宋版《思溪资福藏》海外回流记
彭震尧
宋版《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五百六十三卷首图
我的室名叫“思溪斋”，经常有朋友问起缘故。这要从宋代雕刻的大藏经《思溪藏》与20年前巧遇《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说起。
北宋末年，居住在湖州路（今浙江省湖州市）的王永从、王永锡兄弟决定在自己舍财建筑的思溪圆觉禅院刊刻一部大藏经。刻经自北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开始，至南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止，历时七年方得以完成。由于经刻于湖州路归安县松亭乡思溪村（今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菱湖镇思溪村），故名《思溪圆觉藏》。此部大藏经收经1435部，千字文编号自“天”字起，至“合”字止，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由私人出资刊刻的大藏经，也是现存最早最全的大藏经。它不仅是南宋初期佛教经典的集大成者，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而且也是后世刊印大藏经的蓝本。
如此珍贵的一部大藏经，在历史的长河中却历经坎坷。首先是由于保管不善，经版遭受风吹雨淋、虫蛀鼠咬，损毁严重。其次是在历经近百年后，至南宋嘉熙、淳祐年间（1237年—1252年），寺院住持见存放的经版大多有损坏，便开始整理并对残缺部分进行补刻。我们现在见到的《思溪藏》，均刊印于宋代。但是十分遗憾的是，此经刊印后，我神州大地则一部未存，反而流入日本数部。此前，我们只有依靠日本所藏，才可观此经之原貌。
直到清光绪六年（1880年），杨守敬任驻日公使馆随员期间，于日本旧书肆发现并购买到一部《思溪资福藏》。1919年，杨守敬去世四年后，杨氏后人欲将藏书转让，时任教育总长傅增湘获悉后力荐政府出资收购，最终以七万余金将杨氏藏书全部收归国有，先藏于政事堂，后移至北海公园内的松坡图书馆。1950年，松坡图书馆并入北京图书馆，即现国家图书馆，《思溪资福藏》便也一同入藏，成为馆中所藏珍本。但是杨守敬所购此书时原缺数百卷，其中作为经首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六百卷全部缺失，故国图所藏为不足本，这也是他们深感遗憾之处。
当历史迈进21世纪，时针指向2001年7月初，我时任北京海王村拍卖公司经理，无意间从客户的交谈中隐约听到境外发现一批中国的佛经，收藏人正欲转让。这是哪部佛经？是哪个年代刊印的？国内是否有藏？数量有多少？7月8日，我接到了一份境外发来的传真，上面写着“大般若”三字，15册经卷名及千字文排序号。这些简单的文字，无法帮助我判断这是哪个年代的刻经，更不清楚这是单刻经还是大藏经中的一部分。于是我立刻回函，是否可邮寄过来一册实物。几天后，一封特快邮件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册折装佛经。细细查看，佛经首行印有“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及卷数、千字文排序号等字，第二行印“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九字，第三行为经文的品名。经文整版5个折页，每折页6行，行17字，无行界，在每块经版相互连接处，即每版页首可见“般若”二字以及卷数、千字文排序号和刻工名。藏经纸刷印，纸质厚实坚挺，可见约一指半宽帘纹。翻看佛经的背面，发现凡偏瘦柳体字经文虽然墨色依旧浓黑，但墨不透纸；而字体肥厚的颜体字经文，则基本上均是墨色透纸。明显可看出这是刷印时由于经版新旧程度不同所造成的。佛经保存完好，丝毫没有虫蛀的残缺，也没有水湿痕迹的留存，用“触手如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这册佛经品相如此之好，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我甚至产生了疑问，这是刊印于宋代的佛经吗？为了尽快得到准确的鉴定结果，我立即拨通了国图善本部李际宁老师的电话，随后立即前往国图。只见李老师将佛经放在桌上，一边说着：看看这是件什么宝贝？一边用手轻轻地打开，目光一扫，便脱口而出：“这是《资福藏》啊！”为了慎重起见，李老师又将佛经从头到尾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中间还不时将其举起，透过灯光查看两版页相互粘贴处的刻工名及纸张的质地。经过十余分钟的仔细鉴定，他再次肯定地说：“没错，这是宋版《思溪资福藏》。”
真没想到，国图苦苦等候百年的《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竟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真有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奇妙。随后，国图善本部向馆领导提交了全部购进的报告，经过馆务会研究，最终馆领导做出了全部购进、充实馆藏的决定。
受国图全权委托，我随即与境外朋友进行了沟通，很快确定了首批转让的数量、每册的转让价格以及交接时间等。
2001年8月初，张志清主任代表国图，我代表北京海王村拍卖公司，签订了有关购买宋版《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的正式合同。随后我通知境外朋友按照约定的时间，乘坐指定的航班，将首批佛经送至北京。8月8日，首批29册佛经顺利到达北京首都机场，我与同事刘建章亲自去机场接机。回到公司后，双方立刻开箱验货。经过仔细鉴定与核对后，确认与事前所谈准确无误。仅隔一天后，首批另外24册佛经便顺利到达北京。短短三天内，共接收到《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53册。核实无误后，张志清主任代表国图书写确认收讫笺条交予我，我将53册佛经装箱打包，交付他们。至此，交接手续全部完成，首批宋版《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正式进入国图善本部，成为国图馆藏珍本中的一部分。8月16日，第二批77册送达北京；8月23日，第三批64册送达北京。在不到20天内，194册宋版《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已然进入到了国图的善本库房。
随后一年之内几经曲折，国家图书馆的购进已经超过半数。经有关专家评定，每册宋版《思溪资福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均可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作为一部大藏经，经首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往往最重要，因为这是最早雕刻的部分，许多重要信息可能记载在这里。此批《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的购入极大地提高了国图馆藏《思溪资福藏》的文物价值。
（作者为文物鉴定馆员、新中国第一代古旧书拍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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