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食南之徒》上线:“吃货”马伯庸分享独家泡面秘方
马伯庸全新历史小说《食南之徒》近日出版。该书以两千年前的南越国为写作背景,讲述了一位吃货大汉使者前往食材丰富的南越国,因偶遇了一味名为枸酱的美食,最后竟改变了中国版图的故事。
搜狐文化特约本书作者马伯庸先生,回顾了本书的创作过程,以及探讨了历史写作中如何把握虚构与史实之间的平衡等问题。
搜狐文化:您擅长描写大时代下的小人物,请谈谈《长安的荔枝》中的李善德和《食南之徒》主人公唐蒙有哪些相同点和不同点?
马伯庸:李善德和唐蒙都是小人物,他们无力抗拒时代的压力,但又希望能奋起实现自己心中微不足道的理想。但李善德更为积极,更为入世,而唐蒙则比较随遇而安。所以李善德是能不躺则不躺,无论如何也要站起来;唐蒙是能躺就躺,实在不行,站起来也可以。
搜狐文化:《食南之徒》中涉及大量的美食描写,您是如何通过文字将烹饪技艺和饮食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的?
马伯庸:我觉得写美食,核心传达的是人的情绪,传达的是人的命运。这本书我给自己提的要求是写美食,但不能只写美食,这个美食一定是跟这个故事的主题、跟人物命运要紧密相连,那怎么连得上,能不生硬?这是一个很难做到的事。
《食南之徒》这本书里面虽然都是西汉年间的这些美食,但我有两个原则。第一个原则,这些食物一定是现在还有的。大家看完书或者看书看到一半拿起手机来就能叫外卖,就能吃到。好多读者都跟我讲,他们是看一章,就把这一章提到的美食点外卖或者在家里做来吃,解决一下自己口腹之欲。现实的连接感很重要。第二个原则就是这个东西一定要符合历史的史实,在西汉年间,它的烹饪方式已经存在,它的原料已经传入中原,那么我才能用。
而且这些食物肯定都是我吃过的,只有吃过才能知道它的味道的独特性在哪。因为写美食最难的地方就是在于一定要写出它的独特性,不能简单的用“入口即化”“色香味俱全”这样泛泛的描写,这种独特性没有办法通过文字传达,只能是自己亲身去体验。
我看《金瓶梅》记忆最深刻的是里面有一道菜,叫“拿一根柴火煮猪头”,就是说只用一根柴禾,不用大火,让这一根柴禾在灶里慢慢燃烧干净,这个过程中把猪头焖熟,出锅的时候这个猪头就已经肉嫩到拿筷子一夹就能下来的程度。
书里的描述非常诱人,一看就让人特别想吃。但它并不构成一个情节的关键要素,如果说我们换一种平常的描述,把它删了,或者一笔带过说他们今天吃了一个猪头也可以,但是这样感觉就差一点意思了。金瓶梅这部小说描写的是人的欲望,人的欲望是多方面的,食物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表达。
搜狐文化:本书大量细节来自您在南越王博物院的所见所闻,能分享下参观博物馆的心得和故事么?
马伯庸:我经常去广州,和朋友在北京路约饭,吃完之后顺便散步,逛一逛南越王博物院,去了大概七八次,每次都去转一圈,很熟里面的东西。
偶然我注意到有一根木简上面写了“壶枣一木”,编号多少,一共结了多少个枣。我当时看到第一眼就想说,你们广东人真闲,枣精确到个位数,我们北方吃枣都是按斤买的,哪里是一个一个数出来的。然后再一琢磨,广东没有原生枣,为什么在南越国会有这种枣,然后我就查相关的资料,就查到说第一任南越王叫赵佗,北方人,秦始皇派他去南方打仗的,他是河北人,河北那个地方就是产枣的。而且赵佗活了一百多岁,这么一看,我就可以脑补一下,老人过了70岁之后就开始怀旧了,就开始想家了,那时候他到了南方,南北还是对峙的,他回不了家,身边的老朋友都死完了,肯定非常寂寞,内心觉得有一块无法解决的,怎么办?只能弄上枣树过来,种在家里头,没事了就在枣林里溜达溜达,觉得我回家了。从人之常情推理,他有这么一种思乡之情。
而且后面南越国的覆灭也是因为一个食物,当时有一个使者叫唐蒙,到了南越国发现有一种蜀枸酱,他说这个蜀枸酱应该是四川的,你们怎么能从夜郎国买到?他就跑到四川调查了一圈,发现四川到夜郎国有一条路,夜郎国到南越国也有一条路,他回去告诉汉武帝,汉武帝就发现有这么一条路,派了军队绕过去之后就把南越国给灭掉了。因为一个食物导致中国版图的变化和王朝的兴衰,这个有意思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美食能够改变整个政治版图的变动,乃至改变了几千年来中原王朝的地理认知,以及里面的情感落点,落到了第一代南越王赵佗的思乡之情,一个北方人来到南方想回去的感觉,我觉得很有意思。
以前我们讲美食都是讲多好吃,最多上升到人生的哲学,但是这个故事它实际上是通过美食撬动了整个中国的政治版图,改变了中国人的地理认知,往大了说对中国的影响非常的大。
搜狐文化:《食南之徒》依旧保留着有据可考的成文严谨性,书中涉及的南越国各种风土、掌故、用具、建筑风格等,皆有考古佐证,您是如何把握虚构与史实之间的平衡的?
马伯庸:我写历史小说追求的并不是所谓完全真实的历史,而是符合逻辑的历史。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没发生过,但是历史上这个人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儿。我觉得这是创作小说应该遵循的逻辑,就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最终落实下来我觉得应该是一种“三明治式”的做法,三明治是上下两层加中间一层,上下两层要“实”,中间那层可以想象。
上面一层,是大的史实,就是所有的大事情、大人物,包括确实存在的历史人物,不去改变他,也不去扭曲他的形象,尽量呈现出一种最真实的状态。
最底层我们要讲到生活细节,比如当时的人怎么样吃喝玩乐?怎么样衣食住行?怎么样和别人来往?社会规则是怎么样的?这些生活的细节也尽量保持真实。
在这两层真实之间,就是留给文学创作者想象的空间同我会加入自己虚构的内容。只是这种想象也应遵循历史的逻辑——‘他没干过这件事,但是他干得出来’。
换句话来说,故事可能是虚构的,人物角色也可能是虚构的,但是他的坐卧走,或者他的所有行为都是符合时代大趋势和当时的生活的。生活常识符合的是一种真实逻辑,我尽量让自己做到这个层面,这样整个故事看起来就既精彩又可信。
搜狐文化:有这样一种观点,作家虚构的人物必然有他自己的影子,您觉得《食南之徒》主人公唐蒙有哪些性格特征和您比较相似?
马伯庸:其实唐蒙对食物的好奇心和我就很像。因为家庭的关系,我转学特别多。从小到大转了十几次学,天南地北都去过了。那种情况之下,你如果不去对食物采取一种开放 的态度的话,你根本活不下去。这就导致了我看过各种各样奇怪的食物之后,会发现食物其实并没有什么说不能吃或者说该怎么吃的这个规矩,这只是当地的习惯而已。你走过一个村,走过一个省,你会发现习惯就完全不同了,没有对错之分。所以说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个对文化的态度,就是很多东西并不是一个对错的问题,而是说一个不同的习惯,我们要容忍这种不同,甚至愿意去拥抱这种变化,才能享受更多的好吃的。
我有个分类,吃货和美食家是不一样的。美食家会细心地品鉴每一道饮食的风格,它的历史渊源、色香味,但是吃货就专注于吃本身,吃本身就是开心的事,吃什么其实并没那么重要。
我是吃货,不是美食家。我是吃泡面也很开心,我在新西兰的时候锻炼出的手艺就是我泡面泡得特别好。我当时写过一个《留学生七种武器之泡面》,讲怎么去吃泡面,用什么样的调料包。不同的面用不同牌子的蔬菜包、酱包,然后是先放料再煮面,还是马上要水开了之后再把这个料放进去,什么时候搁鸡蛋,什么时候搁火腿肠……都有讲究。我这独家秘方是煮面的时候,放一片cheese,cheese化到汤里之后,汤会特别浓,而且有一种奶香味,口感会更好。
马伯庸 作家。人民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茅盾新人奖得主。
其作品被评为沿袭“‘五四’以来历史文学创作的谱系”,致力于对“历史可能性小说”的探索。
代表作:《太白金星有点烦》《长安的荔枝》《大医》《两京十五日》《显微镜下的大明》《长安十二时辰》《古董局中局》《三国机密》《风起陇西》等。
文/袁立聪 审/钱琪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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