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
大明星陈冲当年凭借电影《小花》红遍大江南北,但是她突然决定去美国读书。因为出国,她成了普通平凡的陈冲。一个十九岁的女大学生。
出国前,陈冲在北京认识了他。他有着端正的脸容和聪慧的、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口俏皮的北京话。他在艺术上的造诣,很快吸引了陈冲。当两人发现一场恋爱已开始时,陈冲却不得不回上海收拾出国行囊。
离开中国前,他将陈冲紧紧拥在怀里,热烈地吻着,轻声许愿:“雪中的圆明园很美,以后我带你去圆明园!”从此,陈冲便把圆明园当作他们爱情还愿的所在。这些吻之后,陈冲便有了以身相许的感觉。“我在美国等你。”分手时她说。在国外,她写信告诉初恋男友自己的一切。
半年后他出现在陈冲面前。后来,他去芝加哥上学,繁密的情书往返又开始了。
第二学期时,陈冲收到洛杉矶中国电影节的邀请函。电影节里有一部她主演的片子。在赴洛杉矶的途中,陈冲在芝加哥停了几天,与他再次见面。这次更亲昵的相会,使陈冲更加笃定了信念:他就是她的终身之伴;她也将伴他终身。
就在她将离开的一个上午,他出去打工。陈冲见他房里头零乱,便着手替他收拾。无意中,她发现自己写给他的所有的信。她开始阅读自己的信,为自己傻里傻气的情感表达笑起来。忽然她发现一封信的字迹不是自己的,而信起端的亲昵口吻使她略有惊异。
陈冲感到自己有权利了解这个写信的女子。因此,当他回来,问她何故闷闷不乐时,她便开始发问。他否认,陈冲的疑惑却更甚。
他说他只爱陈冲。她却流泪了。她有直觉,有女性的本能,一切都告诉她:她的猜忌不是无理取闹。果然,他谈到他与一个女性的关系,并暗示:这没什么呀,我们只是一同去了“圆明园”。
陈冲痴然听着“圆明园”。他不止一次向她许愿:一旦回国,他将带她去那里。对于陈冲,圆明园只属于她和他,怎么这样轻易地就和另一个女子去了呢?
陈冲又从别人口中,确证了这个女子的存在。她初次尝到了苦、痛,还有嫉妒。陈冲后来回忆这段恋情时这样写道:“我们毕竟年轻…………原来一度伟大、神圣、甜蜜的感情变成了庸俗的,甚至丑恶的欺骗。在觉得受骗、委屈、绝望之时,心里却忍不住还在苦苦地爱着,在恨的同时爱着…………”陈冲终于确证了另一个女子存在于她和他之间。她对他说:“你杀害了一个人。”他吃惊问:“谁?”陈冲说:“我。因为过去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
他原本以为一个从小就在电影圈子里“混”的女孩在男女之事上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他并不完全相信,在他之前,陈冲从情感到生理,都是一片处女的洁白!
陈冲仍是如常地打工和学习,但同时她发现自己仍在想念他。不久,她认识了一个很谈得来的青年。他对陈冲的尊敬和爱慕使她感动。她便一点点地对他谈起自己以及刚经历的爱情挫折。
他没有想到一个像陈冲这样优越的女孩会把感情看得如此之重。他认为她被人欺负了。
“你还爱他?”他问。陈冲点头。他的不解渐渐化为同情。又经过几次长谈,他向陈冲示爱了。出于苦闷,也出于对他的爱的感激,陈冲默许了。也许还出于报复心理?陈冲感到并不完全懂得自己。“不行。我们不能发展下去。”她对新男友说。
他问为什么。她说:旧的爱不逝去,新的只能带给她混乱。
陈冲马上给芝加哥挂了长途电话。他很快答应到西部来看她。两人都希望能重新开始。
谁也没想到一场斗殴的发生。新的男友打伤了刚从芝加哥来的他,动机很单纯:你欺负了陈冲,你不珍重陈冲,因此你不配再得到她。
陈冲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不可收拾。在他离开洛杉矶,飞回芝加哥前夕,他约陈冲一同出去走走。那是一个下小雨的下午。
他指着路边两株并生的小树说:“这种树,总是两棵长在一块的。”陈冲问:“开不开花?”他没有在意她的问题,接着说:“要是你砍了其中一棵,另一棵就会死。”陈冲又问:“叫什么树?”他也记不清它的名字,只说:“反正你看见这种树,总是一双一对长的。”
陈冲潸然泪下。她意识到他的感伤。也许他渐渐意识到陈冲那份难得的纯和深。这便是失恋,陈冲想。陈冲随后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我意识到自己的许多劣处…………这是痛苦的…………我还会有爱情,但不再会有初恋。”
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又路过那一带,忽见那两棵并生的小树已非常茂盛,并开了花。
这时,她已成为好莱坞著名的东方演员,但失恋的感觉仍宛若昨日。
陈冲是很少缅怀的人。在人前她总有极好的克制,甚至被美国同行戏称为“Tough Cooky”(坚硬的饼干),可谁会想象她有此刻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谁会想象她曾站在这两棵并蒂的树下,凭吊她的初恋呢?
编辑/薛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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