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玖生前谈梅兰芳:跟父亲感受花花世界
童年的梅葆玖和父亲
晨报记者 徐宁
在铺天盖地的各类伤逝文字中,梅葆玖的一生,绕不开他那更加著名的父亲梅兰芳的名字。幼年学艺、少年上台,在父亲身边一直扮演“随父学艺”的角色。1961年梅兰芳去世,梅葆玖29岁,正是盛年,却很快因故被迫退出舞台,整整十年。40岁之后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的梅葆玖,在舞台之外,扮演的更多的是“梅派”继承人、梅兰芳事迹讲述者的角色,就像他的名字,葆玖,“保久”。
2008年,由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梅兰芳》上映,梅葆玖曾接受记者专访讲述父与子、大师与传人的故事。
从小跟着父亲感受“花花世界”
记者:您几岁开始学戏?
梅葆玖:我十岁开始学戏,学了六七年,然后就演出,那时候在上海。到了1950、1951年,我们又回到北京,到北京我正式参加梅兰芳剧团,跟着父亲全国各地演出、学习、排练。1961年父亲去世,等于是梅兰芳剧团就由我来带了。很遗憾后来因为政治原因,老戏整个就停了,我也就停了,去做别的工作。恢复后,我到世界各地演出,一提起梅兰芳大家没有不知道的,等于我父亲已经把光都照在那些地方了,大家等于通过看我的演出怀念梅兰芳。
记者:您曾经提到在您小时候,父亲给您的影响是很多面的,不只是京剧。
梅葆玖:是的,因为他本身就不保守,他要保守的话不会排出那么多新戏,他英语很好,国画很好,舞也跳得很好,整个大文化这一块他都知道。所以他有这种大的文化背景的包容,从小我们在这个环境里长大,也就培养了我们这一代人对艺术全方位的认识。
他从国外带回很多唱片,欧美、日本的都有,像《蝴蝶夫人》、《卡门》这样的大歌剧,都是名家给他的。他就让我听,说你听听它的旋律、听听他的发声、听听他的音准,听听他如何用气。那时我也就十多岁,也不懂外文,就觉得好听,这些歌剧的主角我都知道。后来在上海上学,学校是教会学校,圣诞节还要做仪式,所以平常生活中已经接近了国外文化。
记者:所以,花花世界您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梅葆玖:当时我们房子就在上海的法国租界,所以什么都见过,从小那个背景里出来的,就算家里不培养你,天天外头见到的也都是这些东西。那时候在霞飞路,一些大的国外公司,都是德国的公司、日本的公司、美国的公司,你看的东西都是外国的东西。我父亲又不保守,除了京剧以外也培养了我对各种文化的认知,父亲让我去听交响,带我去看芭蕾,奥斯卡得奖的电影他都带我去看,那些电影明星他都知道。最有意思的是我父亲带着我们看电影都得偷偷进去,等到灯灭了,主题一出来才敢进去,因为灯亮时进场,大家就喊梅兰芳来了,找他签名照相。所以电影院的经理说,等灯暗了以后你们再进去,然后等到快结束了、灯亮以前赶快出来。
不在乎别人拿自己和父亲比
记者:您眼中的父亲是个什么样子?
梅葆玖:我父亲是苦出身,不是那种少爷。所以,天热穿的汗衫破了、都是大窟窿,他还穿,父亲的说法是:天热,穿着它凉快。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虽然对自己非常勤俭,但是他对同仁很照顾,每年过年他必须给同仁发红包,北京、上海都发,让大家高高兴兴地过年。他为人宽容正直,剧团的同仁,永远不会因为你在台上犯一个错我就申斥你或者不用你,他的老伙伴都是一直用到最后,一直到父亲死这些老伙伴都还在。就是因为这样,大家跟我父亲同心同心再同心,这就是一种默契的感情纽带,这一点我印象特别深。
记者:您父亲蓄须明志时,您还是小孩子吧?
梅葆玖:那时我已经懂事了。太平洋战争的时候,珍珠港事变的时候,日本人三次到我们家找他,他在二楼会见,我们就在楼上看着。他们让我父亲讲大东亚共荣圈、中日亲善,还要父亲唱一段。我父亲很礼貌地说,我岁数也大了,也留胡子了,唱不动了。日本人来了两次他都拒绝,最后又来了一个日本军队的,正好父亲打了防疫针发高烧,日本人一看确实病了,就走了。当时作为小孩子我当然害怕。我觉得父亲那种做法冒了很大风险,他不登台也没有收入,连北京的房子也卖了,拿这些钱周济穷人、周济同行、周济社会,他自己就画画,画梅花、画花鸟,开画展,然后大家来买,当时我们就靠这个过活。
记者:作为他的儿子,在父亲光环下生活有压力吗?
梅葆玖:没有压力,我父亲是一个很平和的人,他说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去做,他不限制我,包括我的唱腔。他鼓励我发展自己的理想,他只是说,别离开京剧的根。
记者:所以您也不在乎别人拿您和父亲做比较。
梅葆玖:不在乎,我现在是能做多少做多少。梅兰芳是世界知名大师,他是世界第一人,我追他也不是一回事,但是在我的基础上,我做好了就很满足。在你的基础上做好你本身的事,就这么回事。
梅派戏就是艺术发展的结果
记者:您一直强调想创新,而且据说这跟您平时的摩登生活方式离不开。
梅葆玖:我对流行这一块也很熟悉,现在我都保留着迈克尔·杰克逊的唱片。我有邓丽君全套,我还有跟她一起的合影呢,我1989年见过邓丽君。邓丽君把她的感情很快融入她的曲调里,所以我很喜欢她的歌。对了,黎明的唱片我也有。我觉得不管是流行也好、歌剧也好、交响乐也好、京剧也好,所有的艺术它都有它的美,各民族有各民族的美,只要你深入到各个不同的艺术门类里,你只要能听懂,我觉得都是其乐无穷。
记者:您提到想把交响乐和美声融入到京剧?
梅葆玖:目前凡是排梅派戏都是很规范地按我父亲的规程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但是我也支持他们用新的音响、新的舞台装置、新的灯光,包容地来演梅派戏,我觉得这都是可以的。因为经过我的实验,观众不是不喜欢,他们很愿意看。但我们不是没有老传统,一桌两椅、出将入相、门帘台帐这在传统戏上还有。我既想让大家看到原来的传统,又能看到我们这辈开辟的一条新路。就像日本的歌舞戏,永远就是那个样子,但他们也排了很多新戏,我觉得这是时代的开拓、时代的前进,艺术的往前走动。我父亲那个年代也把艺术往前发展了,他不发展不会有这么多梅派戏,也不会有这么漂亮的服装、这么美的舞台大环境,他已经革新了。我们不过是在他革新的基础上,再用现代的手段推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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