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人与作者之间的法律关系

法人与作者之间的法律关系

曹书瑜；倪勤

上海市杨浦区人民法院；浙江省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

我国著作权法第十一条第二款规定：“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大多数学者认为该款是我国法律中有关法人作品{1}的规定。但对法人能不能成为作者的问题仍然存在很大争议，法人与作者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呢？本文讨论的思路是：首先从对两大法系以及我国现行立法规定的分析入手，然后再从实证研究和法解释学的角度分析、解决这一问题。

　　一、对两大法系以及我国现行立法规定的分析

　　大陆法系国家通说认为，“大陆法系国家著作权立法的哲学基础是人格价值观，认为作品是作者人格的延伸，是作者生来就享有的人权在法律关系中的具体反映，并确立了以保护作者人身权利的‘作者权’的观念。”{2}“这种观念强调自然人的个体的尊严、价值，创作作品作为一种智力思维活动是自然人所独有的，因此只有自然人才能成为作者，而其他民事主体缺乏进行思维活动的生理基础，并不具有创作作品的能力。”{3}与之相对应的是在立法上，“采用大陆法系传统的国家著作权法只承认自然人是作者。”{4}如俄罗斯法律规定，作者是以创作性劳动创作作品的自然人。但是此种归类也存在另外，属于大陆法系国家的日本，法人却可以被视为作者。日本著作权法规定，从事法人等业务的人履行职务时作成的作品，该法人以自己名义发表该作品时，除另有规定外，该法人视为作者。

　　英美法系国家通说认为，英美法系著作权立法的哲学基础为经济价值观。{5}以该种价值观为导向的著作权立法，大多承认法人是可以成为作者的。例如，英国著作权法一方面规定作者是指创作人，另一方面，在影片的情况之下，又规定作者是对影片制作的必要安排承担责任的人。

著作权法第十条第一款规定法人是可以成为作者的。但是在制定该部法律之初，并非无任何异议。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在《关于著作权法草案修改稿一些问题的说明》指出：“按照民法通则的规定，法人具有民事权利能力和民事行为能力，可以进行民事活动。实际生活中存在着由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主持、代表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的意志创作、以其名义发表的作品，因此，法人或者非法人单位应当被视为作者。有些国家的法律也有类似的规定。”{6}概括而言，大陆法系国家基于人格价值观，一般只承认自然人能够成为作者，而法人不能。但英美法系国家基于经济价值观，一般承认法人也能成为或被视为作者。我国法律规定与英美国家法律规定类似，而且我国法律规定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实际考虑的。

　　笔者认为两大法系以及我国在学说和立法上存在着混淆的问题。在学说上，回答的应是法人能不能成为作者的问题（以下简称能不能问题），而在立法上，回答的却应当是法人可不可以成为作者的问题（以下简称可不可以问题）。“能不能问题”是个事实问题，即从应该的角度分析法人能不能成为作者，而“可不可以问题”是个法律问题，即从实然的角度去分析法人可不可以成为作者。我们知道，法律是具有实用属性的，从而在某种情况之下，为了具体的实际需要，可以将事实A拟制成事实B。这就是“可不可以问题”。而在“能不能问题”上，事实A永远不能成为事实B。也就是说，回答“能不能问题”的标准是应然，而回答“可不可以问题”的标准则是实然。可以说，两个问题的内涵和层次是不同的，从中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两个问题虽紧密相连，但两者并没有相互的决定关系。

　　之所以说两大法系以及我国在学说和立法上存在着混淆问题，是因为它们都未能将这两个问题区分开来，分别加以研究和讨论。具体表现在：1.在大部分大陆法系国家和英美法系，一方面，在其学说之上回答的都是“能不能问题”；另一方面，在其立法上将“能不能问题”的结论直接应用到具体的法律规定之上，前者表现为法人被排除在作者之列，后者表现为法人能够成为作者。其实这就混淆了“能不能问题”与“可不可以问题”之间的关系，是用对“能不能问题”的回答取代对“可不可以问题”的回答，即两大法系根本未将两个问题予以区分，或者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可不可以问题”的存在。2.在日本和我国的立法上，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可不可以问题”的存在。“可不可以问题”表现为在法律中使用了“视为”这一法律术语。一般来说，法律在两种情况下使用“视为”，一是拟制情况下，二是推定情况下。两者的区别有二：（1）拟制的含义是明知是A，视其为B。推定则是不知是否是B，推定为B；（2）推定原则上是可以反驳的，而拟制实际上是一种强制立法，是不能反驳的。据此可以得出，日本著作权法第15条（1）和我国著作权法第十条第二款规定中的“视为”应当是拟制，故而可以认为在日本和我国立法上是存在“可不可以的问题”的。但同时也要认识到，两国立法在回答“可不可以问题”时却都受到了“能不能问题”的决定性影响，换句话说，“可不可以问题”虽被认识，但并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法律问题存在，其回答仍然依赖于对“能不能问题”的回答，这就混淆了两个问题的关系。

　　二、法人能不能成为作者

　　在回答这一问题前，有必要对问题中涉及的作品、作者及法人等重要概念的含义和外延加以界定，然后再行分析。

　　（一）对“作品”概念的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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