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首次单人直播聊“三观”：读过《活着》没读过《许三观卖血记》是种遗憾

原标题：余华首次单人直播聊“三观”：读过《活着》没读过《许三观卖血记》是种遗憾

近日，在新版《许三观卖血记》上市之际，余华在抖音进行了一场特别的直播，和广大网友们一起聊“三观”。这是余华的首次单人直播——在全程没有其他嘉宾的情况下，余华用密集的金句输出给网友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脱口秀”。有人在评论中提问关于《许三观卖血记》的问题，也有人留下自己关于阅读和人生的困惑，余华都用他特有的幽默与通透一一解答，一边治愈着网友们的“精神内耗”，一边真诚地分享自己的文学故事。一个半小时的直播收获了超过600万人次观看，结束时大家纷纷留言“没听够”。

《许三观卖血记》是余华继《活着》之后创作的又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丝厂工人许三观一生十二次卖血的故事。小说在国内出版后，很快被翻译成韩语、德语、意大利语、法语、俄语……至今已在三十余个国家和地区出版。它与《活着》一起入选了中国百位评论家评选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十大作品”，又陆续获得了塞尔维亚伊沃·安德里奇文学奖、葡萄牙作家协会文学翻译奖等多项国际文学奖。虽然距离小说诞生已过去了近三十年，但它在如今依然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和感染力。正如一位读者评论所言：人人都笑许三观，可谁又不是许三观？

《许三观卖血记》和《活着》是左手和右手的关系

余华在直播中讲到，写完《活着》之后，他感到自己写了一部那一代中国人如何苦熬过来的小说，这还不够，应该再写一部那一代中国人是如何生活过来的，于是便有了《许三观卖血记》。“这两本书其实是紧密相连的，就好比左手和右手的关系。所以读过《活着》之后没有读过《许三观卖血记》，我觉得是种遗憾。”

有人评论《许三观卖血记》是“幸运版《活着》”，余华很赞同。这部小说的基调是温暖和幽默的，是一部“你可以一直微笑、甚至大笑着读完的小说，当然中间你也可能会受到感动”。当看到评论里有人问“是否曾想把许三观写死”时，余华连连“澄清”，表示“绝对没有”，“因为《活着》里福贵失去了一个又一个家人以后，我就希望下一部小说里没有一个人死去”。就连唯一一个死去的何小勇，余华也表示责任不在自己，“是叙事把他送上了死亡之路”——“他要是不死的话，那个小说就写不下去了。”

虽然《许三观卖血记》和《活着》的基调不同，但两部小说的主人公都有着相同的乐观：尽管生活充满苦难，但福贵和许三观都为自己所拥有的感到满足。有人提问：小说中讲述的过去的苦难对如今的年轻人有什么现实意义？余华回答，不同时代的人都会面临苦难，物质匮乏的时候会，物质丰富的时候也会。尽管苦难的形式可能会不同，有时是经济上的，有时是精神上的，但落到每个人头上同样都是不幸。“这是人类无法回避的话题，是每一个人、每一代人都会面临的话题。”

远离“稻草”是避免崩溃最好的方式

回忆起自己创作《许三观卖血记》的灵感来源，余华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和我太太两个人在一个很热闹的一个商业区，看到一个人泪流满面地走过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悲伤？”他以此为切入口创作了许三观的形象，这个场景最终成了小说的结尾，满头白发的许三观最后一次卖血时，因为自己的血没人要了而崩溃大哭。余华将写作的灵感比作一扇门，“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灵感之门”，有时候是不经意遇到的，有时候是蓄谋已久找到的。“《活着》属于蓄谋已久的一扇门。《许三观卖血记》就是我路过的。”

网友从许三观的崩溃联想到“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余华则回应了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导致成年人一瞬间崩溃的其实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生活中巨大的压力时，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避开那根稻草，余华给出的建议是“离开现在的位置”，换一个生活方式。“假如我正坐在这里苦思冥想，那我就出去运动；假如我在看画，那我就去听音乐；假如我在跟人对话，那我就不跟人说话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你去看看大街上那么多人的那种活泼的笑声，那么多人的笑脸，那么多人的一边走路一边说话……那根稻草就不会来了。”

许三观是“发疯文学”，许玉兰是“凡尔赛文学”

有网友留言问余华如何看待“发疯文学”，余华将其和此前流行过的“凡尔赛文学”联系起来，认为正是后者催生了前者，或者说前者是对后者的一种反动。它们并不是所谓的“文学”，而是人的情感表达方式。“凡尔赛文学”看似是夸张炫耀，其实隐含着一种自嘲；而“发疯文学”则是一种激烈的自我宣泄。

余华以《许三观卖血记》中的人物举例：许三观是“发疯文学”，“他老是说一些很激烈的话，但是其实他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平衡”；而他的妻子许玉兰则是“凡尔赛文学”，动不动就坐在门槛上哭诉，将一点小小的苦无限放大，以期获得别人的安慰。这两种看似相反的表达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为了躲开那根稻草。“人的情感在重压之下就像高压锅，一定要有一个出气口，它才不会炸。”

由此，余华又讲到了文学对人的意义。“当你在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你把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经历放到一边去，进入到别人的人生、别人的生活经历中去，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当然这种解脱是阶段性的，但是可以帮助你度过比较焦虑的一段时间。所以如果你说文学有什么实际作用的话，就是减少得抑郁症的可能性。我为什么那么快乐？就是因为我写小说。”

透支身体换生活，当代许三观可以选择不结婚吗

《许三观卖血记》对于家庭和亲情的展现是最打动读者的部分之一，直播中许多网友的留言也都与此相关。一个中学生提问：为什么结尾许三观当街大哭时，他的儿子们会嫌他丢人？余华回答，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反应，除非他对父母毫无感情。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表达不止有喜爱、欣赏，也有厌烦、丢脸，后者有时也是一种爱的体现。

许三观对家庭的爱体现在他不惜一次次卖血帮家里渡过难关，对此网友提问，怎么看待这种透支身体换生活的方式？余华讲道，许三观是为了解决生活中的困难才去卖血的，现在的人虽然不再卖血，但工作强度很大，实际上卖的是时间和自己的休息，也是一种透支。这样看来，今天的打工人可以说就是“当代许三观”了。

那么，对于“当代许三观”来说，婚姻家庭又意味着什么呢？有网友直截了当地问：当代许三观可以不结婚吗？

“可以不结婚，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余华答道，“许三观不结婚的话，他卖血就可以出去玩了，结婚以后要承担责任了。但是有家庭也很好。”他分享了自己的生活经历，当他得知妻子意外怀孕时，他们对于这个计划之外的孩子都感到十分惊喜，认为这是命运赠与的礼物，并给孩子取了个可爱的小名“漏漏”，意为“漏网之鱼”。

“一个人的生活很好，但有时会感到孤独；一个家庭的生活也很好，但有时很吵闹。没有一种生活是完美的。人生的美好就是因为充满缺陷，如果没有缺陷，我们的生活就太无聊了。”

在充满缺陷的人生中，好在有文学带给我们慰藉。《许三观卖血记》讲述的是过去年代中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却传达了超越时代的爱、乐观和生存智慧，这些仍然是帮助当代“许三观”们躲避“稻草”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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