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鳄鱼》导演王可然:用悲悯和魔幻展示每人都是欲望之“鳄”
话剧《鳄鱼》巡演足迹遍及全国16座城市。
由莫言编剧、王可然导演的话剧《鳄鱼》于9月1日在北京保利剧院收官。《鳄鱼》巡演足迹遍及全国16座城市,总场次多达36场,实现了口碑美誉度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在多个城市问鼎严肃戏剧的票房冠军。日前,该剧导演王可然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自己第一次看完《鳄鱼》的剧本,脑子是蒙的;第二遍看的时候,他带入了自己的感情,看到一半就哭了,触动特别大,“我一下感觉无法呼吸了。《鳄鱼》中每一个人都是我身边的人,都是我见过的人,他们切实地构成了我生活的洪流。”
【剧作特点】
莫言的原著充满救赎和悲悯的力量
《鳄鱼》是作家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于2023年推出的首部长篇话剧剧作。故事围绕外逃的反派主人公单无惮,及其在生日派对上收到的贺礼“鳄鱼”展开,通过一条无限生长、会说话的鳄鱼,挖掘人性深处的秘密。作品融合了大量精彩对白,以及富于想象力的戏剧冲突设计,加之独具特色的“莫言式魔幻”,呈现了“人性和欲望的复杂性”。
《鳄鱼》整部作品都充满了救赎和悲悯的力量。
《鳄鱼》中的每个主要人物都在用伪善来伪装自己的欲望,比如贪婪腐化、同时又颇具文人气质的逃亡市长单无惮;单无惮狡诈虚伪的 “亲戚”牛不;阿谀奉承、依附于权贵的“寄生虫”市长秘书刘慕飞。他们口中满是道理和情义,可是做的却都是最残酷的事。这也是王可然喜欢莫言作品的原因,对人物有着丰厚的刻画,整部作品都充满了救赎和悲悯的力量。
《鳄鱼》的筹备期在央华所有的戏剧创作里都是最短的,只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其中完整集中的排练和舞台呈现创作时间只有一个多月。而一部如此大体量的戏剧,通常的筹备期都是准备两年,最少也是一年。王可然坦言,时间短就意味着,要求团队克服各种困难,以及作为导演要面对戏剧构架设计、创作思路等一系列问题;还包括在准备过程中,和创作团队在各种细节上的磨合、认知的建立、方案的设定和认同等。同时,《鳄鱼》所涉及的创作、制作等方面很复杂,它是一部庞大的戏剧,“如何在‘庞大’中建立有条理的规则是一个巨大的压力来源。”
【改编区别】
舞台与剧本是不一样的节奏
《鳄鱼》在今年3月进入正式排练,从5月3日在苏州开始的全国首演到9月1日的收官演出,足迹遍及全国16座城市,总场次多达36场。王可然表示,当《鳄鱼》被搬上舞台以后,这个句号不是导演画的,而是观众画的,所以绝大部分的观众满意,他才能够称之为满意。王可然曾经做过统计,在全剧三个小时的时长中,出现了三四十次笑声,他和团队也会根据每一站巡演的现场反馈,不断在做调整,团队每隔两站都做一次新的创作以及排练,不仅是因为要根据线下的反馈,而是大家心里很清楚,这部作品还没有做到完美的程度。
莫言(左四)与话剧《鳄鱼》众位主创向观众致意。
作为原创和改编者,莫言是《鳄鱼》文本的建设者和创作者,《鳄鱼》的舞台呈现在文本上几乎没有改编,是严格按照莫言的剧本来排演的。在王可然看来,莫言写得非常棒,他认为没有需要改的地方。但是,即便是同一部《鳄鱼》,舞台与剧本的节奏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在文本的阅读中,每一个读者都有个人的想象力空间,和文字表现力的“留白空间”不同,舞台不会在当时当刻给观众留下想象的时间,观众更多是在看完了之后再去回味、想象。看戏剧是享受地看,看文字的人是想象着看,这是两种想象力。”
导演王可然(图中)在话剧《鳄鱼》排练现场。
在王可然看来,他能努力做到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尊重观众的喜好,搭建出一部大戏,而戏剧的独特魅力也恰恰源自其剧场性,这是影视作品的呈现所不具有的。“只有在剧场才能够构建出人对于过去和此刻的梦境,这个梦境是独一无二的。”
【主题意象】
每个人都是欲望之“鳄”
“鳄鱼”无疑是这部作品的主体意象,一条黑色、庞大的鳄鱼几乎从头到尾霸占着舞台布景的中央位置,它同样也是戏剧主题意象,充满着不可遏制的不断膨胀的欲望,也是人性贪婪的象征。单无惮在海外家庭崩裂、情人跟他的秘书出走、儿子吸毒自杀、自己葬身鳄鱼腹中的命运主线也都围绕着“鳄鱼”一一展开。王可然表示,“每个人都是鳄鱼,只是看要不要把欲望饲养到可以吞噬自己的程度。”
一条黑色、庞大的鳄鱼几乎从头到尾霸占着舞台布景的中央位置。
《鳄鱼》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文本有丰富的想象空间,作为更为具象化的舞台艺术应该如何去呈现这部剧的魔幻风格?对此,王可然坦言,其中的方法很多,核心就是要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舒适地接受这种魔幻。一切舞台手段都让观众感受到每一个人都是欲望之“鳄”,向光而不得。暗绿色的布景、鳄鱼形的沙发与舞台上巨大的“鳄鱼”背景融为一体,观众从看舞台上的“鳄鱼”逐渐感受到整个舞台就是“鳄鱼池”,每一个人物都是“大鳄”,更是欲望的奴隶。
舞台上呈现的是主人公单无惮走向鳄鱼,和它合二为一,最后单无惮被鳄鱼吞噬、毁灭,而在另一方面,剧中的所有人也都可以被看作是不同的鳄鱼,关键是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作为一个戏剧工作者,王可然表示,自己的任务就是把“鳄鱼”呈现在舞台上,让观众自己去理解、消化。
【舞台细节】
用手电筒照亮演员和观众的内心
在舞台呈现的具体表达上,王可然还在剧本基础上,创造出了一组表现“灵魂”的人物。演出现场有不少观众发现,剧中提到“瘦马”堕胎失去了三个孩子,但却总有四个青年演员跟随自杀的“小涛”一起“灵魂游荡”。王可然表示,他刻意不只用三个演员,就是因为他们代表的不仅是单无惮死去的孩子们,还是象征所有被欲望所吞噬掉的青春和生命。
话剧《鳄鱼》剧照。 用“灵魂”象征所有被欲望所吞噬掉的青春和生命。
《鳄鱼》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场戏可以算是全剧结尾,最后赵文瑄饰演的单无惮奉献了一大段长达12分钟的独白。王可然用了各种处理方式来加强这场戏的表达,比如身处在剧场通道的演员们拿手电光“逼视”观众的眼睛,演员们从观众席中登台,在观众身边表演;用手电筒照射舞台上的单无惮,也将光束射向观众,仿佛也在提醒着观众,难以有人可以在此置身事外,此时整个剧场都变成了舞台,从单无惮身上看到“鳄鱼”,也看到自我。在王可然看来,虽然手电筒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工具,可是用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可以把整场观众和演员的内心照亮,把窥探欲望的情绪拉满,这就是剧场性一个极小的微不足道的细节表现,“不需要用复杂的技术,用好的技法才能构建复杂的情感与情绪。”
王可然说,他不喜欢黑暗戏剧。拿着手电筒互相照向对方的时候,王可然希望在剧场里每个人都在被照。“这部作品最后的表达是悲悯,并不是黑暗。”
【主演选择】
主人公要带给观众想象空间,赵文瑄的感觉一下就对了
《鳄鱼》中的主人公单无惮曾经是风光一时的市长,后因为贪污逃亡到海外,他中文系出身,满身书卷气,但又是一个极为贪婪的人,他对于抛弃糟糠之妻毫无内疚,依旧能理直气壮面对妻子的质询,虽然背负着巨额贪污,他依旧满口仁义道德,毫无悔意,与周遭的各色人物打交道都应对自如。单无惮在剧中的戏份巨大,而单无惮这个人物塑造是否成功,也直接影响到这部作品的成败。
赵文瑄在话剧《鳄鱼》中饰演主人公单无惮,他是所有被欲望吞噬的人的缩影。
原本可以来演绎单无惮的演员人选很多,但王可然不想呈现一个传统印象中的市长,他不希望让观众有先入为主的概念,而是带给观众一定的想象空间。在王可然看来,单无惮是所有被欲望吞噬的人的缩影,他的身份不仅仅局限在官员,可以是商人,也可以是学阀。“我不愿意选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其中某一种类型的演员。”
直到某天凌晨两三点,王可然在入睡前随手刷着短视频,他突然刷到了一条赵文瑄在家里逗小动物的视频,在大家印象中,赵文瑄是“美男子”人设,此前很少有人把他和“外逃市长”联系在一起。在短视频中的赵文瑄天然具有书卷气,但是他又一点不顾及形象。感觉一下就对了。王可然马上让同事去联系了赵文瑄,“我说赶快给我找他。”
【人物塑造】
凯丽和邓萃雯角色“核心的戏剧冲突就是对抗”
女演员方面,最先定下来的是饰演单无惮妻子巧玲的凯丽,也正因此,王可然坚持,作为“情敌”的瘦马,演员人选气质一定要和凯丽有区分。王可然坦言,瘦马其实可以选择的演员也很多,但是剧中单无惮那么抗拒自己的原配,他将心中的欲望投射到另一个女人身上,这必然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女人,“两人核心的戏剧冲突就是对抗,巧玲和瘦马是两个极聪明的女性在对抗。”王可然在和朋友吃饭时,偶然听朋友提到邓萃雯,此前他没有看过邓萃雯的任何一部作品,他说,给我看看邓萃雯的照片。看完照片他就问,能不能帮我请她来演瘦马?王可然并不担心邓萃雯的“港普”,“剧本中故事的背景是滨海城市,而瘦马有可能是土生土长的滨海人,也可能是从外省来的。”
凯丽和邓萃雯在话剧《鳄鱼》中分别饰演巧玲和瘦马。
“文学的想象力有多大,舞台重新构建的可能性就有多高。”在巧玲和瘦马的人物塑造上,王可然坦言,这两个人物都不是今天的女性,而是这么多年历史中被构建出来的人物。“她俩表面上看是想控制男人,实际上两个人都想用自己的努力控制自己。”
新京报记者 刘玮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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