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惊天骇俗的离婚事件 – 查字典
张爱玲说:装扮得很像样的人,在像样的地方出现,看见同类,也被看见,这就是社交。在这样的社交场合,像样的绅士、淑女看到一个俊俏、窈窕、聪明、可爱、温柔、大方,多才多艺的女孩。这些像样的人们包括小曼的父母看出了这个女孩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大家根据等量交换的原则,想著怎样把她嫁给一个相当的有前途的有权势的男人,因此说媒的人找上门来。
来陆家说媒的人多得踏破门槛,但陆定夫妇坚决不肯轻易将小曼许给他人。他们知道自己女儿的价值,除非一个将来可能飞黄腾达的男人出现,否则他们愿意继续等待。一天,小曼的寄父母唐在礼夫妇将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介绍给小曼的父母,这青年就是後来小曼的丈夫王庚。
王庚在众多候选人中占尽优势。王庚,1895年5月15日生,191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同年赴美留学,大概与金岳霖同年到美国留学。最初入密歇根大学,不久改入哥伦比亚大学,後到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读哲学,1915年获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士学位。又到西点军校攻军事,与美国名将艾森豪同学。1918年6月,以第十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回国。这样一位留洋8年,既有文科修养又有西点军校背景的年轻人,在军阀混战时期,必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地方急需这样的人才,他的前途无可限量。
王庚一回国就供职于陆军部,1918年巴黎和会期间,需要留洋的军事专家协助争取中国的权利,旋又任他为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可能正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在巴黎和会周边到处呼吁中国权益的梁启超。梁启超看重他的人品和才华,收他为弟子,像徐志摩一样,他也成为梁启超的弟子。1918年秋,他任航空局委员。1921年为陆军上校,正是在这个时候,唐在礼夫妇介绍他认识陆小曼。1923年他任交通部护路军副司令,同年晋升陆军少将。1924年底,任哈尔滨员警厅厅长。短短的6年时间,他由一般青年,步步高升,一步登天,可谓前途无量,这样屈指可数的人才,小曼父母当然看好。
"……小曼之母,看到有这种少年英俊,认为这是雀屏中选的最理想人物,虽是王庚年龄长小曼七岁,她偏说他这穷小子将来一定有办法的,毫不迟疑的,便把小曼许配了他。"於是求婚很快被答应了,从订婚到结婚,不到一个月,人称"闪电结婚"。在这场婚姻中,小曼自始至终是一个被摆布的木偶,但小曼也是同意的,只不过他们互相看到的都是对方的表面,婚後才发现性格和人生态度反差太大。但是在当时,不管是1915年徐志摩与张幼仪的婚姻,还是1922年陆小曼与王庚的婚姻,20世纪初的年轻人,他们的婚姻大体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对自己的婚姻是不做主的。只有结婚以後,发现实在不能凑合,痛苦不堪时,才不得不起而反抗,要求离婚,那也只是寥寥几个叛逆者,如徐志摩、陆小曼等。
王庚与小曼的婚姻,是当时上流社会典型的绅士配淑女的婚姻。极有自信和野心的王庚需要一位元中西融通、娘家财力雄厚、社交网路广博的太太相助开拓事业。而名媛淑女小曼则需要一位元将来能够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生活的丈夫,这是一桩利益均等的婚姻。当时的王庚虽然前途无量,但还是一个穷小子。而正处於鼎盛时期的陆家却财大气粗,因此婚礼的一切费用都由陆家负责,婚礼的一切仪式也由陆家安排。陆小曼的婚礼震惊四方,婚礼在"海军联欢社"举行,仪式之浩大,场面之阔气,轰动京城。"光女傧相就有九位之多,除曹汝霖的女儿、章宗祥的女儿、叶恭绰的女儿、赵椿年的女儿外,还有英国小姐数位。这些小姐的衣服,也都由陆家订制。婚礼的当天,中外来宾数百人,几乎把'海军联欢社'的大门给挤破了。"
19岁的陆小曼就这样风风光地嫁作了王庚妇。学,自然是用不著上了,作为一个女人,人生的最大目标已经实现,此後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这就是女人们的生活轨迹。外交部的事当然也是不能做了,如果她还抛头露面在外头做事,那还像什麼样子,丈夫的面子往那裏搁,有本事的男人当然要让妻子待在家中,受著供养,也受著约束。她们是皇后,也是奴隶。而妻子,特别是一个有前途的男人的妻子,惟一可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地待在家中,生儿育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分守己,这才是女人的本分,才是好太太。
可小曼已不是母亲辈的名媛淑女,她接受了现代的西式教育,受到西风的长久薰染,又涉及交际界多年,过惯了明星一样被捧追的生活,懂得什麼是快乐和飞扬,也有了自我的启蒙,让她再回到家中,像笼中鸟一样生活,已经不可能。对於新女性来说,活著已不仅仅是为了丈夫和孩子,她还要张扬个性,还要找到快乐的感觉。陆小曼曾在日记中写道:"她们(母亲)看来夫荣子贵是女子的莫大幸福,个人的喜、乐、哀、怒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也难怪她不能明瞭我的苦楚。"
王庚少年得志,每天忙於公务,早出晚归,从没有时间陪伴小曼。他是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才生,在美国生活多年,一切都按西式的工作方式行事。什麼时间工作,什麼时间娱乐,泾渭分明,对自己要求极严,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军官。周一至周六只能工作,绝不娱乐,他的行为刻板到苦行僧的地步。因此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一个尽职的军官、公民、男人,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十分的好。女人应该理解男人,支持男人,为这样的男人骄傲和自豪。但陆小曼偏偏不是这样传统、刻板的女人,她希望丈夫多关心、体贴自己,多分一点时间陪伴自己,不仅仅是一个工作的机器,而自己也不仅仅是一个花瓶和摆设。总之,她渴望爱情,渴望被男人呵护的感觉,渴望陶醉。但王庚太忙了,把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喜欢热闹、被人捧追的女人扔在家中,不过问她的感受,让她过寂寞无聊的生活,女人当然要不满和反抗,何况是任性惯了的小曼?!她不能忍受。
小曼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传统女性,她已经看透了她母亲辈生活的无聊和无奈。她在日记中写道:"从前多少女子,为了怕人骂,怕人背後批评,甘愿自己牺牲自己的快乐与身体,怨死闺中,要不然就是终身得了不死不活的病,呻吟到死。这一类的可怜女子,我敢说十个裏面有九个是自己明知故犯的,她们可怜,至死不明白是什麼害了她们。"小曼朦胧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她不想成为这一类的女人,她毕竟比上一代的女性接受了更多的现代教育,不再认同过去女人的生活。
在认识徐志摩之前,她只是消极反抗。与一些和她命运相同的权贵的千金小姐、太太们一起出去吃饭、喝酒、打牌、捧戏子、跳舞、唱戏,过著名媛富足而百无聊赖的生活。很晚才回家,晚睡晚起,整天萎靡不振,生活没有目标,没有信心,对什麼都漠不关心,为此丈夫对她多有微词。王庚虽然不能常在家中陪伴她,但对她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并不满意,因此常常劝她不要出去,免得把身体搞垮,其实关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面是不愿意妻子抛头露面,不愿意妻子惹事。她向王庚诉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多麼无聊,多麼难受,不出去玩又能做什麼,怎样打发时间。任性的小曼说到气愤处就会恶语相讥,为了出气专捡难听的话说,时间久了互相伤了和气。小曼为此也很痛苦,但又无可奈何。
她在《爱眉小札》序(二)中写道:"在我们(她与志摩)见面的时候,我是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别人结婚了,虽然当时也痴长了十几岁的年龄,可是性灵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婚後一年多才稍微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当时因为家庭间不能得著安慰,我就改变了常态,埋没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热闹生活中去忘记我内心的痛苦。又因为我娇慢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於是直著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著,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我们大致能够知道,小曼的婚姻生活是不快的,痛苦的,得不著安慰的。她感到随时随处都有一张大网网著她,使得她手脚伸不开,真苦极了。她不自由,这是她们这一代曾得到过自由,婚後又失去自由的名媛淑女们的苦恼。她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虚假的自欺欺人的,她需要发自内心需求的生活,需要生活的"真"。
小曼在日记中写道:"其实我不羡富贵,也不慕荣华,我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如心的伴侣,谁知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终日裏孤单的,有话都没有人能讲,每天只是强自欢笑的在人群裏混。"她需要一个瞭解她,理解她,安慰她,关心她,欣赏她,爱护她的知己,总之她需要一场爱情。她认为做人就应该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她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也是所有有个性的不甘心的名媛的特点。
淩叔华对小曼说:男女的爱一旦成熟结为夫妇,就会慢慢的变成怨偶的,夫妻间没有真爱可言,倒是朋友的爱较能长久。叔华的话不无道理,夫妻的关系是限制的关系,爱情存在时是情侣,爱情消失或转化为亲情後,当一方还有爱的需求时,就变成了怨偶。婚姻、家庭对於个人,有时是爱巢,有时可能就是围城或坟墓。小曼当然体验到了家庭如围城的痛苦感觉,她要自由,她要冲出围城,她需要体验燃烧的爱情,她要争取自由的权利。陆小曼是第一个敢於离婚追求爱情的名媛。至此以後,名媛中离婚的人数逐渐增多。
小曼的母亲说,小曼是因为接触徐志摩这种人和看小说太多才导致离婚的,这确实也是当时新潮的名媛淑女们离婚的原因:接触了开明的绅士,受了西风的吹佛,中国的名媛淑女们开始变化,追求爱情是她们变化的第一步。郁达夫说:忠厚柔豔的小曼,热情诚挚的徐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籍放火花,烧成一片。
小曼是怎样认识徐志摩的?有各种说法,但他们的认识肯定是一种天意。正如张爱玲所解释的爱:於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於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裏,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就是缘分。王庚、志摩、胡适都是留美派,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又都是北京社交界的年轻俊杰,他们无论如何是要碰到一起并认识的。他们不仅认识,而且还是好朋友,常常一起聚会,出游。可能是在这些聚会中,也可能是和朋友一起去王家拜访时,徐志摩认识了陆小曼。总之他们认识了,互有好感,大为欣赏,一见锺情。小曼容貌的美丽、娇豔,身体的婀娜多姿,性格的活泼快乐,态度的轻松、自然,说话的柔声细气、幽默俏皮,为人的机灵、大方,吸引了多情的志摩,征服了傲慢志摩,志摩要找的就是这样性灵的女子。
这样多才多艺,美丽可爱,有灵气又超拔的女子可不是到处都能遇见的。志摩一见倾心,马上引为同道,到王家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与王庚的聚会更是频繁得很,她爱上了小曼,爱上了朋友的妻子。
王庚是一个刻板、尽职、沉著、干练的年轻人,是一个工作狂,除了周末,平时绝没有时间陪小曼玩耍或说话。而小曼是一个任性、多情,喜欢玩又玩惯了的女人,一天不出去,就浑身难受,无聊至极。他们夫妻间存在性格方面的差异,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时间一久,自然产生矛盾、摩擦。矛盾、摩擦日积月累,夫妻变得疏远、冷漠,甚至成为怨偶。志摩是一个性情化的诗人,情绪好或坏的时候往往需要朋友或同伴,因此他常常心无杂念,无所顾忌地找上王家的门来。这时,毫无戒心的王庚正在批改公文或手不释卷或公务缠身,他会头也不抬地对志摩说:"志摩,我忙,我不去,叫小曼陪你去玩吧!"若小曼想出去玩,而志摩又恰巧在跟前,王庚又会对小曼说:"我没空,让志摩陪你去玩吧!"王庚信任自己娇美的妻子和志摩这个磊落的朋友,而最初志摩和小曼也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只是想出去玩玩,并没有私情和奸杂之心。
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不免日久生情。更何况他俩性情本相同,又是两个互相激赏的人?再加之二人内心孤独,都需要深层情感慰籍。他们一起跳舞,又是两个艺术感觉十分敏锐的人,美妙或激越的音乐和舞蹈能唤起人的情感,激发人强烈的情感,更何况他们是如此般配的一对-一个浪漫风流,一个如花美眷。他们一起外出欣赏美景,春天西山满山遍野的杏花,让他们砰然心动,互相陶醉。他们分享著眼前的美景和各自的感受。他们一起唱戏义演,分享成功的喜悦。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袒露胸襟,说出自己最隐秘的痛苦和喜悦。这两个内心极端孤独痛苦的人,发现对方都是心地单纯,极其美好的人,於是他们同病相怜,互相需要。这样互相慰籍的两个男女,天长日久,竟生发出深厚的情感,激发了强烈的爱情,他们发现不能没有对方,他们发现已经离不开对方,爱情是如此甜蜜,爱情使她们快乐无忧,爱情这样美妙,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爱过,这就像是他们的初恋。他们已经顾不了他人的感受,他们只能不顾一切地走下去,因为太美了,所以舍不得,他们只能错下去,於是震惊北京城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样产生了。
他们的情感是真挚的,不是逢场作戏。小曼告诉志摩:从前,她只是为别人而活,从没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是别人要的,不是她要的。王庚是父母看上的,是他们押的宝。她生活在牢笼中,生活在铜墙铁壁中,生活在张开的大网中,几乎窒息的出不上气来,可是没人理解她,也没有理睬她的感受。小曼向志摩敞开心扉,说出她的希望和失望、她的情感和期盼、她的苦恼和痛苦。恋爱中的志摩,为这个自己爱著的、最纯洁、最可爱的灵魂所受的苦而不平,要为她申冤,说明她。他为她有这样的性灵和觉悟而惊讶和赞美,他鼓励她要"力争自己的人格",要搏斗,寻找自己需要的生活和爱人。他灌输给她新的理念和思想,使她觉醒。她说:"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恋爱了。於是烦恼与痛苦,也跟著一起来。"
小曼和志摩共同跌入了恋爱的漩涡。他遇到了小曼,遇到了他的爱神,他情感的给予者和拯救者。他对女人是挑剔的,看女人的眼光是审美的,女人就是他的爱、美、自由理念的体现。一个女人如果不漂亮,不活泼,没有性灵,没有知识,没有天赋,他绝不会喜欢上她。徽因有这一切,小曼也有这一切,他爱这一类女人。他爱有志向、有人格的淑女,她以为小曼正是这样的女人。或者通过他的调教,小曼可以成为这样的淑女,但事实上他有些天真和一厢情愿。热恋中的志摩,在他的眼裏,小曼是"一个最美最纯洁虽可爱的灵魂。"是"一朵稀有的奇葩。"是不慕荣华富贵,追求真、爱、美的女神。在他眼裏她最美不过,最柔情不过,最"能做我的伴侣,给我安稳,给我快乐。"
在小曼的眼中,志摩是最真的男人,与那些追求做官发财的男人都不同,他最纯洁最纯粹最真挚最善良最美好。他追求生命个体的自由,他真诚、正直、率真。他关心人、理解人、包容人和体谅人。没有什麼人他不能表同情,没有什麼人他不能原谅他,他的心是那样宽阔和柔软。小曼喜欢这样绅士又柔情的男人,想像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能够幸福。恋爱中的人总是把对方想得太好,或只想对方好的一面,甚至夸大对方的好处。给对方带上一圈光环,在这光环的照耀下,一切都美妙无比。
志摩完全被小曼迷住了,志摩说:溺水三千我只取她那一瓢饮。为了得到她,他说:我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情死去。我真的不沾恋这形式的生命,我只求一个同伴。他问她:我如果往虎穴裏走,你能不跟著来吗?为了他们的恋爱,志摩什麼都不怕,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就是志摩的情感--热烈、执著,这就是诗人志摩。
正当志摩走投无路、愤恨不已的时候,志摩收到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的助手恩厚之从南美发来的信,说泰戈尔近来身体欠佳,在病中牵挂著志摩,希望他能到义大利与病中的老诗人相会,安慰老诗人。收到信後,志摩非常激动和著急,他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老大哥胡适,胡适鉴於他目前尴尬、痛苦的处境,劝他最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他劝他说:志摩,你该瞭解你自己,你并没有什麼不可撼动的大天才。安乐恬嬉的生活是害人的,再像这样胡闹下去,要不了两年,你的笔尖上再也没有光芒,你的心再也没有新鲜的跳动,那时你就完了。你还年轻,应该出去走走,重新在与大文学家大艺术家的接触中汲取营养,让自己再增加一些作诗的灵感,让自己的精神和知识来一个"散拿吐谨"。志摩想,也是,眼前靠他的勇气和胆量与事无补,反而给小曼增加更大的压力,不如先退一步。
离别的那日,是一个有月色的夜晚,小曼、王庚和众多朋友到车站为志摩送行。大家说著告别的话,小曼在人群中还必须顾虑著,装著笑嘻嘻的样子,其实她的心裏不知有多难过。她想走向前去和志摩单独说几句话,说出自己的思念和害怕,可她没这个勇气。车就要开动了,志摩走向前来与她握手告别,她发现他眼含眼泪地看著她,她也只能泪汪汪地看著他说一句:一路顺风。车开动了,小曼眼前好像有一层东西隔著,慢慢的连人影都不见了,心裏也说不出是什麼滋味,好像它的心被志摩带走了,没有一点知觉,一直等到耳边有人对她说:不要看了,车走远了。她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回头看见大家都在向她笑,她才很无味的回头就走。回到家裏,走进屋子,四面都露出一种冷清的静,好像连钟都不走了似的,一切都无声无嗅了。她坐到书桌上,看著他给她的信、东西、日记,她拿在手裏发怔,也不敢去看,也不想开口,只是呆坐著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点什麼才好。
志摩含著眼泪,看著人影逐渐变小,最後什麼都看不见了。这时,他想起了去年五月间,与泰戈儿离京向西,那一晚,他离开了追求4年的林徽因,看著自己心爱的姑娘在自己眼前消失,他感觉自己像在俄国吃了大败仗往後退的拿破仑,天茫茫,地茫茫,心疼痛。现在他又一次经历生离的痛苦,每次都是这样的不得已,他为此而悲哀。为了争取他的幸福,为了得到灵魂的伴侣,他付出的太多了,为什麼寻找真爱这样难,为什麼他不能像别人那样虚假地生活?为了他最珍惜看重的爱,他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到头?想到这裏不由悲从中来,向著西伯利亚的方向,他感觉自己好冷好孤独好艰难啊!
在去欧洲的西伯利亚火车上,孤单的志摩好不凄凉。寒风凄厉、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让志摩感到孤独、可怜。他对小曼的思念恰与西伯利亚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天一封热情的快信,诉说他对她的爱与思念。鼓励小曼一定要努力,斗争到底。为了他们的爱,经历什麼痛苦、折磨都值得,他的心中期盼著未来的胜利,期盼著小曼的苦斗,期盼有个好结果。
小曼比志摩的处境还要艰难,更苦、更可怜。志摩虽然孤独,但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小曼却要面对反对她的所有人。丈夫的官又升了,要她随他一起搬到上海去,他让她离开北京,离开志摩,他不会放弃小曼,但他希望忘掉不愉快的过去。小曼的父母也是同样的想法,绝不同意小曼离婚,要将她控制起来,他们认为只要小曼与志摩分离,爱情之火慢慢自会熄灭。小曼向他们诉说她与志摩的情感,可没有人听。他们对小曼感到失望,对志摩感到厌恶。所有的亲戚都来劝阻小曼,要她现实些。面对社会和家庭的阻力,小曼胆怯了,对自己和志摩的事有些把握不定。所有人都在堵她的路,志摩虽然要她搏斗,要她在他不在的时候有所进展,可环境哪里允许,哪里有奋斗的路?当时,哪有名媛淑女离婚的?要靠她一个单薄女子趟开一条离婚的路,谈何容易?!
可她必须回到令人烦恼的尘世中,回到令她灰心的尘世。灰了心的她又开始到娱乐场所随波逐流,在热闹中忘却愁苦。为了躲开家人,躲避丈夫,她出去跳舞、喝酒、打麻将、逛戏院。但更大的逼迫还是来了,王庚准备到上海任职,要把家搬到上海去,要小曼与他一起去。小曼不愿去,王庚严厉地告诉她:你没有不去的理由。这话意味著命令。小曼明明知道这是一种强制,可自己又没有说出口的理由,不得已和他吵了起来。这一生气,心跳加速,就晕了过去。她被送到医院,医生诊断说病情很重,是身心交粹所致,这下大家都吓坏了。如果小曼连命都保不住,这闹下去还有什麼意思?为了安慰小曼,大家暂时不提去上海的事。王庚因为公务缠身,第二天就去上海公干了,这让小曼觉得寒心。
病中,胡适等朋友前来看望、陪伴小曼,胡适看小曼病得不轻,就在小曼耳边轻声地问:要不要打电报叫摩回来?小曼知道病一定是十分凶险,心裏倒也慌起来了问:是不是我要死了?胡适看她发急的样子,又怕她害怕,立刻和缓著脸笑眯眯的说:不是,病是不要紧,我怕你想他所以问你一声。小曼心裏十二分愿意志摩回来,可是懦弱的她又不敢直接说出口,只好含著一包热泪对胡适轻轻的摇了一摇头。
小曼一病多天,远在欧洲的志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痛苦无奈。他们两个虽然身处两处,可感受是相同的:一个在国内痛苦,一个在国外呻吟,但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小曼想志摩的时候,也是志摩想小曼想到最难受的时候,这样的真情上帝都打动了,惟独打动不了国人,没有人同情他们,没有人肯原谅他们。
中国人向来把现实和名誉放到第一位,这既是人们的现实考虑,也是习惯思维和伦理传统。中国人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把情感看得最轻,再加男人追求功名的欲求,中国男人大致不懂情感。志摩是最先受了西方浪漫主义思想薰陶的诗人,把情感看得比生命还重,结果招来许多人的非议、不解和嘲讽、讥笑,认为他为了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事业和前程是发傻,是傻瓜干的事情。
他做了封建社会的孽子,必将遭遇传统与现代冲撞随之带来的痛苦。他在实现自己诗意的理想时,拽上了小曼,拽上一个中国上流社会的名媛,这是考验最早受西风吹佛的名媛的时候,小曼在这场考验中表现出了正牌名媛的风范和气度,让中国的一众大男人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让走在时代前头的知识女性刮目相看。在追求爱情这一件事上,她与志摩站在一起,反抗传统社会,反抗世俗伦理,是绝对的女性精华中的精华。她表现出了相当的勇气和魄力,仅这一点,她就值得在女界的历史上写上一笔,让女性永远记住并缅怀。
正是在志摩出国後的第三个月,王庚在上海安好家,要求小曼去上海定居,小曼不肯,闹了起来,为此小曼生了一场大病。几个月过去了,现在王庚下了最後通牒,一封爱的美敦书,下令叫小曼娘即刻送她到南方去,这次再不肯就永远不要她去了。口吻非常严厉,好像长官给下属的命令,口气好大。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被这封书信吓慌了,母亲想,再不去,就要被人家休了,於是对小曼说:倒是怎麼办?快决定!小曼说:这有什麼为难之处呢?我愿意去就去,我不愿去难道能抢我去麼?她娘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色说:哪有这样容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古话,不去算什麼?父母要她一个星期内动身,小曼一急,心脏病复发,立刻晕了过去。
小曼被逼的紧,她打电报让志摩赶快回国想办法,志摩收到小曼的电报,继续游欧的心情没有了,立刻买票回国,7月底回到北京。志摩回国了,却见不著小曼,在上海的小曼等於坐了禁闭,被家人看了起来,志摩只能靠写日记抒发自己对小曼的思念。在这段时间内,志摩写成一札《爱眉小札》,将自己对小曼的思念和各种复杂的情绪、情感写在裏面,有机会时拿给小曼看,以这种方式交流他们的情感。
回国後的志摩由在国外的思念,变成回国後爱而不得的苦恼和痛楚,因此他不断地感叹:恋爱是痛苦的。但他对爱绝没有怀疑,没有一刻的迟疑,他充满信心,以最大的热情去努力,不断鼓励小曼。他说这一切是要她认清了他,要她认清他的灵魂,也要她认清自己的情感和灵魂。这一场爱情风波,即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心血来潮。实现爱情是他们这一生最大的事情,最大的成功。没有爱,生不如死,如果在爱情的问题上无法达到统一的认识,他们就走不到头。志摩为爱准备牺牲一切,绝不因循,绝不後退、绝不屈服。这不是因为喜欢一个女人,也不是夺人之妻,这是为灵魂而战!
於是他亲自出马拜访小曼的母亲,不料效果极差。小曼的母亲本来就怨恨於他,只是不愿撕破脸面,现在他倒送上门来,她正有话要说给他听。她说:你不要来妨碍别人家庭的生活,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无法过日子。小曼母亲的责骂让志摩非常难堪,他甚至开始怨恨吴曼华。
这一闹,志摩反而不能再单独去小曼家。如果他想去小曼家,还必须约上几个朋友才行。有一天,志摩叫上胡适、刘海粟、张歆海去小曼家玩,当胡适介绍刘海粟是大画家时,小曼很殷勤地招待他,并说她也学过画画,希望刘海粟能帮助她。胡适说:你们是同行呢!小曼说:我是初学,瞎拓!胡适说:海粟,你应该收这位女弟子。机灵的小曼立刻说:如果刘先生肯收,我就叩头了!说完银铃般笑了起来。小曼拿出自己的许多字画让刘海粟看,要他批评。刘海粟说:你的才气,可以在画中看到,有韵味,感觉很好,有艺术家的气质,但笔力还不够老练,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画家!听了海粟的话,小曼倒还沉静,可是志摩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他握著海粟的手说:海粟,你真有眼力!当时海粟心想:你激动什麼?刘海粟当时还不知道志摩与小曼的关系,从刘海粟的这段回忆中,可以看出志摩多麼看重小曼的才气,多麼希望她能成才。在这点上,他比小曼还急,甚至有点一厢情愿。
性急的志摩看看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只好求救于老大哥胡适。胡适看著志摩可怜,就答应志摩去和小曼的母亲说一说。8月底的一日,胡适来到小曼家,对小曼的母亲说了小曼与志摩感情的真实情况,希望老夫人能够同情、考虑,给他们一条生路。但小曼的母亲推托说:王庚对小曼很好,对他们夫妇很孝敬,让她怎麼开得了口。再说离婚这种事要是做了,还让他们老夫妇怎麼见人,怎样在社会上做人!胡适无功而返,志摩既灰心又无奈。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告别小曼,去上海看望老父母。因为小曼的缘故,他回国後还没有去看望过居住在上海的父母。
志摩到上海的第三天,小曼与母亲也来到上海,因为王庚早已在上海孙传芳的五省联军任参谋长。5号,小曼写信告诉志摩这个消息,并且答应他绝不负他,让他按她的要求办事,不要到车站接她,听她的安排。到了7号,志摩按捺不住要见小曼一面的愿望,还是去了车站。小曼的母亲在车站看到志摩,十分生气,非常讨厌,一看到他,带著小曼就走,没让他与小曼说一句话,而且训斥小曼不准再与他来往。志摩自找没趣,反而填了不少烦恼。不得安宁的志摩,过了三天后给王庚写了一封信,要求去府上拜访,大度的王庚答应了志摩的请求,给了小曼与志摩5分钟。小曼表白,她永远是他的,又偷偷地给了志摩两个吻,志摩这才定下心来。但小曼的母亲恨透了志摩。遇了陆家冷脸的志摩也恨透了小曼的母亲,说她母亲"横蛮真叫人发指",灰心的志摩在日记中写道:罢了,罢了,真罢了!
8月中旬,志摩约小曼与他的父母一起游西湖,但怎麼也等不来小曼。原来小曼的母亲早已发现了他们的计画,把小曼看管了起来,不让她离开公寓一步。小曼不来,志摩不仅无心游玩,简直就是体验痛苦。整天怔怔的,打不起精神来,走到哪里想的都是小曼。回到上海後,志摩几近万念俱灰,朋友们说他不仅近痴,简直已经痴了。这时他想起了刘海粟,对,找刘海粟想办法去,他是一个靠得住的朋友。
志摩去找刘海粟,可是见到刘海粟,志摩又踌躇了。刘问他:你有什麼心事?志摩说:你看出来了?刘说:你讲吧。志摩说:我和她认识才两年多,现在已经不能自拔了。志摩开始诉说他们的情感和目前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苦恼,他要刘为他想办法。刘很为难,因为三角中人,都是风云人物。志摩见刘面带难色,就说:这样下去,小曼是要愁坏的,她太苦了,身体也会垮的。刘想起小曼多病的身躯,开始同情他们。他想想自己也是为了幸福和自由逃过婚的人,不能不帮志摩,於是血气方刚的他痛快地说:那我就去试试。志摩有了刘海粟的这句踏实话,就放心地回北京去了。
志摩回北京後,小曼与王庚却因一件偶然的事发生了冲突。有一天,上海的名门闺秀唐瑛(当时有"南唐北陆"之说,南唐是上海的唐瑛,北陆指北京的陆小曼,两人都以美豔和善交际出名)请他们夫妇吃饭。王庚有事先走一步,但他不忘吩咐小曼不要单独随他们出去跳舞,看来他对小曼看得够紧。小曼本来就对他有情绪,现在他竟然限制她的行动,就产生了反感。当同伴约她外出跳舞时,她略有犹豫,但後来想想,我出去你又能把我怎样,赌气之下准备与朋友们一起去跳舞。正要上车时,王庚回来了。王庚看到她不听自己的话,自己对她没有一点权威,感到很失面子,气得满面绯红地说:你是不是人,说定了的话不算数。周围的人看到王庚发脾气,纷纷溜走了,剩下没面子的小曼站在那裏。小曼一看大家都给吓跑了,气得哭著跑回家中。回到家,小曼就哭著告诉母亲,王庚对自己的侮辱和看轻,并且声称非要回北京不可,绝不再回王家。母亲无奈,只好与小曼一起回到北京。回到北京之後,小曼又向父亲诉说自己的不平,父亲很气愤,赞成女儿与王庚离婚,这下急坏了小曼的母亲。
这时,刘海粟也来到北京,找到小曼的母亲。对她说:老伯母休怪我轻狂雌黄,我学的虽是艺术,但我也很讲实际。目前这样,把小曼活活逼到上海,又能解决什麼问题?她和王庚就能白头偕老吗?小曼心裏也苦,整日裏跟你们俩闹的话,你们也得不到安宁啊!小曼的母亲一听也是,就说:我们何尝不知道,可是因为我们夫妇都喜欢王庚,才把亲事定下来的,我们对志摩印象也不坏,只是人言可畏啊!接著她又说:老实说,王庚对我们两老还算孝敬,对小曼也还算厚道,怎麼开得了口要他和女儿离婚?刘海粟说:只要您能理解,王庚哪我去说。於是商定由刘海粟陪小曼母女回上海。
到了第三天,刘海粟就在上海有名的"功德林"设宴请客。他请的主客,除了小曼母女和王庚外,还有歆海、唐瑛和杨杏佛,同时还请了李祖德,唐瑛的哥哥唐腴庐。志摩既是客位,又帮他张罗,亦有半个主人的地位。但是他尽量不使志摩太突出,以免使王庚不快,反坏了大事。这一桌酒席,充满了戏剧性。刘海粟在祝酒时以反封建为话题,先谈人生与爱情的关系,又谈到夫妻之情应建筑在相互之间感情融洽、情趣相投的基础上。王庚也是极聪明的,终於觉察到刘的用意,和这席宴的宗旨。他终於举杯向我、向志摩,向其他人,自然也向小曼,说:愿我们都为自己创造幸福,并且为别人幸福乾杯!宴会後,王庚推托有事,要小曼随老太太回去,他先走了。
这是志摩与小曼相爱以来第一次与王庚直接公开交涉,在此之前只是做小曼母亲的工作,却从没正面和王庚谈过此事。王庚当然是不肯放弃小曼的,他爱小曼,看重小曼。小曼是那个时代成功男人的理想妻子,能娶到小曼实不容易。但这次以後,他被迫认真思考他与小曼的婚姻,小曼既然已经铁石心肠,硬把自己与小曼拴在一起,也不是办法,更不会幸福,不如放小曼走,让她追求她的幸福去。於是在两个月後的一天,他对小曼说,如果她认为她和志摩在一起幸福,他愿意离婚。小曼听了他的话,抑制不住地哭了,一块石头终於落地。她对王庚有感情,只是没爱情,王庚待她不薄,只是她不爱他而已,真的要离开王庚了,她反而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但她实在没办法,只有离他而去了。王庚说:我祝福你和志摩以後能得到幸福,手续我会在几天後办好。
当时王庚官司缠身,离婚的事在时日上又拖了两个月,1925年底,李祖虞正式找王庚谈判,王庚在狱中签了离婚协定,这对王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当时的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小曼得到这一消息後,欣喜异常,小曼的母亲却很难过。小曼顾不得一切,急切地跑到北京去找志摩,要亲口将这个等待了许久的好消息告诉他。
1925年底,小曼终於离婚了。她从上海回到北京,急切地要见志摩。这几个月,他们失去了联系,小曼来到北京後,还不知道志摩住在哪里。经打听,才找到志摩。当她把这个等了很久的好消息告诉志摩时,志摩激动得不知该怎样表达才好。小曼最终没有辜负她的爱人,志摩为她而自豪。欣喜若狂的志摩高兴的跳了起来,他紧紧的把小曼抱在自己怀中,就像抱著自己的幸福。他终於争到了自己的幸福,得到了自己灵魂的伴侣,这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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