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作者:杨治学
责任编辑:杨天东
版权:《当代电影》杂志社
来源:《当代电影》2024年第2期
杨治学
《流浪地球》系列电影编剧
距离《流浪地球》《流浪地球2》的电影剧本创作分别有八年多和三年多的时间。整个创作过程非常漫长,细节众多,很难在一篇文章中事无巨细地讲清楚,只能以我个人的视角切入,回顾两部《流浪地球》的电影剧本创作过程。尽管我已经查阅了手头存留的文字记录,但一些细节已经难以考证。出于严谨性考虑,我尽量在叙述上区分“有据可查”的部分和“全凭回忆”的部分。
一、《流浪地球》的电影剧本创作
作为一名在当时没有任何电影作品的新人,我参与《流浪地球》的电影剧本创作非常偶然。2015年,我研究生毕业一年多,由于公司业务原因而被安排创作一部体育类型片的大纲,而且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能如期完成大纲并不是熬通宵、“大力出奇迹”,而是因为,我的研究生毕业作品和论文选题都是体育类型片。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前,我已经下过不少工夫了。之后,这个剧本大纲被制片人交到郭帆导演手中。郭帆当时正在寻找一个能写体育类型片的编剧,看了大纲之后,就让我加入他正在筹备的一个体育电影项目。电影编剧行业有一条共识:很多项目都走不到上映的那一天。这一方面是因为电影行业本身有很多不确定性;另一方面,编剧作为一个电影项目最早的工作人员之一,需要与剧组共同经历所有的不确定性。郭帆当时想做的体育电影项目也没逃过这条业内共识。在共同努力了几个月之后,这个项目在大纲阶段就戛然而止了。不过,这正好让郭帆可以回到他一直以来都钟情的“科幻电影”。
于是,2015年底,《流浪地球》的电影剧本工作也开始了。
《流浪地球》这部小说有着非常宏大而绚烂的想象力和扎实硬核的世界观,是一本非常优秀的科幻小说。但是从电影剧本改编的角度来看,小说缺乏直接可以在电影中使用的情节。这是科幻小说的自身特点。科幻小说并不像传统文学作品那样是以人物情节为先导,而是以新鲜的科幻概念为先导。对电影创作来说,它确实会增加我们的工作量。不过,从另一方面讲,它也给了我们更大的发挥空间。
开始的时候,我们尝试过完全从小说的叙述出发,去拓展一个故事。最后,因为几个故事都呈现出比较明显的问题,很快就在剧本会上被一一否决了。于是,在尝试失败后,我们定下了改编的第一个原则:尊重原著的世界观,但要重新发掘人物和情节。另一方面的困难来自制片:由于当时我国科幻电影从未获得票房成功,因此,项目可以动用的资源远不如好莱坞的A级大制作那样宽裕——《流浪地球》的投资大概相当于好莱坞中等成本电影的体量,而剧本要在尽量不让影片超支的基础上实现A级制作的视觉效果。(1)由于这一限制,郭帆导演提出了改编工作的第二个原则:选择比较短而视觉奇观集中的段落,压缩后期视效场景的数量,尽量集中资源把少数视效场景做到精致。
定下了以上原则之后,我们很快从小说提供的世界观中发现了最适合的段落:地球与木星擦肩而过。在原著小说当中,这个段落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危险,依靠精妙的计算,人类安全地通过了木星轨道。作为电影,这显然是不行的。于是,我们决定把地球和木星都向对方“推一把”,让一场双方可能相撞的“木星引力危机”成为本片的核心事件。
这样的选择还有一个观众接受角度的原因。类型电影在建立叙事时,需要观众和创作者之间约定俗成的叙事符号。这样一来,创作者想要传达的信息,就可以通过这些叙事符号很高效地传达。但是,国产科幻类型(2)对于国内观众而言是比较新的,类型叙事符号需要从头建立。如果我们为了本片去建立一个科幻类型的叙事符号体系,那么观众在观看的时候,就需要首先接受大量的新概念,然后才可以接受故事,这对突出效率的类型电影而言是不行的。所以,我们选择了观众相对而言更熟悉的灾难类型的叙事符号,将本片的类型定位为灾难类型和科幻类型的混合。
在确定了核心事件和类型基调之后,我们开始了“从事件出发”构建剧本结构的过程。“从事件出发”其实是一种不太传统的做法——受戏剧传统影响的剧作方法,强调“人物先行”,即首先构建立体的人物,然后再从人物的特征中寻找人物可能遇到的困境和结局,进而构成故事。事实上,多数类型化的商业电影是从核心事件出发来构建人物的。好莱坞大制片厂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高概念”,其实就是对这种创作方法的总结。与其相对,“低概念”则是一种更传统的、“以人物为出发点”的创作方式。诚然,“从事件出发”的创作方式容易形成人物服从于事件、缺少人物个性的结果,但在降低观众的理解难度上,它有着自身的优势,更适合商业电影。所以,《流浪地球》在确定核心事件的时候,还没有具体的人物。因为核心事件的确定,人物所需要的基本特质也摆在我们面前:
(一)在这场太空级别的灾难面前,主人公必须具备一些在解决灾难中必需的技能。
(二)主人公需要从主观和客观两方面合理地进入解决危机的关键人物行列。
满足这两点特质并不难,随便一个具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都可以胜任这样的角色,但问题是:在一个硬科幻的语境当中,这样的角色是不可信的。观众一旦不相信影片中的角色,马上就会不相信影片中的一切。于是,在这两条基础上,综合我国电影创作的过往经验,我们又给自己增加了新的限制:
(三)首先,郭帆提出了主人公的能力和地位不能太高、太特殊,但是在关键时刻,他的能力又能起到关键作用;之后,我们简单地将这条总结为:主人公要特殊但不能太特殊,有能力但不能太有能力。这句听上去很拧巴实际上也很拧巴的话,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我们团队讨论人物时的口头禅。
(四)由此衍生出:主人公不能直接将拯救世界作为自己的目标——虽然拯救世界是最重要的任务,但是主人公还是要有这之外的个人愿望。
(五)主人公的个人愿望最好能从他的亲情关系中寻找,因为亲情最容易让人物真实可信。
当时,每天集中参与剧本讨论的人是郭帆、龚格尔、严东旭和我。在被“特殊而不能太特殊”这句话限制住之后,我们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中,我们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首先,从剧本创作的一开始,我们就以悉德·菲尔德的三幕结构为指导。由于主人公终极任务的确定,剧本比较快地确定了三幕结构中的几个关键节点。其次,由于主人公无法独立完成终极任务,因此,他需要一个健全的团队支撑他,主人公身边的团队也是在这一时期逐渐形成的。
在关键节点的动作设计和配角的人物设定上,我们逐渐由量变积累到质变,越来越接近最终版本。但是,最为核心的——主要人物的关系——一直没有大的突破,这让剧组背负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工作强度也越来越强。到 2016年春节假期前,我们每天大约从上午11点开始讨论剧本,持续到21:00以后结束,几乎每天开会十小时以上。之后,随着工期的延长,每天会议结束的时间逐渐来到了23:00以后。
虽然人物脉络迟迟没有突破,我们还是做了一件在之后被证明是非常有用的事情——完成了《流浪地球》电影的“世界观设定集”初稿。这本册子给我们的剧本创作框定了合理的范围,规定了整个世界的科学技术水平和运行方式,让我们尽量科学合理、步调一致地讨论与写作。为了写这本“设定集”,我们翻阅了不少相关的书籍,比如《大众天文学》《地质学原理》等。这让我们的写作在科学层面更加扎实。
当然,这本“设定集”直接体现在电影中的部分比较有限。(3)在剧本部分之外,这篇初稿包含了我们对《流浪地球》世界观下整个世界运行细节的思考,包含了科学、经济、政治、文化等诸多方面。它还附带了类似词典的检索功能,剧组的所有部门在交流时都可以用这本“设定集”里的名词解释统一名词,避免词汇所指不同而引发的歧义。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各部门间的沟通效率,防止了一些沟通中可能出现的错误。
相比其他类型电影,科幻电影在剧本写作过程中,更需要各部门之间的协调沟通,因为科幻电影与资金投入、时间投入、技术条件都息息相关。在《流浪地球》的创作期间,美术部门进入剧组的时间并不比编剧部门晚多少,视效部门也紧随其后地进入剧组。我们每天的讨论进展都会以书面形式和他们进行同步。作为专职编剧,我和严东旭在收工之后,还要和导演郭帆、制片人龚格尔以及一些部门继续讨论,确认他们从技术、时间和成本上能不能实现我们所想,听取他们对故事视觉化的建议。例如,我们曾经想过完美模拟“围绕行星发动机形成的地表多圈地貌”,(4)但实际实现起来难度非常大,初步估算会增加数百小时的工作量和难以估计的成本,而且对剧情并不构成实质性影响。于是,我们将地表的状况设定为“全是冰原”。这固然有一些不合理之处,却是综合考虑了客观难度之后做出的妥协。
除了考虑电影角度的合理性,我们还要考虑科学方面的合理性。我们和影片科学顾问团队的首次交流也是在这一时期。因为缺乏经验,以及“科影融合”尚未建立,我们与科学团队的交流远不如《流浪地球2》时那么事无巨细,双方更多的还是通过会议的形式来沟通交流。
在解决了以上的众多问题之后,我们必须回到前面提到的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上。这一时期,编剧组的口头禅已经从郭帆提出的“特殊而不能太特殊”变成了严东旭说的“一切要落到人物上”。我们的编剧组也迎来了强援王红卫老师。在2016年3月份的时候,王老师帮助我们详细梳理了剧本的问题,并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在王老师的帮助下,初稿剧本在2016年5月初完工。
这句看上去轻描淡写的话,背后凝聚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在剧本初稿的最后冲刺阶段,我们甚至是在郊区一个荒凉的酒店封闭写作的。5月中旬结束封闭时候,我以为工作可以到此结束了,然而在这之后,剧本又进行了多次修改,整个工作的强度并没有丝毫下降,依旧是每天开会十个小时以上。叶俊策和吴荑两位经验丰富的编剧也是在这一时期先后加入了编剧组。叶俊策提出了“以父子情为核心人物关系”的动议,吴荑则理清了当前人物与世界观背景之间的情节联系,极大优化了剧本台词。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两人只做了这些事情,《流浪地球》剧本集中讨论的工作方式,决定了所有编剧其实都在不断地为整部剧本贡献自己的想法,极少“每个人写一段”这样的分工方式,而是每一段都由大家共同完成,每一段都体现了集体的智慧。
集体讨论式的剧本创作可以有效减少分段式创作出现的“连贯性不佳”问题,同时也让大家可以面对面地说出自己对剧本具体段落的想法,避免“隔空扯皮”的情况。虽然我们有时会发生激烈的争吵,但是一切都是开诚布公地就事论事——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一句“先吃饭”解决不了的。只要到了饭点,大家拿起筷子,气氛马上就变得非常温和。
在有了众多强援的加入之后,我们终于在2016年的下半年确立了“以刘启和刘培强的父子情为核心人物线索”的剧本原则,并确定了“点燃木星”为最终解决方案的各项细节。此时的剧本已接近最终的拍摄稿。但是,在预拍摄和筹备期间,针对新出现的问题,我们还是对剧本的细节进行了反复修改。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影片开拍——2017年5月下旬。
二、《流浪地球2》的电影剧本创作
在《流浪地球2》的剧本创作之前,我们仔细研究了观众对《流浪地球》的反馈。其中,除了观众的问卷调查结果以外,还有各种网络渠道的评论。在评价一部电影的时候,每位观众由于经历、知识结构以及职业的不同,评价可能会天差地别,但是当他们发出非常集中的声音时,观点往往是非常精确的。对于《流浪地球》,观众最集中反映的问题大概有两点:
第一,故事情节过多。这在《流浪地球》的后期制作过程中就明显感受到——很多情节因为片长原因被删减。这些后期修改的规模和体量之大,让参与后期工作的叶濡畅和沈晶晶也承担了一部分编剧工作,他们必须在后期制作期间,根据影片实际能够展现的程度随时对剧本进行调整。第二,影片中刘启所在的核心团队人物过多,造成很多人物没有空间展现。这其实和第一个问题息息相关。从剧作结构上讲,他们其实是互为因果的问题。不过,由于《流浪地球》是从事件出发,然后构建人物,所以,事件情节过多是根本原因,而人物过多则是它的结果。
所以,在《流浪地球2》的第一次剧本会上,我们都“言之凿凿地”不想重蹈覆辙,都想构建一个更简单的故事结构。实际情况则是,在确定了“以前传为主要故事情节”的基调之后,经过几次讨论,一个多线的、具有史诗性的、信息量巨大的剧本结构雏形又出现了。整体上,可以总结为“新”和“旧”两个原因:
“旧”的原因是:由于《流浪地球》业已存在的庞大世界观、人物情节线索和电影画面,《流浪地球2》的创作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很多限制。“新”的原因是:我们不想完全重走上一部走过的老路,希望在已有的宇宙观之外,给观众呈现一点新的内容。
受到“旧”的原因影响最大的,是刘培强的人物线索。这个人物最终命运已经确定,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符合他之后的人生轨迹:完成从普通人到英雄的成长,但是他又不能在这一部电影中承担英雄的最终职责。这其实有一点违背商业电影的创作规律。我们在艺术电影中会看到“英雄气短”的叙事,但商业电影必须要有一个“让观众共情”的英雄人物。显然,刘培强暂时还不能完成他所有的愿望,甚至如果他完成了过于显著的英雄壮举,也是不符合整体剧情设定的。这就导致: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替代他感情作用的人物,来完成这条叙事线索中的最终任务。于是,张鹏这个角色应运而生。张鹏的诞生在让这条线索更加丰满的同时,必然也会增加时长和内容。
相比之下,图恒宇和周喆直这两个新人物则更多地受到“新”原因的影响。他们除了需要符合已有的世界观设定外,还要承担新剧情的叙事任务。他们是“流浪地球”世界中科学家的联合政府的代表。科学家和联合政府这两个在世界观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在上一部电影没有大规模展开。于是,电影需要一定的篇幅从头介绍。这便造成了影片篇幅的膨胀。(5)
不过,我们也部分地吸取了第一部的教训,对每条线索上涉及的具体人物做了最大程度的控制。每条线索的核心都围绕一组核心的师徒传承关系展开,避免了《流浪地球》中核心团队人物过于分散的问题。即便如此,由于三条主要叙事线索并行,整体的任务数量、庞杂的人物关系和逻辑问题依旧令我们头疼了很久。其中,最令人崩溃的一次发生在项目开始之后的60天左右。在终于理清了人物的关系网络、逻辑线索和时间顺序之后,我们发现,在第一部刘培强抵达空间站之后的镜头中,月球依旧存在。这与我们已经整理出的叙事线索存在重大出入,直接导致我们前60天的工作几乎报废。大家在沮丧的气氛中意识到,过去两个月庞杂、细密的工作,全部要再来一遍。
不过,我们并不是独自地承受这一切。除了一直为我们的剧本掌舵、把脉的编剧指导王红卫老师之外,我们还有来自不同学科的科学家们。
《流浪地球2》非常硬核。这个剧本的创作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之外,更需要脚踏实地地梳理世界逻辑。为了让世界逻辑合理,我们除了需要电影剧本的相关知识外,必然也需要大量的各学科专业知识。于是,在《流浪地球2》的创作过程中,我们与科学界的合作变得更加紧密。主观上,这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有了更大的需求;客观上,这是因为“科影融合”办公室(全称为“中国科协科技传播与影视融合办公室”)的设立。在这个办公室的帮助下,我们和中科院的多个研究所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
区别于《流浪地球》只能通过开会来沟通的创作方式,在《流浪地球2》的创作过程中,我们几乎与科学家们保持实时联系,任何问题都可以在出现之后立即提问,并很快得到回复。有时,中科院的专家们甚至在凌晨给我们发回满满的算稿,并耐心地给我们讲解其中的推演步骤,对我们这些外行提出的各种初级问题都一一耐心解答。他们对科学问题的严谨认真态度,时常令我们感叹——这大概就是我国能够不断在科技上与世界先进水平缩小差距的重要原因。和《流浪地球》一样,这些科学家们的计算结果不仅可以用于编剧工作,在美术、建模、特效、摄影、剪辑等部门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影片的每个场景几乎都有科学家们的支持。
经过了长达半年左右的持续工作,大约在2021年5月,《流浪地球2》的剧本初稿完成。在7月筹备和预拍摄阶段,我们又反复地进行了修改。此时,其他部门的同事们也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预拍摄,是最近十几年随着电脑特效技术发展而逐步在电影工业中普及的环节。在这个环节中,剧组会使用替身演员和简单的后期特效,以很快的速度对影片拍摄进行一次全面预演,并最终形成一部预演版电影。这一流程可视化地呈现了影片的预期效果,因此,剧组可以对拍摄中可能会涉及的问题提前纠错。其中,不少问题牵涉剧本修改。
在预拍摄期间,郭帆导演已经进入极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我们每天的编剧会时间大约是在预拍摄结束后的19:00到凌晨,而我一般会在第二天的白天和龚格尔一起修改剧本,然后在剧本会上和导演详细确认修改的内容是否符合拍摄需求,之后,再对当日预拍摄中暴露出的问题进行讨论。在这期间,为了保持各部门对内容的理解一致,郭帆在会后还要和剪辑、美术部门继续开会。遇到问题比较多时,他甚至通宵工作。天亮之后,等待他的,是新一天的预拍摄工作。
预拍摄期间的集中修改大约持续了一个月。剧本在这期间已经非常接近最终的拍摄稿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修改工作的结束。到2021年9月底,影片即将开机之前,我们又对剧本进行了最后一次比较集中的讨论和修改。期间,同时兼任编剧和剪辑的叶濡畅老师也加入了我们的工作当中。他在对预拍摄的素材进行持续的调整和修改,而我们要修改的内容也普遍来自剪辑台的反馈。
这一阶段,郭帆导演必须将更多精力投入拍摄现场的庞杂工作中,不过,他依旧还是主持了每一次的剧本会。会后,龚格尔、叶濡畅和我一起对剧本进行修改。这一时期的修改主要集中在一些拍摄上可能会因为时间和技术问题无法实现的段落,也有一些是因为实际筹备工作的变化而做出的相应修改。例如,影片的第一场戏,刘培强和张鹏在破败的街道上去祭拜刘培强父母的段落,之前只有一个比较模糊的描写,而在开机前大约一周,这个场景已经搭建完毕。导演带着我在布景内重新构思了这场戏的大量细节,并完成了这场戏。
开机前的几天,每当我出入剧组在摄影棚内的办公楼,剧组各部门的同事都会条件反射似地反复问我:剧本有没有定稿?生怕我的工作会让他们已经完成的工作成果徒劳——这种情况确实发生过,但各部门间流畅的沟通让这种情况的发生率尽可能地降低了。
导演亲自对剧本进行开机前的最后一次修改,保证剧本符合拍摄的设想,而我也是在这个时间离开了剧组。
影片在2021年10月13日于青岛正式开机。
这之后,工作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由于《流浪地球2》的工期比《流浪地球》短了一年左右,而影片内容却比《流浪地球》更多,因此,影片的工期从始至终都非常紧张,剧本细节的修改和补充需求一直持续到影片上映前夕。
2023年初,巨大的工作压力甚至让剧组把我暂时调到了混音现场,作为王丹戎老师的助手协助工作,现场给参与混音的配音演员讲解场景的戏剧情境,帮助配音演员更好地完成工作(由于保密工作的需求,配音演员其实并不能直接阅读完整剧本)。与此同时,我还在时刻与美术部门的郜昂老师保持沟通,随时帮助他们确认影片的一处处细节。
作为2023年春节档最后一部交片的影片,《流浪地球2》的影片拷贝在上映前一周左右才完成并复制分发。
尾声
回顾影片创作,我也会思考,是不是可以让剧情再少一点?是不是可以把影片的观看门槛再降低一些?
当然,我们将要面对的问题不止这些。和《流浪地球》上映之后一样,我们也在时刻关注观众的反馈,并以此为基础,总结影片的得失。我深知,一部影片注定不可能尽善尽美,但我同样深知,不能因此就放弃追求,而尽善尽美的标准毫无疑问就掌握在观众的手里。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注释
(1)《流浪地球》创作刚开始时,我们是按照1.5—2亿元的制作费来写剧本的,实际制作超过了这个费用。
(2)类型电影的很多叙事符号不具备跨文化的可复用性,所以,美国电影建立的科幻叙事符号,很多不能被直接用在国产科幻类型片中。
(3)“设定集”原稿的绝大部分内容都刊登在《〈流浪地球〉制作手记》一书中。
(4)由于行星发动机的高温,发动机周围会形成“从荒漠到冰原”逐渐过渡的多圈地貌。
(5)在《流浪地球2》的后期制作期间,导演曾考虑——是否将影片继续扩充,分为上、下部。但考虑到时间不足,临时扩充会造成影片质量下降,所以,打消了这个想法。
编辑:龙增桃
校对:张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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