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和时代共鸣与观众共情

发布时间：2024-12-10 02:55

本报推选的2019年值得关注的10部电影作品（排名不分前后）：《少年的你》《流浪地球》《我和我的祖国》《哪吒之魔童降世》《古田军号》《地久天长》《白蛇·缘起》《中国机长》《攀登者》《误杀》

对话人：许莹（本报记者）左衡（中国电影资料馆副研究员）

类型多元是2019年中国电影年度盘点的关键词，既有在此前很少涉足领域迈出的坚实一步，也有成熟类型、题材的再度探索创新。比如过去我们并不擅长的科幻片、灾难片等，今年亦收获了像《流浪地球》《天火》这样的电影，这些电影的问世从某个侧面反映了中国电影工业化程度的发展与进步。而在过去已经发展较为成熟的动画片、弘扬主旋律影片等方面亦呈现出有别于以往的面貌。我们很难想象截至目前2019年单片票房冠军居然是今年夏天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扭转了此前国产动画片低迷不振的态势，而以7位导演短片合集形式呈现的《我和我的祖国》更是引发全民共鸣，收获30亿票房。2019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电影人与他们的作品一道，请祖国检阅，请人民检阅！

许莹：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这一重大时间节点对于电影业界而言犹如一副催化剂，《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攀登者》等一批主流电影在市场博弈中取得一席之地，并通过视点下移引发观众共鸣。今年这批主流电影较之过往有哪些新突破？

左衡：今年这批主流电影实现了对过去所谓的主旋律电影的“扬弃”（黑格尔意义上的），它们所发扬的正是主旋律电影观里对社会主义文艺之属性、为人民服务之功能、价值观和伦理学之理想等不变的信仰与情怀，它们所改进的则是不再把“主旋律”同“多元化”刻意区分各司其职，而是促成二者的和谐统一，主旋律更像是一本总谱，不同的乐器、乐手都用自己的音色和能力来演奏它，从而实现丰富饱满的交响与变奏。另一方面，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以来类型化创作生产升级优化，过度娱乐化、商业化和过度炒作的情况以及不规范的市场行为在2019年都大大减少，电影文化生态明显趋于健康。因此不妨说，这批主流电影实现了主旋律电影和类型模式在更高级层次上的整合，充分考虑到主流意识形态诉求与电影的大众文化产品属性，真正做到了沁润人心而不生硬不嘈杂。

这个判断可以在2019年最成功的两个档期里得到印证。春节档再次成为中国电影领跑世界电影市场的时段，真真切切打造了一个中国专属的黄金档期，更出现了《流浪地球》这样的现象级影片，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的新纪元。正如很多人指出的，《流浪地球》的故事和主题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基因，是新时代中国朝向世界和未来的新声。国庆档里，《攀登者》是历史片兼探险，《烈火英雄》《中国机长》是灾难片，《我和我的祖国》是集锦式剧情片。在特定的节庆时段和观众心理诉求前提下，它们成功地完成了宏大叙事与个体情感的双重表达，让“我的祖国”化为了每一个“我”的心灵感受，让每一个“我”都在“我的祖国”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大制作、高技术、强剧情、紧节奏的电影工业手段加持，给了观众相当强烈的满足感，可以说是获得感，幸福感也就此产生。

许莹：想请您结合今年的现实主义电影谈一谈电影与社会的互为建构关系。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现象级、具有长尾效应的电影，都同社会现实实现同频共振。例如去年有《我不是药神》，今年亦有电影《少年的你》再度引发全社会对校园霸凌的关注。直面现实是创作者高贵的姿态，电影人的社会责任与担当正逐步凸显，而高尚的作品，自然不甘只是现实副本或社会学文献，它们用影像语言，回首来路、探问去路。

左衡：现实主义在今天中国电影乃至整个中国文艺的语境下也有了微妙的新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用“现实题材”或“现实主题”来置换，以便更好地把握这些变化。今年多部影片成功，都是既源于对现实的观察和体味，又源于对现实的理想化表达和类型化叙述。2019年初的《四个春天》，春季的《过春天》，夏季的《过昭关》《大河唱》，秋季国庆档的《攀登者》《烈火英雄》，冬季的《少年的你》等等，虽然分属不同的片种和类型，但都与现实有直接密切的联系，更主要的，都对现实有强烈的关注和态度。我有一个看法，中国电影文化发育到当下的阶段，能引爆观众热情、延烧成为社会现象的影片，一定是在某个现实问题上引发了观众的共鸣共情，这种现象在2019有了个命名“破圈”。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破圈”，影片的艺术质量反倒可能是第二位的（当然在引爆阶段是必不可少的前提），影片的人文关怀和现实反思功能上升到第一位。于是，不是“为艺术”而是“为人生”，仍然是中国观众乃至人民最念兹在兹并有望于电影的。这一看法在另外三部与现实题材看似较远的影片中也可以得到旁证：动画片《哪吒之魔童降世》折射出了今天中国少年儿童与家人、与教育、与社会的关系；《误杀》剧情背景设定在别国，但所反映的底层人物与权力机器的紧张关系则是世界性焦虑；《叶问4》是历史人物传奇演义，但又令观众联系到当下的中美关系重设。从这样的角度来看，新时代中国电影确实已经与中国的社会变迁、民族复兴等进程有着异质同构、桴鼓相应的并行关系，也是国之大事，不可不察。

许莹：现阶段电影人才队伍建设情况如何？在国家层面，为保证电影人才的后续力量做了哪些工作？而且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也想请左衡老师解答：我们会发现今年涌现的电影导演新秀中有不少是非专业科班出身，半路出家，比如学法律的郭帆、学医学的饺子，严酷的电影市场似乎并没有将“热爱”、“勤奋”的人拒之门外。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另外这对于开设电影专业的高校而言，还有哪些可待提升的空间，还有哪些需要及时予以关注、改进的地方。

左衡：国家对人才梯队建设一直高度重视。无论是每年一度的中国电影新力量论坛和常态化的青年电影人扶持计划，还是各类基金项目的设立，都旨在发现、支持、肯定新生的电影力量。不但如此，现在各个地方也开始以电影为发展当地文化产业的支点，应该说，只要是千里马，并不愁没有伯乐。非专业出身的电影人大获成功，恰恰说明，真正的人才在电影行业里一定可以脱颖而出。以追光、彩条屋等为代表的人才团队很可能成为常见形态。至于专业化的电影教育，其核心和焦点反倒不是教出多少大腕甚至大师，而是为电影工业输送足够数量和达到行业基本要求的从业人员，换言之，是培养工匠的。当然，随着电影工业进步、文化生态发育，从业人员的门槛也应该随之提高，工匠的技艺要足以代表电影大国到强国的水准。在我看来，现代化的、与中国电影实际相匹配的教育体系和教育人才，才是各教育机构应该优先考虑并解决的问题和难题，进而思考新时代中国电影学派的一系列理论和实践课题。

许莹：我们不再谈好莱坞色变，今年国产影片份额超过60％，目前票房前十的影片中，国产影片占8部，在票房过10亿的15部影片中，国产影片占10部。您认为这种转变原因何在？

左衡：原因很多。首先，是体制优势发力，2019年中国电影集中了大量优质资源来打造和推出一批重点项目影片，这有点像当年好莱坞大制片厂的模式。其次，是前面所说的，新主流电影逐渐成为电影界和社会的共识，其中电影质量成为重中之重，纪录片和动画片作为电影工业的重要组成终于实现了突破，2019年中国观众对国产影片的认可度和满意度稳步上升。其次，技术标准在不断革新，中国观众对观影体验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华夏推出的CINITY高帧率放映设备和系统则表征着中国电影科技的新成果。当然，2019年促成增长的这些原因，有些会成为长效机制，有些是特定年份的特殊情况，有些则需要审视是否需要继续。这又要求中国电影人始终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态度，用好“扬弃”辩证法。

许莹：文化自信的成果正逐渐凸显，《白蛇·缘起》等一大批富于中国传统美学精神的作品得到了观众的喜爱。今年中国电影在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方面做了哪些努力？

左衡：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化，这个命题说了至少20年，2019年终于在电影实践上有了一些成果。之所以成功，不在于固守，而在于创新。随着白蛇、哪吒等传统文化资源的盘活，年轻人会更自如地在现代化的物质生活与充满古风味的精神世界里往返，八卦炉可以用掌纹当密码，古文化当然也可以成为未来。以创新为导向，则可以激活传统；反之如果以固守不变为导向，则非但不能进步，反而更削弱传统的存在感和生命力。

许莹：从今年中国电影资料馆发布的电影观众满意度调查来看，一方面，中国电影观众的审美水平在提高，我们可喜地看到，对流量的盲目追崇、对大片的从众好奇等畸形观影选择在今年得到了好转，观众有了相对独立的评判和读解。而另一方面，电影创作内容文化启蒙意识登场，充满哲思意味。请您从供求两方面谈一谈中国电影产业的升级。

左衡：观众用脚投票是第一轮，观影后再用自媒体评判就是第二轮。随着第二轮不断加强，又会真切反过来影响潜在的观影群体。这保持了对电影质量的呼声和压力。人民对电影的要求，其实反映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要求（源于感性的）；人民对电影的批评，其实就是人民对更美好愿景的思考（趋于理性的）。电影产业升级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从国家文化战略的高度，从技术、标准、体系、能力等战术层面，都有全方位的规划。百多年来中国电影的初心，始终是电影报国、电影强国，这也会是未来中国电影必将达成的使命。

许莹：今年我们的献礼作品整体表现如何？对于明年电影工作者献礼建党100周年、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创作有何启示？

左衡：今年的电影献礼是具有高技术含量和高艺术质量的。它完成了一次对新时代中国电影的全方位检阅，其意义不亚于国庆阅兵，只不过它是在国庆档七天里、在电影院里完成的。不同于以往的献礼片，在规模上、运作上，更有2019的新特点。这方面给了2020、2021年电影工作许多启发和激励，同时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这有点像军营里的“拉歌”，相信接下来两年的电影创作，会有更多新的曲目和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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