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加强文学性渐成焦点
【文艺观潮】
作者:桂琳(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院教授、北京文联签约评论家)
近年来,影视剧如何加强文学性成为业界探讨的新焦点。在影视创作中,我们看到越来越多文学作品闪亮的身影。影视创作者对文学的借鉴使用不再局限于小说,也囊括诗歌、散文等看起来与影视距离相对较远的文体,比如《长安三万里》中的唐诗,《漫长的季节》《人世间》《微暗之火》中的中外现代诗,《我的阿勒泰》中的散文等。创作思路也突破以文学作品为中心并强调忠实于原著的传统改编思路,将文学视为一种创作资源,以更灵活的方式运用于影视创作中,为创作带来灵感,形成助力。
文学的个人化视角让人获得沉浸观感
不同于影视的集体创作,文学创作大多属于个人创作。所以,个人化视角成为文学性的一大特质。作家将自身的体验感受放在创作的重要位置,对细节格外关注。虽然读者身处不同历史文化语境,可能对某一领域感到陌生,但文学作品凝结在细节中的个体经验讲述却能跨越时空,让人感同身受、产生共鸣。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就是这样带读者走进阿勒泰的。“在库委,我每天都会花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睡觉。——不睡觉的话还能干什么呢?躺在干爽碧绿的草地上,老睁着眼睛盯着上面蓝天的话,久了会很炫目很疲惫的。而世界永远不变。”“我们第一次随转场的牧民来到沙依横布拉克夏牧场的那一年,刚刚一下车,就对这里不抱信心了。那时,这里一片沼泽,潮湿泥泞,草极深。”作者通过视觉、触觉等通感手法将自己在阿勒泰的生活具象化。
同名剧集很好地利用散文这一特点,把主人公李文秀的个人感受通过镜头、台词、动作等细节融入剧情讲述。从李文秀刚回到“彩虹布拉克”后与当地生活格格不入、出尽洋相,到她在夏日牧场上欢快奔跑,与绿地雪山融为一体,观众跟随着李文秀的视角移步换景,在漏雨的帐篷、当泡泡糖吃的松胶、别在头发上的小花等丰富细节中体会着李文秀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在当地如诗如画的自然美景、质朴丰厚的人文积淀滋养下,李文秀的感知力与共情力与日俱增,文字也愈发有灵性,写作水平不断提高,文学理想逐渐丰盈起来,最终从一个迷茫、胆小的女孩成长为一名勇敢、坚定的作家。而观众也从她的成长中领悟了李娟散文试图传达的人生智慧:生命的开阔,在于找寻到精神的栖息地、灵魂的归属地。
文学浸润的情节更能探寻思想深度
文学的一大优势,是能更好地探索心灵世界、挖掘思想深度、提升精神高度。《电影化的想象——作家和电影》一书中指出,电影再现事物表象的能力可能是无与伦比的,然而在需要深入人物的复杂心灵时,电影就远远不如文学施展自如了。近年来,影视创作自觉借用文学作品中具有深意的内容,以提升自身艺术品质、拓展思想格局。
《漫长的季节》中,诗歌《漫长的》多次出现。“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这首诗由剧中人物王阳创作。他当时青春年少,看似积极阳光,诗中的话语却暴露了其悲观伤感的心境。他父亲,正值盛年、意气风发的王响并不理解这首诗的内涵,还以稍显浅薄的轻喜剧腔调念诵着。那场景表面上温馨自然,却暗藏着两代人在时代巨变下产生的心理隔膜。王阳意外过世多年后,老迈的王响以喑哑噪音再度诵读此诗。那一刻,父亲终于读懂了儿子,两代人实现了和解。诗歌内容既像剧情的预言,又如令人难忘的回响,使作品的精神境界得以升华。《微暗之火》也大量征引诗歌,从安赫尔·冈萨雷斯的《遗忘里的死亡》,到罗伯特·弗雷斯特的《未选择的路》,每首诗都是男女主人公周洛和南雅情感波动的写照。一开始,周洛发现南雅看过一本描写爱情的诗集,误解她是“放荡”女子。后来随着周洛读懂那本诗集里的诗,逐渐理解了南雅,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作品以诗歌作为两人心灵沟通的媒介,引领观众在了解这段爱情生发成长的过程的同时,思考“何为人生价值、生命意义”的命题,为爱情叙事打开了更大思想空间。
再如,李娟在写作《我的阿勒泰》时,试图揭示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生活意义和人生启示。当这些内容融入影视创作,就赋予了剧集一种深广的精神气质。这一点在妈妈张凤侠的塑造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个人物在散文中具有辽阔洒脱的浪漫气质,李娟描写她时总是与无边无际的“荒原”意象联系在一起。比如妈妈想到的过年主意居然是散步,而且要穿过村子进入荒原,去到最远的,远得从未去过的地方看看。除夕夜,她又站在雪地里仰着头,在四面八方茫茫无际的荒野沙漠,看着烟花不顾一切地挥霍着有限的激情。剧集进一步放大张凤侠这种性格特质,通过在转场夏牧场时非要绕道仙女湾小道以祭奠亡夫,被男朋友高晓亮欺骗抛弃后依然笑对生活,发现高晓亮等人挖假虫草、破坏草原后屡次警告制止等情节,建构起善良洒脱,坚忍顽强,既不内耗自己,也不苛求生活,坦然面对苦难,勇敢面对人生的形象,回应观众对浪漫情感、自由生活、理想人格的想象,使人产生心灵被治愈、思想受启迪、精神得指引的观赏感受。
文学以艺术新身份在全媒介时代获得新生
近年影视创作还出现一个有趣现象,即以文学家为重要角色,比如《刺杀小说家》《我的阿勒泰》等。这也是影视创作探索提升文学性的一种实践。文学家通过文学语言创作出一个想象性的时空和众多具有想象性的形象。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必须经过积极的想象性活动,才能在头脑中形成具体图景。当文学家成为影视作品中的角色,他们讲述故事时所形成的想象性时空和形象,能使影视故事形成一种套层的复杂结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戏中戏。这不仅可以让影视叙事的层次更加丰富,而且更能调动起观众的观影主动性。比如电影《刺杀小说家》中,关宁因女儿失踪,踏上寻女之路,在夜里梦到一座神秘的城。一家公司找到他,要他暗杀小说《弑神》的作者路空文。在与路空文的接触中,关宁发现梦中的城与《弑神》中的城有些相似,而现实好像也受到小说情节的影响。这部影片的一个叙事层是现实世界,另一个叙事层是小说家所写的小说故事,两个叙事层的人物命运纠缠在一起,形成互文关系,向观众诠释文本是如何承载着人的想象与记忆,又是如何反映、影响我们所处的现实,营造出新奇而又隽永的观赏体验。
总之,文学以艺术创新资源的新身份在全媒介时代获得新生。如果能够充分认识和发掘众多优秀文学作品所蕴含的文学性优势,并以灵活而合理的方式运用到影视创作中,对影视精品创作和文学高质量发展是双赢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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