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啊猴哥

◎ 重阳

　　这么多年都叫他猴哥，叫惯了，也就真没人记得他的大名。一次某明星的经纪人看到我，说演出的安排已交代给一位“许先生”，我说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许先生！在经纪人惊愕的刹那，我突然想起，猴哥本姓许。

　　猴哥似乎属猴。如此算来，总该也有四十多岁。平常的日子里，他是某导演的助手、经纪人、保镖兼司机，每月拿两三千元的收入，倒也自得其乐。

　　都说人往高处走，可猴哥的人生显然在走下坡路。十几年前他在城西开了一间小土菜馆，生意不咸不淡，也还算宽裕。文人雅士大都住在那一带，于是导演们常三五成群去彼处吃喝。猴哥就在“知识分子”的高谈阔论中放下了手里的红心方块，搬把小椅子坐在一边旁听。身后的小贩的哥们吆喝他出牌，他渐渐充耳不闻。不久后，他迅速作出了一个决定，盘掉小店，追随省里最资深的文艺导演，开始了浪迹天涯的旅程。

　　干演出时常能把人逼疯，那紧张度堪比每日死盯着股指的操盘手。在这个充斥着胭脂粉末的舞台背后，没有人能和风细雨。于是猴哥时常被呵斥。

　　“猴子！让你接的人哪！”“猴子，那么多人没吃上饭你怎么好意思还坐着！”“猴子，你那驾照是不是花钱买的啊，不知道保持车距吗？！”

　　这个身高接近1米9的大汉只能低下头，嘟嘟囔囔道：反正错的总是我。挨骂后，他通常会一下午沉默，目光呆滞。终于我们看不过去，向他道歉：“猴哥，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呢，我们什么事儿都办不了啦！”此时猴哥会故作矜持那么两三分钟，很快就笑逐颜开，像个年轻的小姑娘。

　　有时，猴哥看见我的首饰会大呼小叫：呀，战国蜻蜓眼，陕西出土！或者，“晚清和田玉雕！上博也有一件，你这是赝品！”

　　我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原来猴哥早在追随“文化人”的历程中，把自己活生生地培养成一个半吊子鉴赏专家，道行如何尚待考证，但唬唬菜鸟还绰绰有余。

　　于是乎猴哥的钱全用来投资古董，交了不少学费。导致至今没有固定居所，生活费也常要向朋友东拼西凑。有一回大半夜的，猴哥给我打电话，央求我帮他租个便宜的房子，过了那一夜，他就要被房东扫地出门了。我始终想不明白猴哥的理财之道，但好歹这么多年，他还能像个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没冻着饿着。

　　猴哥是个办事不牢但靠谱的人，说不牢，是因为毛糙，总是要返工补救，说靠谱，是因为交给他的事，从无偷懒耍滑不办之理。也许是这矛盾的性格，让他到现在还孑然一身。但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清贫”。

　　好在没钱的猴哥还能像个没有心计的小孩儿，一边挨着骂，一边撅着嘴，一边盯着自己腰挂的玉佩，心想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哪，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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