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伉俪

发布时间：2025-03-21 02:32

60多年前，她是舞台上娉娉婷婷、顾盼生情的红娘，他坐在台下，眼睛随着她的身段、手势流转，手下“呛呛呛”，敲出默契的节拍。她就是新昌调腔艺人章华琴，而他是乐队司鼓吕月明，两人是一对夫妻，因调腔结缘，已经携手走过48个春秋。

今年5月，吕月明被确定为第五批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而十年前，章华琴已是首批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章华琴，新昌调腔艺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吕月明，新昌调腔艺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我们一辈子都在做喜欢的事，值得。”

“当时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和其他戏曲一样，新昌调腔里也有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故事，比如《北西厢》《牡丹亭》。

但世间哪有这么多一见钟情。章华琴说，她和吕月明的爱情故事非常普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调腔，两个人也许不会认识。

章华琴的父亲是曾就读于黄埔军校的一名军官，酷爱京剧，有时会请戏班子到家里来唱戏，自己也能哼唱几段。但相比京剧，章华琴更喜欢婉转清丽的越剧。

1949年杭州解放，父亲带着全家回到新昌，并在儒岙镇定居下来。8岁的章华琴终于不用跟着不停换防的父亲奔波，可以安心上学。上了学，有人问章华琴，“长大了想干什么”？章华琴回答，“唱戏”。

1953年，就在章华琴憧憬着唱戏梦的时候，新昌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为了不让保留了南戏“四大声腔”之一的“余姚腔”遗音的古老剧种——调腔失传，国家召集了原先的老艺人，复排调腔。

但在舞台上演《北西厢·游寺》的三个老艺人加在一起已有200多岁了，如何重现辉煌？“抢救”调腔，先从人才培养开始。1957年，新昌调腔剧团开设了调腔训练班，吕月明成为首期学员。1958年，章华琴也进了调腔训练班。

因为调腔，两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有了一面之缘。“当时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并没有过多留意。”

“两个人坐在一起心里也很欢喜”

虽然同在艺训班，但章华琴、吕月明两人还是各忙各的，鲜有说话的机会。

彼时，吕月明为了练好基本功，先将鼓槌换成铁签，锻炼手腕的力度，然后又将铁签换成竹签，练习敲鼓的实度。作为司鼓，吕月明还要带头进行后场帮腔，所以他要记下全剧的情节、所有演员的唱词、道白。

与此同时，有一定越剧基础的章华琴却发现她一开口就容易“跑偏”，为了追上大家的进度，章华琴开始比别人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然后对着老城墙练习发声。

很快，章华琴便登台了，一开始只是“路人甲”“路人乙”等小角色。后来，她师从调腔旦角名家赵培生，用3年时间学会了60余本调腔传统剧本，再上台，她已经是主角。

培养一个有灵气且领悟力高的旦角并不容易，调腔剧团的领导由此特别关注章华琴。“特别担心我会谈恋爱。”章华琴说，当时团长找到她，告诉她别的剧团有个女演员为了演戏到28岁才结婚，还有一个到了40岁才结婚。“40岁结婚太晚了，都成小老太太了，我就想那我28岁再结婚吧。”

此时，长得小巧玲珑的章华琴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章华琴40岁时演出《思凡》）

对于恋爱、结婚，章华琴不急，但她身边的家人朋友着急了。一次，剧团里的竺大哥问她：“剧团里的人你就没有一个看上的？”章华琴仔细想了想，轻轻回答：“有一个人倒还不错。”

这个人就是吕月明，章华琴看中了他的踏实、认真。竺大哥是个热心人，马上为两人牵了红线。

但两个都是慢热和害羞的人。有时候，吕月明会到章华琴的宿舍坐一坐，半开着门，章华琴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吕月明则坐在对面的小椅子上，相顾无言。有人好奇，问吕月明两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他据实说，“两个人坐在一起心里也很欢喜。”

虽然后来让章华琴晚婚的团长已经调走了，但她心里一直记着自己28岁结婚的承诺。章华琴28岁那年演出特别忙，等他们忙完春节的慰问演出，她已经29岁了。“我们就邀请了亲戚朋友，摆了七八桌酒，就算是结婚了。”章华琴说，现在想想他们的恋爱、结婚经历很普通，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

“全县32万人民都看着你们呢”

结了婚，但章华琴和吕月明的生活重心还是剧团，就像那位调走的团长所说，“全县32万人民都看着你们呢。”

“那时候特别忙，一年365天，在家的时间大概就1个多月。”章华琴说，即使她后来怀孕，大肚子6个月了还在台上演《红灯记》。

“那个时代的人总觉得单位的事都是大事，家里的事都是小事。”章华琴感慨道，所以两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交给奶娘带了，她和吕月明忙着去各地演出，每每提及这一点，她都觉得愧对孩子们。

生活中，吕月明话不多，但章华琴很佩服丈夫，“调腔上他是专家，有时候我在家里哼几句新排的戏，他一听就能指出我的不足。”章华琴说，在音乐和唱腔上，多数时间是她请教他。从1959年起，吕月明除任乐队组长、司鼓外还兼了剧团剧目作曲。

1972年，除演戏外，章华琴开始担任剧团艺训班的老师，将从老师那里继承来的身段、唱腔再手把手教给学生，每次看到一个好苗子都兴奋得不得了。但曾经红火一时的新昌调腔已日渐沉寂，“我记得最后一次招生是1987年。”

同行们陆续离开，但吕月明夫妻选择了坚守。

转机出现在2006年，新昌调腔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7年，时隔20年后，新昌调腔首个中专班正式开班，虽然已经退休，但吕月明、章华琴再次走上讲台，教孩子们调腔。

中专班设在新昌县羽林街道大明市村，夫妻俩每天早上一起出门，坐上班车赶到学校，下午再坐车回家，有时候太晚了，干脆就住在学校了。虽然辛苦，但两人心里充满了希望。

2012年，孩子们毕业了，进了新昌调腔剧团。有空的时候，吕月明和章华琴会去剧团转转，看看孩子们排新戏。或者指导民间调腔剧团排戏。夫妻俩总是一起出现，在这个寂寞的剧种里，他们是彼此的知音。

绍兴晚报-掌上绍兴客户端记者俞颖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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