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孔飞力的《叫魂》：权力的垄断终将被垄断的权力反噬

《叫魂》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是孔飞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其实就是由一个“盛世妖术”来剖析清朝专制下政治、经济、文化、意识形态和社会形态。这不是一部小说，而是一部通俗的学术作品，孔飞力通过1768年的“叫魂危机”揭示出乾隆盛世表象下暗流涌动的制度性危机。

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乾隆皇帝统治的盛世下，清王朝的经济腹地一种“叫魂”的妖术不胫而走，很快传至全国，从1768年春天一直持续到秋天，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整个清朝都被叫魂案扰动起来，百姓们为了自我保护，制造了一起又一起对乞丐、游方僧的暴虐事件。

在人们的谈“魂”色变、无端猜疑中，大半个清王朝上演了一出出荒诞而疯狂的闹剧。几乎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叫魂闹剧之中，而这场叫魂的闹剧也让我们看到了专制社会中，权力体系自我吞噬。在这个体系中，不受制约的皇权、异化的官僚机器与失语的民间社会构成了三重绞索，共同编织出盛世背后的权力困局。

权力的垄断终将被垄断的权力反噬

乾隆帝在养心殿的御案前批阅“叫魂”奏折时，展现的不仅是帝王威仪，更是专制权力的典型运作模式。通过秘密奏折制度构建的垂直信息通道，皇帝得以绕开官僚体系的层层过滤，直接掌控地方动态。这种信息垄断策略并非单纯的治国手段，而是维系皇权绝对性的精密设计。

当妖术恐慌初现时，官僚体系本能地启动“信息屏蔽”机制，试图将危机消弭于地方层面。这种“报喜不报忧”的传统并非官员懈怠，而是专制体系下生存智慧的必然选择。地方官员深知，任何非常态信息的传递都可能打破权力体系的平衡，威胁自己的乌纱帽。

乾隆对“叫魂案”的持续关注逐渐异化为权力整肃的绝佳契机。在“反谋逆”的正义外衣下，皇帝通过案件督办重构权力网络，将常规行政体系转化为个人意志的执行工具。这种危机驱动型的权力运作，暴露出专制体制依赖非常规手段维持统治的深层脆弱性。

而帝国的官吏们，在面对“叫魂案”时，陷入了两难困境：既要维护地方稳定，又要应对皇权的直接干预。这种夹缝中的生存状态催生出独特的官僚行为模式——在皇权高压下，司法程序异化为政治表演，刑讯逼供成为向上级交差的速效手段。

绍兴知府在审讯游僧时使用的“天平架”酷刑，不仅是肉体折磨工具，更是权力传导的具象化表现。当司法体系沦为统治工具，审判不再追求真相，而是服务于权力体系的稳定需求。这种制度性暴力最终导致冤狱遍地，无辜者成为权力游戏的祭品。

地方官员对“叫魂案”的热衷，折射出专制体系下的晋升锦标赛机制，制造冤案反而成为官员展现能力的捷径。这种扭曲的激励机制，使得官僚系统从国家治理工具异化为权力竞逐的角斗场。

在权力垄断与专制统治的高压之下，任何制约和法治都成为空谈，最弱势群体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这种系统性暴力不仅摧毁个体生命，更瓦解了社会的基本道德底线。

运河沿岸的市镇中，普通百姓自发组织的”捉妖队“横行乡里。底层民众的恐慌性暴力，实则是长期权力压抑下的畸形释放。在缺乏制度性表达渠道的社会里，集体癔症成为弱势群体对抗不确定性的病态武器。

当苏州茶馆的说书人将”叫魂案“演绎成传奇故事时，民间话语体系正在重塑历史记忆。这种集体记忆的构建过程，暴露了专制社会里真相生产的权力本质——历史叙事永远服务于当下的统治需要。

”叫魂危机“落幕时，军机大臣们销毁的案卷里埋葬着无数冤魂。这场闹剧揭示的不仅是某个帝王的权术，更是专制权力的终极悖论：越是追求绝对控制，越会制造系统性失控。当权力体系失去制度约束，即便英明如乾隆，也只能在制造危机与平息危机的循环中耗尽王朝元气。历史留给后世的警示在于，任何拒绝监督和约束的权力终将反噬其创造者，这是超越时空的客观规律，不受任何意志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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