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403）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403）

《破阵子》词必须对仗吗？

词友小妤问：先生晚上好！有个问题请教您。《破阵子》上下片一二句和上片三四句必须对仗吗？如果在写作中语意完整，音律和谐，能不能不对仗呢？

钟振振答：在词里，对仗从来就不是“规定动作”，而只是“自选动作”。不过，在某些词调的某些句位，作者多选择用对仗，是所谓约定俗成。用对仗的例证多了，便会使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些词调的这些句位必须对仗。其实，用或不用对仗，作者是有自主选择、自主决定的权利的。

就拿您说的《破阵子》（一名《十拍子》）调，兹以唐宋时期的作品为例来证明：

（1）敦煌词：莲脸柳眉休韵，青丝罢拢云。暖日和风花戴媚，画合凋梁燕语新。卷帘恨去人。〇寂寞长垂珠泪，焚香祷尽灵神。应是潇湘红粉继，不念当初罗帐恩。抛儿虚度春。

上片三四句近似对仗，其他句皆不对仗。

（2）又：日暖风轻佳景，流莺似问人。正时越溪花捧艳，独隔千山与万津。单于迷虏尘。〇雪落亭梅愁地，香檀枉注謌唇。兰径萋萋芳草绿，红脸可知珠泪频。鱼贱岂易呈。

通篇无一处对仗。

（3）又：风送征轩迢递，参差千里馀。目断妆楼相忆苦，鱼燕百水鳞迹疏。和愁封去书。〇春色可堪孤枕，心焦梦断□初。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比目鱼。双眉应自舒。

通篇亦无一处对仗。

（4）又：年少征夫堪恨，从军千里馀。为爱功名千里去，携剑弯弓沙碛边。抛人如断弦。〇迢递可知闺阁，吞声忍泪孤眠。春去春来庭树老，早晚王师归却还。免交心怨天。

通篇亦无一处对仗。

（5）南唐·李煜：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几曾识干戈。〇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上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对仗；下片无一处对仗。

（6）宋·晏殊：海上蟠桃易熟，人间好月长圆。惟有擘钗分钿侣，离别常多会面难。此情须问天。〇蜡烛到明垂泪，熏炉尽日生烟。一点凄凉愁绝意，谩道秦筝有剩弦。何曾为细传。

上下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不对仗。

（7）又：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风。求得人间成小会，试把金尊傍菊丛。歌长粉面红。〇斜日更穿帘幕，微凉渐入梧桐。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此情千万重。

仅下片一二句对仗，其他句皆不对仗。

（8）又：忆得去年今日，黄花已满东篱。曾与玉人临小槛，共折香英泛酒卮。长条插鬓垂。〇人貌不应迁换，珍丛又睹芳菲。重把一尊寻旧径，所惜光阴去似飞。风飘露冷时。

仅下片一二句近似对仗，其他句皆不对仗。

（9）又：湖上西风斜日，荷花落尽红英。金菊满丛珠颗细，海燕辞巢翅羽轻。年年岁岁情。〇美酒一杯新熟，高歌数阕堪听。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上片一二句不对仗，三四句对仗；下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不对仗。

（10）又：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〇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上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对仗；下片一二句不对仗，三四句对仗。

（11）晏几道：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凭谁寄小莲。〇绛蜡等闲陪泪，吴蚕到了缠绵。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今年老去年。

上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对仗；下片无一处对仗。

（12）苏轼：白酒新开九酝，黄花已过重阳。身外倘来都似梦，醉里无何即是乡。东坡日月长。〇玉粉旋烹茶乳，金齑新捣橙香。强染霜髭扶翠袖，莫道狂夫不解狂。狂夫老更狂。

上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对仗；下片一二句对仗，三四句不对仗。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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