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下午刚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握着单子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红
「哥。帮我买去伦敦的机票吧,我想好了。」
姜稚京话音刚落,大洋彼岸傅以渐悬着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太好了。稚京,你什么都不用管。哥哥过几天亲自去接你过来。」
「皇家美术学院抛出的橄榄枝千载难逢,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况且,这边本就比国内更合适你重新开始。」
姜稚京毫无血色的脸在黑暗之中神色莫测,朦胧的月光恰好落在她手里的化验单上。
她今天下午,刚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握着单子的纤细指骨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红,姜稚京心口发涩。
「好。」
她的声音很轻,
「以渐哥,麻烦你了。」
「稚京。」哥哥的声音顿了顿:「这几天,照顾好自己。」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好。」
的确。
电话忙音过后,卧室里一片安静。
走廊的尽头是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姜稚京能清晰的看见现在的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惨白憔悴,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
半个小时前在医院,姜稚京淡定地一个人完成了意外流产的检查,一个人拿报告,一个人取药。
医生告诉她,孕早期本就危险,像她这样心绪不宁,流产是必然的。
她记得医生很严肃,皱着眉问她:「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爸爸?
他们在吵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直到踉踉跄跄回到家,她才如梦方醒。
她还没发现那个孩子的存在,就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但浑浑噩噩的摸出了手机,刚点亮手机屏幕,裴言川和方清芷的新闻就弹了出来。
【高岭之花霸总美艳妖娆女明星。方清芷疑与裴氏总裁“好事将近”,魔都王牌律师再度出关或是为考验准女婿?】
姜稚京呼吸一滞,恶心感再次涌上来。
原来,男人嘴里没时间陪自己来医院,却有时间去见了自己少年时代的青梅竹马。
视频里,光鲜亮丽的方清芷紧紧贴在裴言川身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记者笑着问:「方小姐第一次来京城,就能让从来不近女色的裴总亲自接机,听闻二位少时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一如从前啊。」
方清芷笑得娇俏,主动挽住了裴言川手:「当然。我和言川,可是彼此最最亲密的存在,我这次来京城久住,就是言川亲自邀请的。是不是呀,言川?」
男人笑容和煦,没有否认她的话。
姜稚京看着视频里男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思绪翻涌,
很多年以前,站在男人的身边的,还是她。
那个时候,她还是众星捧月的姜大小姐。
穷小子裴言川追了她整整半年,才凑够了钱给她买生日礼物。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中午阳光下,男孩的笑容真挚动人,手里捧着一双三四千的发卡,紧张又颤抖的祝她生日快乐的场景。
后来,她去上学的路上,看到了男孩和朋友坐在一处,男孩捧着手里白面馒头幸福的傻笑,一旁朋友问他:「值得吗?人家那样的大小姐,说不定就是为了玩玩你。」
裴言川无所谓地摇头:「就算她耍我,也是我心甘情愿。她就是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
后来,骄傲任性的姜大小姐义无反顾嫁给了一无所有的裴言川。
父母不认,没有婚礼,草草拍了婚纱照,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
裴言川言而有信,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哪怕后来姜家破产,姜父涉嫌挪用公款锒铛入狱,她的物质生活,从来都没有变过。
唯一不同的是,他选择向外界隐瞒了自己的婚姻。
婚后五年,除了裴言川和自己,没人知道他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夫妻。
姜稚京本觉得,一辈子这样也无所谓。
前提是,方清芷没有出现。
眼泪划过眼角,砸在女人的手背上,碎成几瓣,
冰凉的触感将她从回忆里惊醒,
孩子没了,她最后一丝念想也结束了,
她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裴言川,消失在男人的世界里。
姜稚京想开了之后,发现生活也并没有那么难受。
那个离开的孩子或许是以另一种形式在守护她。
人都是会变的,她挽留不了想要离开的男人,
那就好好放手,让自己去过自由的生活。
姜稚京从地下室翻出了许久不见的画箱,把落了灰的工具和画板一个一个拿出来清洗整理,
从今天开始,她要把画画这个技能重新拾起,完成心中一直以来的梦想。
天色很快变暗,裴言川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满地的作画工具。
油画颜料气味刺鼻,裴言川下意识地想要把姜稚京从地上拉起来:「不是叫你不要再动这些了吗?地上这么凉,你不是刚生病了,又在折腾些什么。」
他的语气又冲又硬,和视频里对待方清芷的温柔模样截然不同。
姜稚京没想到他会回来,也不想在此时和他吵架,她语气冷漠,把东西收拾了起来,随口扔了一句,
「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让你讨厌了,我马上就离开。
姜稚京反常的模样让裴言川心头有些奇怪,可他仔细一想,可能是女人在为他早上的离开而生气,
「稚京。我早上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回头咱们结婚纪念日,我补偿你好不好?」
「你不用找借口。」姜稚京的声音很平静:「我已经看到新闻了,我和清芷也有好多年没见,还没来及祝贺她。取得这么大的成功。」
姜稚京从前是个很喜欢吃醋的人,可现在却异常的平静,
她的不在意,却让男人却罕见的慌张了起来。
「那些是记者乱写的。我们只是朋友。」
即便这个朋友曾在学生时代对他表过白,之后又死缠烂打好多好多年。
「我明白。」她点点头,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满:「饿了吗?饭菜都在微波炉里。你自己热热吃吧」
裴言川没说话。
女人没有和他争论,可他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姜稚京异常的反应让他心里产生了不妙的预感,他刚想继续解释,
可门口却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川!你好了没,我等你好久!」
大门被突然打开,女人娇嗔的语气伴着寒风吹了进来,
外面在下雨,冰冷的雨水吹在姜稚京的身上,让女人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透明。
「怎么这么不小心?淋着雨就跑进来了?我不是说一会拿伞去接你?」
男人的注意力立马被引走,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快步走到女人身边盖到她的身上,
神情心疼,动作呵护,
门口的女人虽然妆容花了三分,但整个人还是如水般清冽,比视频里的样子还要惊艳。
那就是方清芷。
姜稚京怔了怔,没有说话。
方清芷无所谓地裹紧了裴言川递过来的外套,笑颜明媚灿烂,
「好久不见啊。姜大小姐。」
「哦不,应该叫嫂子。」
她语调软绵绵的,三分嬉笑七分打趣。
姜稚京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自己和裴言川隐婚的消息男人竟然会告诉方清芷。
可想来也是,从学生时代起,他们就没什么秘密。
方清芷的出现让裴言川有些紧张,男人刚想开口解释,话茬却被女人抢过,
「啊,对了,嫂子别误会。我现在是言川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刚外面雨太大了,他才邀请我来借宿的。今晚过了,我就离开」
原来,这就是裴言川会突然回家的原因。
姜稚京自嘲的笑了一下,避开男人紧紧盯着她的视线,坦荡的回看向方清芷,
「没事,我不在意,好久不见,老同学。」
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波澜,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这点伤害如今根本不算什么。
裴言川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蹙紧了眉头,他的心里,不安的情绪异常的猛烈。
姜稚京收拾着自己的画具,方清芷带进来的雨水淅淅沥沥落在地上,浸湿了她的好几卷画纸,她的眼神不甚在意,
这是裴言川十七岁那年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姜稚京之前存了好多年不舍得用的宝贝,
现在却被肆意的对待,纸张边缘长了不起的霉菌,她随意的捡起,毫不犹豫的丢进了垃圾桶,
没什么舍不得的,扔了就扔了。
「稚京?」
刚照顾好方清芷回来的男人恰好看见这一幕,他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的就张口喊了女人的名字?
「怎么了?」姜稚京的头也不抬,随意的附和着,
「这些画纸怎么就扔了?」
「哦」女人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眉眼弯弯,笑的浑不在意,
“没用了,自然就扔了。”
男人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一转眼,女人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姜稚京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跟男人在这里纠缠这些细节,
至于那个孩子
姜稚京心头划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就坚定了眼神,
就当从未出现过吧。
一场秋雨把姜稚京冻得瑟瑟发抖,当晚她发起了高烧。
好巧不巧,方清芷也病了。
女明星受了寒,当然比普通人金贵。
一墙之隔,方清芷的撒娇声和裴言川的安慰声不断。
「言川。我要水。太烫了!不行。这个药好苦,我一点也不想吃。我好难受啊。早知道不跑出来找你了。」
「喝药喝药。张嘴,啊。需不需要我喂你啊。大明星?」
喋喋不休一直到半夜十一点才渐渐停息。
她靠在床头听着,自己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这几年来身体一直不好,汤药不断,还从未见到男人这样耐心又温柔的一面。
不过,这也是她必经的过程。
姜稚京等了等,待到隔壁没有了声音,她才起身冲泡白天刚刚从医院拿回来的药剂,
药剂里有退烧药,医生特别叮嘱她发烧了就多喝一包,
她开了一盏小灯,在厨房里忙碌,突兀的,被男人的声音打断,
「稚京。你怎么还没睡?你在喝什么?」
男人莫名的出现在客厅,冲着姜稚京开了口。
可姜稚京却淡淡的,把话题带了过去。
「渴了,起来喝杯水,马上就睡了。」
裴言川在原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连着追问,
「今天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女人端着药汤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却只是云淡风轻的扯了扯嘴角。
「没事,换季着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姜稚京买来的药盒就放在床头柜上,裴言川要是有心,就能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男人终于松了口气,并没有多问。
「你没事就好。」
他想去抓姜稚京的手,却被女人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睡觉吧。我有些累了。」
裴言川的手摸了个空,他的心也空落落的,白天那股子似曾相识的心悸又涌了起来,
「你还是在生气。」他的语气有点无奈,
「只是工作而已。网上那帖子热度很高,公司最近要上市,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公司的股价有任何一丝风险。」
姜稚京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反应。
男人絮絮叨叨的在一旁说着,女人只是专心致志的吹着杯子里的热气,男人说了一半闭上了嘴,然后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怪怪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姜稚京抬头看向他,眼神黝黑,看不出一丝情绪,
裴言川抵在舌尖的话转了个圈,然后自顾自地摇头,自我调解,
「我还以为你要离开我。不过想也知道那怎么可能。离开了我,你还能去哪?」
姜稚京的笑意僵在脸上。
她默默的喝下手中的汤药,裴言川却突兀的牵起了她的手。
「等等我,稚京。我很快就要成功了。」
「等我处理好一切,会给你一个答案。」
是吗
可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姜稚京默默的甩开了男人的手,动作有些抗拒,男人张了张口,她却打断了他的话,
“方清芷还在屋里,你小声些”。
男人这才哑然住口,紧张的回头探身看了看屋里,然后长舒了口气,
此时他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他看了一眼,是方清芷催他回屋的消息,
他慌慌张张的端起一旁的热水,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姜稚京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屑地微笑,
就在此刻,她收到了学院来的,立马回复了对面确认邮件,
她不可能等他了,还有十天,她就会彻底的离开,
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
裴言川办事干脆,等到姜稚京第二天起床,方清芷已经消失在了别墅里。
裴言川给她找了离自己公司最近的高档小区,出全款完成了房子的装修。
与此同时,姜稚京收到了伦敦那边的入学通知书。
她去拜别了学生时代的老师,也和仅剩的几个朋友表达了临别的惋惜,最后她走进了那所监狱。
小老头额间白发多了些,原本澄澈的眼睛变得苍老又无力。
他被关进去五年,可余生都要在监狱里生活了。
「爸爸。哥哥要来接我去英国,往后三四年,我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她的父亲爱怜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囡囡。」
「嗯?」
「你实话告诉爸爸,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仅仅是这一句话,女人心底最后一丝防线被彻底击溃,雾气瞬间萦绕上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变得通红。
她想说“好”,可一张嘴,就是哽咽的哭腔。
「你骗不了爸爸。囡囡。」
「走吧。别再回来了,去过自己的人生。我的女儿曾和我保证过,她说她的画,是要进卢浮宫的。」
姜稚京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可笑着笑着又沉默地哭了起来。
她要强了二十几年,虽然早已没了逞强的资本,却还是习惯掩盖自己的脆弱。
只有在爸爸面前,才能表现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对父亲轻声的说了句“再见”,
然后在父亲慈爱的眼神里决绝的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姜稚京的行李也收拾了大半,这些天,网络上关于裴言川和方清芷的绯闻又泛滥了起来,狗仔拍到了裴言川带方清芷回家的照片,“川芷”又一次登上了热搜,
裴言川“爱”方清芷爱得高调,买车买房人尽皆知,青梅竹马的金童玉女成了两个圈子的美谈。
有人扒出了他们读书时期的照片,俊男靓女的组合让粉丝们嗑生嗑死。
作为裴言川唯一无足轻重的前女友,姜稚京的信息又一次被网友们扒了出来,成为这俩人爱情故事里的恶毒女配。
罪犯的女儿是她无法清除的事实,即便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陷害的,
网上的讨伐声越来越大,很快她就成了被众人讨伐的小三。
玄关前的镜子被姜稚京亲手砸碎,墙上由她ḺẔ亲手绘制的关于她和裴言川的油画和镜子一起被送往垃圾回收站,
她不气愤于自己被骂小三,只是那些说自己父亲的恶毒话语让她无法接受,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离开,迫在眉睫,
此时,好久没回来的裴言川,却突然回了家,
他小心翼翼的问她有没有看到网上的新闻,姜稚京却干脆的回答,「没有」,然后紧盯着男人,
“但是你要把我父亲的相关舆论删除的干干净净,不然我不介意让方小姐才是真正第三者的言论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外面那些声音她已不在意了,但她只想确保自己离开后父亲还能好好的生活。
看着面前几天没见却有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女人,裴言川第一次慌了神,他再三道歉并承诺立马处理,然后打起了电话进行紧急公关。
姜稚京没理他,转身离开了家。
临走前她还要来医院再复查一下。
医生笑着告诉她,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有关那个孩子的一切完全消失殆尽。
姜稚京深深地闭上了双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检查报告扔进垃圾桶。
「你是姜稚京?!我没认错吧?」
背后响起一道清亮的男声,姜稚京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报告藏在身后,顺着声音看去,是一张极为眼熟的娃娃脸医生。
姜稚京还在犹豫,“娃娃脸”已经伸出手在自己脑袋上揉了两把「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楚辞啊。被你父亲资助过的那个小胖子」
男人俊朗的脸和多年前的小胖重合,姜稚京眼睛一亮。
楚辞提前下了班,约了姜稚京去医院外面的咖啡厅。
一向热络的小胖子减肥成功,凭借性格和外貌到现在都在高中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姜稚京听他聊了好久的八卦,心情久违地感到放松。
「不过,你听说了吗?」
「什么?」姜稚京懒洋洋地托着腮,午后阳光正好,沐浴其中,让她感觉好像活了过来。
「你的前任,现在如日中天的裴总,好像要结婚了。」
「和方清芷。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么多年,还是他们走在了一起。」
「对了。稚京。」楚辞笑得灿烂,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女人一闪而过的僵硬:「你结婚了吗?怎么一个人来妇产科,你老公呢?」
姜稚京并没有回答,因为她看到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裴言川正黑着脸看着他们,
男人搀扶着方清芷的胳膊,目光却冰冷的看着前方的楚辞,弥漫而出的不悦和占有欲几乎化为压城的黑云,让人喘不过气。
姜稚京想不通,他生气了。
为什么?
自己只是简单的跟异性吃个饭而已,他跟方清芷才更是不清不白的那一对吧。
姜稚京随意找了个由头要走,刚推开餐厅大门,就被裴言川一把抓住了胳膊,此时男人就像是完全忘记自己隐婚的秘密,手紧紧捏着姜稚京的小臂,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碎。
一旁的方清芷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想开口化解尴尬,
此时楚辞连忙走了上来,依旧傻傻的笑。
「好巧啊,我们刚刚还谈到裴总。」
裴言川冷笑一声,脸色愈发难看:「我们?谁和你是我们?」
姜稚京眼看形势不对,立马拦滤昼在在了两人中间。
裴总,好久不见,上一次见您好像是几年前了,不知道您最近近况如何?”
姜稚京友好的伸出了手,等着裴言川跟她回握,
却没想到,裴言川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放开她的胳膊,刚要说什么,却被方清芷拦住了胳膊,
女人语气娇滴滴的拉住了裴言川的手,
“言川,我有点不舒服,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裴言川有些犹豫,此时姜稚京却趁着机会和他拉开了距离,点头向他行了个礼,
“既然裴总有佳人在怀,我们也不打扰了”
她回头看向楚辞,
“走吧。”
楚辞立马点头,跟着女人亦步亦趋的离开,
留下裴言川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气压低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姜稚京自顾自的收拾,在柜子的伸出找出来一叠书信,
上面用牛皮纸精心包扎,全是自己少女时期给裴言川写的情书,
她随意的翻开了几封看了看,毫无表情,
然后扔进了一旁的火盆,烧了个干净。
天色变晚,许久不见的裴言川今天难得的回了家,
他脸色阴沉的看着忙碌的姜稚京,蹲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你今天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姜稚京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头看了看在生气边缘的男人,觉得有些好笑,
她知道男人误会了自己和楚辞的关系,
但是,换过来想,自己身旁的楚辞不就是裴言川身旁的方清芷吗?
怎么,两人交换了一下状态他就接受不了了么?
那他当初怎么能说得出口让自己等等的?
女人随意的勾了勾嘴角,并没有直接回答男人的话,
“没谁,楚辞,咱们当初的学习委员,你不记得了吗?”
裴言川有些怔愣,以前的姜稚京是绝对不用这个口吻跟自己说话的,她会报备自己的行程,展示自己的朋友圈,删掉所有可能跟自己有来往的异性,可是如今,好像彻底变了,
他有些慌张,走近了几步,看到了女人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她面前一个火盆,
火盆里有些没烧干净的余烬,裴言川捡起来,惊讶的发现是当初姜稚京写给自己的情书,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颤抖的拉住了姜稚京的手,
“姜稚京,你怎么了?你是生我的气吗?你为什么要烧掉这些书信,这不是我们当初共同的回忆吗?”
然而女人并没有停下动作,她淡淡的撇了一眼裴言川,语气淡然,
“回忆而已,我们更应该向往明天,这不是你说的吗?”
然后挣脱开男人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留下男人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发着愣。
自从那天过去,裴言川就没有回来过,姜稚京知道他彻底生气了,
裴言川每次生气就像一个小孩,执拗顽固的等着她来哄,
只是这次,她不会再去理会他了。
她寄走大包小包的行李,看着空旷的客厅,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在明天离开之前把东西都处理完了,解决了率粥一个心头大患。
手机上楚辞发来了一个地址,是同学聚会,
之前楚辞就跟她说过好几次,让她一定要来,驳不过人的面子,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简单干净的素色衣裙,前往聚会地。
到了地址,是一个,姜稚京打开包厢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一番热闹的画面。
包厢里,众人觥筹交错,人群的中间,最扎眼的就是许久不见的裴言川和方清芷,
方清芷的手自然地搭在裴言川的臂弯上,身上穿着高定,一边巧笑倩兮应付别人的恭维,一边使唤着裴言川给她拿来一旁的果茶。
裴言川无奈地笑,却对女人有求必应,尽显宠溺。
大家围着他们送祝福,两人谈天说地,一副马上就要结婚的新人情侣。
「言川难得来这种场合啊,还带了家眷。」
「听说好事将近,青梅竹马数十年,兜兜转转,还得是你们啊。我早说言川喜欢的应该是清芷才对。」
裴言川少时的兄弟几个围成一圈接连恭维,
门口的姜稚京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所有人的眼里他们都是相配的一对,自己这些年像个陪衬的笑话。
那边方清芷的闺蜜梁月却佯装恼怒。
「什么家眷?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家本人可什么都没说。裴总,不给个说法,我们清芷是您的谁啊?」
方清芷脸红了半边,笑着拍打身边的女生。
所有人都看着裴言川,期待着他的答复。
「清芷她,确实是我的女朋友。」
隔着层层人群,姜稚京手里的酒被服务生撞撒,服务生连连道歉,女人却没有一丝反应。
裴言川笑得坦然,旁人夸张的起哄声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我就说吧!我说什么来着,新闻里言川看我们校花的眼神甜得拉丝,当年他看他前女友可没这么痴迷过。」
「过分了哈。什么人都拿来和我们清芷比,都说了是前任了,还是个有过黑历史的前任。咦。」
「梁月。你别太过分。」楚辞原本喝着酒,听到这话不由得黑了脸:「当年大家都知道,是裴言川追得姜稚京。」
「哪又怎样?」梁月浑不在意:「那还不是我们清芷出国早?姜稚京的父亲现在还在牢里欸。当年营销什么天才画家,现在她人呢?连同学聚会都不敢来参加。」
「梁月!」楚辞和裴言川同时出声,连方清芷都拽了拽梁月的衣袖。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了门口的姜稚京。
包厢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氛围异常的尴尬,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但现在,姜稚京却只是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我来晚了。」
包厢里又恢复了热闹,楚辞向她招手,姜稚京下意识地走向那个方向。
「稚京。」方清芷拦住她的去路,紧紧的攥住了她手,用力的捏着,她在提点她,这里人多,不能在这个场合把她和裴言川的事情闹开。
「没事。我懂。」姜稚京心里膈应,一把甩开女人向楚辞的方向靠近,
楚辞一见姜稚京来便热心的给女人倒水斟茶,一把推开兄弟只顾着不让姜稚京落单尴尬,
却不想这情形完全落进了裴言川的眼中,男人紧盯着她,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一丝怒意。
人群的中心里,裴言川的好兄弟叶凯开始热场子,组织大家玩游戏,
「难得人聚那么齐,玩点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众人纷纷叫好,游戏迅速开始,他们选择用纸牌的大小指定那个要完成惩罚的倒霉蛋,
第一轮下来,方清芷不幸抽中了扑克牌中最小的数字。
「女明星倒霉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方清芷回答得毫无迟疑。
「和身侧最近的异性亲吻五秒钟。不想做的话,喝得喝三杯酒。」
起哄声再一次响起,这次姜稚京坐在人群里。
方清芷娇羞着回头,看向紧紧坐在她身边的裴言川。
「我们错位吧,言川。」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裴言川却好像压根没听到方清芷的话,他的眼神紧紧的落在了远处和楚辞谈笑风生的姜稚京,
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毫不犹豫的拉住方清芷吻了上去,
吻毕,所有人瞬间安静了,只有方清芷红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几秒后,全场欢呼声一瞬间掀翻了天花板,包厢的氛围一瞬间到达了高潮。
姜稚京隐约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却没有给过去一个人眼神,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她自顾自的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楚辞搭话,
这边,游戏很快到了第二轮,不过赢家成了裴言川,
所有人都期待着裴言川指定方清芷完成任务,可裴言川却把指尖指向了姜稚京,
“我要她来玩,真心话”
事情急转直下,所有人都没想到裴言川会指定姜稚京,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姜稚京愣了一下,看着有些醉了的男人,随意的点了点头,
“行啊,你问”
“姜稚京,我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最在意的异性名字。”
姜稚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裴言川事到如今当着所有人的面还能问出这个问题,
她看着男人身旁脸色铁青的方清芷,笑的不甚在意,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女人拨弄了一下自己乌黑的长发,神色是雨过天晴后的云淡风轻,
所有人压低了呼吸等着女人嘴里的答案,毕竟当年裴言川追姜稚京闹得满城风雨,是个明眼人都能察觉现在三个人之间关系的暗流涌动,
“我姜稚京,现在不爱任何人。”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裴言川也僵硬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答案,刚想往前走一步,却被身旁的方清芷狠狠的拉住了胳膊,
女人的神情泫然欲泣,十分可怜,
“言川,求你,别丢下我。”
裴言川犹豫了,下一秒,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姜稚京转身飒气的离开。
夜色里,姜稚京回到了家,她看了看时间,凌晨的航班,航司已经在催促她值机,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
沉思了三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手机上闪烁了起来,裴言川的名字亮了起来,
男人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打来了电话,
可姜稚京此时却没有接,她冷淡的看着男人打来一个又一个电话,然后反复掐灭,
最后还给她发了条短信,
“姜稚京,你在家等我!!!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可女人确只是清冷的勾了勾唇,把男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然后拔下了电话卡,
打开大门,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再也没回过头。
姜稚京走的那天,是她和裴言川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灰蒙蒙的天迎来破晓,就像是姜稚京即将开始的新生。
裴言川是被墙上的智能闹钟吵醒的,刚刚恋爱时姜稚京吵着要买,说要用来纪念每一个重大日子。
如她所愿,将近十年的时间闹钟都没有坏,尽职尽责的发挥着它的作用。
可惜裴言川心力交瘁了好几天,过了好久才听清闹钟在说什么。
「五周年快乐!五周年快乐!」
清晰的播报声在脑海中响起,裴言川起身的速度太快,直直从沙发上翻了下来。
是楚辞的回电。
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想去找他的。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天晚上,他一脸阴沉地载着方清芷走出记者的重围,相识十几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一个红绿灯处,裴言川无视身侧女人的抱怨拿起了手机。
临别时姜稚京的神情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一路上匆匆忙忙,车速飙升到前所未已,只为了快点找个安全的地方给姜稚京一个解释。
他低着头,试探着像往常一样编辑了几则短信,和生冷的表情不同,打在输出框里的每一个字都很温柔。
无非是劝她宽心,告诉姜稚京自己把所有保镖都留给了她,让她跟着保镖先走。
可刚组织好的语言一经发出,得到却是红色的!。
裴言川神色一凛,正起了身。
指示灯由红转绿,身侧温声细语催促他快点开车前行。
可裴言川就好像听不见了一样,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在他心底蔓延。
他接连拨过去几个电话,得到的却是用户已关机的回复。
这不是姜稚京的作风!
五年来,这是裴言川第一次感知到恐惧这种情绪。
「今晚真是有惊无险。那些记者冲过来的时候吓死我了。」方清芷又一次把脸凑了过来:「绿灯亮了。我们该走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
「那边那么多人,姜稚京不会有事的。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我,你知道的,我体质弱这些年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去我家陪我喝两杯,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裴言川长久的沉默。
「你怎么了?今晚上梁月他们就是开了点玩笑,大家玩得上头了,姜稚京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谁不知道姜稚京读书时很能喝酒?有钱人的酒桌文化,难道做了豪门太太就不行了?」
她也喝得上头,说话半笑半讽,没能注意到裴言川已经阴沉如墨的神色。
「下车。」
「什么?」
「我说下车!你听不懂吗?」
他声音里带着火气,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方清芷呼吸都弱了几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火,方清芷的眼眶当即就红了。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把我放在这里,待会记者找过来怎么办?」
「记者会不会找过来你自己心里清楚。方清芷,我结婚了。」他的声色沙哑,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仍不能压抑他焦躁不安的内心:「你是不是忘了,这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一场交易?」
方清芷白了脸。
拍卖会上再遇裴言川,方清芷主动上前搭讪,裴言川最开始不冷不热,是方清芷以当年姜父悬案为诱饵才和裴言川再次熟络起来。
后来她得到了那件原本是拍给姜稚京的蓝色古董裙,得到了裴言川不计一切捧红的承诺,代价是帮姜稚京的父亲洗清罪名。
可方清芷清楚,她的母亲根本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帮她。
这一切不过是她重拾旧缘的借口。
今晚的记者和游戏里的一环扣一环都是她找来让姜稚京认清自己的工具,如果她真的爱裴言川,就应该主动退出,让他接受更好的。
直到五分钟以前,方清芷还以为一切在她的计划之中。
但裴言川的脸色太冷,方清芷无意识地下了车,望着汽车倒退的影子在月色愣愣地发呆。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ггИИщ切和她想的不一样
裴言川那样会权衡利弊的一个人,应该会明白她所能带给他的,肯定比已经落魄的姜稚京能给他的多得多。
他应该半推半就接受这一切,慢慢任由姜稚京被流言吞噬,然后毫不留情地踹开这个累赘。
不是吗?
不知不觉间,方清芷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可她再给裴言川拨去无数给电话,男人一个都没有接。
他去的方向,是姜稚京所在的方向
裴言川回去的路上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绿灯。
随着时间推迟,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剧烈。
汽车很快抵达,记者几乎都散了个干净,刚刚四处躲藏的几人在此时重聚,借着夜色又一次举杯痛饮,好像刚刚的一场闹剧从未有过。
裴言川后槽牙绷着疼,他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推开刚刚姜稚京藏身所在的隔间门,然而空无一物。
叶凯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去哪了?」
「谁?清芷吗?她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你们吵架了?」
他笑着打哈哈,因为酒精红着脸,全然把姜稚京抛在了脑后。
可下一秒,裴言川攥起了他的衣领,一米八的男人被顶在墙壁上,叶凯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七八分。
「我说我老婆。姜稚京去哪了?」
「裴言川你干什么!」梁月喊道:「姜稚京今年多大?人有手有脚,闹脾气走了我们怎么会知道在哪?」
回应她的,是碎落一地的啤酒瓶。
「方清芷把你们一个个叫过来演这场戏不容易吧?梁月,你一个混迹十八线的小演员跟着她吃了我多少资源?叶凯,你能走到今天少不了我的扶持,对吧?」
「言川,你听我说」
叶凯急着辩解,却被裴言川冷着脸推到一边。
「到此为止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他来势汹汹,走时依然气势壮大。
「你们最好祈祷姜稚京没有事,不然我不好过了,谁都别想好过。」
裴言川从底层摸爬滚打到今天,虚与委蛇成了习惯,掩藏情绪驾轻就熟。他不喜欢把事情做绝,留人一线,以防未来不时之需。
可这次,他真的要疯了。
回家的路上,这五年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散,他的呼吸几近停滞,对不起的话在心底扩充成三万字。
他想了一路该怎么说,想了一路未来要怎么做,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栋别墅的空旷第一次展露在他面前,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大的房子原来这么可怕。
玄关处的镜子成了碎片,姜稚京当作珍宝的那些画消失的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家里的拖鞋、成双的情侣牙刷、他们一起绘制的陶瓷娃娃全都消失了个干净。
空荡荡的客厅中间放着他赔给她的那个画箱,一看就没被人动过。
裴言川找遍了整个房子,都没能找到有关姜稚京的蛛丝马迹。
但上帝还是眷顾他的。
在客房被遗忘的角落,裴言川发现了姜稚京去医院那天背的包包。
那是他们结婚第一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裴言川怀着追忆过往的心情打开那个包包。
结果如遭雷劈。
流产证明被卷成皱皱一个小球,他颤抖着打开,里面的每个字都让他痛得窒息。
他怀着万分之一的庆幸哄骗自己是假的,是别人的,是姜稚京报复他冷落的玩笑。
却在看到右下角患者签名和公司印章的一瞬间被抽离灵魂。
他像是疯了一样去寻找姜稚京的踪迹,可他翻了翻自己罗列成山的通讯列表,却绝望的发现里面没有一个是姜稚京的朋友。
他去找了大学同学,去找了高中同学,姜稚京最喜欢的西餐厅老板他问过,小区门口常和姜稚京聊天的慈祥保安他问过,画室老板他问过,可结果一无所获。
姜稚京凭空消失,过去的一切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忘了——姜稚京没有朋友。
他拒绝她抛头露面,限制她出现在外界面前。
他怕外面的流言蜚语影响她,害怕昔日和姜老结仇的人来找她麻烦。
他怕逃出他这个保护伞,姜稚京会从外面遇到新的晴天。
所以姜稚京没有朋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坟墓一样安静的别墅,心事无人在意,喜怒无人知晓,沉默地安静地日富一日地,等待他心血来潮的爱。
走投无路,他想到了楚辞。
可医院里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对方早就把他的电话列入了黑名单。
他不舍昼夜找了很久,连ᴸᵛᶻᴴᴼᵁ觉也不敢睡,一闭眼,就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笑着拉他袖子叫他爸爸,姜稚京坐在他身边,笑得温柔。
这才是故事应有的结局。
可他太累了,意识还是在某个昏沉间消失。
所幸,等他再次醒来,回应他的是楚辞的电话。
「她在哪?」
他的声音像是坏掉的手风琴,沙哑的不成样子。
「她走了,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稚京和傅以渐的背影照片在同一时间抵达裴言川的手机,男人目眦欲裂,却又不得不听到耳侧幽幽嘲弄声。
「她让我告诉你,祝你和方清芷百年好合。」
傅以渐说的对。
伦敦的生活确实比国内更适合目前的姜稚京。
来到皇家艺术学院读研不过两个星期,姜稚京凭借令人惊艳的天赋和容貌迅速成为学校风云人物。
傅以渐来接她放学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卷毛帅哥向姜稚京询问联系方式。
初秋时节,风轻云淡。
阳光照到姜稚京的脸上,白皙透亮的皮肤泛着生机,正因为对方的话被逗得眉眼弯弯。
恍若隔世。
傅以渐吹了个口哨,冲姜稚京招了招手。
姜稚京无奈一笑,告诉对面的男孩示意自己要走了,男孩很失望,不得不向她挥挥手。
「这个星期第几个了?」
「是来问问题的。」姜稚京笑得明媚,过去伤害留下的痕迹在她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今天哥哥下班这么早。」
「来看看你。听说过几天要开自己的画展。请你去酒馆喝两杯。庆祝你的新生。」
「好啊。谢谢哥哥。」
两人并肩走在伦敦街头,咖啡店传来阵阵幽香,格子围巾蒙住了姜稚京的半张脸,可露出的两只眼睛笑意盎然,好像回到了那段不可挽回的曾经。
傅以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起那个人,可有事情不是自己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稚京。」
「嗯?」
「裴言川没有签那份协议。」
「」
「而且,他失踪了。」傅以渐顿了顿,转头看向姜稚京。
女孩的笑意凝固了。
「裴氏暂停了和方清芷的合作。但那女人在网上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讲述自己和裴言川从小到大的情谊。据说要退居幕后,准备相夫教子。」
「舆论风头转向。裴氏走到风口浪尖。可裴言川在公司消失了很久,一点踪影也没有。这几天,裴言川或许并不好过。」
步伐停到酒馆面前,侍从为二人拉开大门。
姜稚京其实很喜欢喝酒,喜欢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可结婚后为了隐藏秘密,必须谨小慎微,容不得半天差错。
一晃五年,最后一次喝酒的经历让她并不愉快。
「协议就在那,他会想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网上势头一边倒,无非是怪他没有给方清芷一个名分。隐婚的消息一日不公开,这件事情的焦点就一天不会离开我。况且,事到如今,裴言川好不好过,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香槟在手中摇摇晃晃,提起曾经刻骨铭心的故人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拥有自己的人生,肯定会让人变得不一样。
她的全部视线再次聚焦向自己,所以没发现十米之外,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肩头微微一颤。
傅以渐看着她,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怨怼。
「我是觉得,他现在这么做,说不定是因为还爱着你。」
姜稚京抿了一口酒。
「或许吧。但比起爱,更多的大概是习惯吧。他很念旧,喜欢的枕头舍不得换,喜欢的食物也始终如一。倒不是多喜欢,只是习惯了。我也一样。」
「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不想再成为他的“习惯”了。」
傅以渐听着她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我听说,方清芷的母亲和父亲当年的案子有些关联,说不定是因为这些」
「算了吧,哥哥。我已经不想再自作多情了。」她回答得果断,眼里的纠结彻底消散。
「那个孩子消失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如果我不坚持让裴言川带我去医院,他或许就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消失。」
「再说。不过是裴言川的爱与不爱,可这些年来,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手里的果味香槟被一饮而尽。
这段话题就此打滤昼住。
等到新的一杯酒被端上来,二人口中谈论的话题就变成了艺术家的未来和荣耀。
女人谈及自己的事业,身上的光芒总是耀眼夺目的。
中国籍的侍从听着,总想上前要份签名。
直到身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侍从才注意到一边一身黑衣黑帽的年轻男士。
「」
男人摇了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菜单上随意点了点,侍从疑惑着应下,这才注意到桌上令人触目惊心的空酒瓶。
这个男人和那对出类拔萃的男女先后进来,一言不发的在这里喝闷酒。
可发生在伦敦的怪事太多了,侍从没有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裴言川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那样的身份,要是真的想查到什么,其实非常简单。
拿着那厚厚一踏报告登上飞机时他还在想,姜稚京简直是疯了。
一个很多年不见面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竟然会比朝夕相处的他还要重要。
为什么有了孩子不告诉他?为什么孩子没有了不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喝酒却要喝?为什么相信楚辞不相信他?
他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尽数烟消云散。
裴言川走在异国陌生的道路上,跟着指示牌兜兜转转走向艺术学院中心的报告厅。
无数人拥挤着,把他推了进来,他刚想发脾气,一抬头,见到了那个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人。
姜稚京站在讲台正中间陈述自己的入学报告,英氏口音高贵典雅,他的女孩无异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裴言川觉得陌生,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现在只不过回归了一开始,她在聚光灯下,而他,站在尘埃里。
他留了人和方清芷的母亲周旋,独自一人抛下国内沸沸扬扬的谣言和一团乱的公司来到了英国。
终日无所事事,遥远站在姜稚京身后,看着没有自己的她,是如何在世界上发光发亮的。
可她说不过如此。
她说自己的爱不过如此。
那个孩子呢?
竟然是那个早上不见的吗?
裴言川一个人坐在酒馆里,九月的伦敦突然降温,然而温度适宜。
只有他如坠冰窟。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如此亲密,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喝了太多,直到酒馆打烊,才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
大衣不知道被丢到哪里,裴言川在伦敦举目无亲,只能跟随着清醒时的记忆跌跌撞撞往前走。
大概是见他衣着不凡,非富即贵,一路上也没有人胆敢阻拦。
他就这样顺利地走到了姜稚京如今的居所楼下。
上面的灯光很温暖,可带来温暖的却不只只是灯光。
姜稚京过得很好,这个所谓的兄长比裴言川想象的厉害得多。
他漫无目的地坐在台阶上吹冷风,低头一看,方清芷又在给他发消息。
「那天的事情很抱歉。但稚京总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吧。我们合作的事情已经搁置得够久了。我觉得效果不错,可以继续。」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我消息了。裴言川。我们谈谈。难道你真的觉得,姜稚京那点无所谓的别扭会比我,比你公司的前途还重要?不过是无所事事的女人在家里捻酸吃醋,我懂她的小心思。但你不该这样,男人的目光要放长远。」
「我妈答应帮你翻案,但前提是你亲自来见我一面。网上的流言现在对你对公司都不利,假如被人发现姜稚京的真实身份,你觉得真正倒霉的会是谁?言川,只有我是真心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呢?」
「裴言川。青梅竹马的交情,我劝你看长远,圈子里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得不偿失的事情最好不要做。」
他看着那数百条或是撒娇或是威胁的信息,心底忍不住嗤笑。
无所谓了。
他已经完了。
裴言川漫不经心把方清芷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从容淡定地打开公司官博,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举动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自顾自地发了一张图片。
——是他和姜稚京的结婚证。
酒精上头熏得裴言川眼眶发红。
浑身上下热得不行,身上却打着冷颤。
身旁是早已枯萎的紫藤花,榉树泛黄的树叶悠哉游哉落到他的头顶。
他现在像一只丧家之犬。
裴言川觉得自己要死了。
转念一想,觉得死在这里也不错。
好歹,死在有她的地方。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空荡的别墅,化为枯骨也不会有人知道。
过量的酒精让他胃中发出炙热的灼烧感,裴言川把头埋在膝盖处,后知后觉一切都已经毁了。
直到背上一暖,毛茸茸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僵硬着回头,看到了平静又淡然的姜稚京。
一眼万年。
女人带着壁炉般的热度,身上披着厚厚的披肩,显得人影愈发消瘦,可她的脸色不像从前一样苍白,眼睛里的纠结和挣扎消失殆尽。
把毛毯披在他身上的动作有多温柔,眼睛里的疏离就有多伤人。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以往经常说这话,一般都是质问,对下属对合作方,这是他第一次对姜稚京说这话。
比起质问,更像是央求。
可姜稚京沉默了很久:「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
裴言川眼底的光突然就碎了。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知道是我的过失,但我能解释。方清芷的母亲手里有能帮你爸爸翻案的证据,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开心。」
他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隐隐切切。
可姜稚京只是在他说完后拉下了他的手。
「这些话,你骗骗自己也就够了。裴言川,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你骗不了我。」
她笑得释怀,却悄悄红了眼眶:「与之相关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方清芷。为什么要和她假装情侣,为什么要和她保持暧昧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你,你也知道。那么多让都和你表过白,只有她,还能和你联络至今。」
「那个孩子消失的那一天,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和我走。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以为我要死了,只是想让你陪陪我。我记得曾经的我磨破点皮你都受不了,我那天那么难受,你怎么就发现不了呢?」
「其实你一直都喜欢她的吧。可你不甘心,你自命不凡,喜欢闪闪发光高高在上的人。可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所以那么多年你不愿意承认我。所有人都觉得你和方清芷天造地设,可我的婚姻,自始至终没有收到过一份祝福。」
姜稚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抹着眼角的泪水,她的嘴角始终挂着笑,这是多年来屈居下位的习惯。
「同学聚会那天,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你还记得吗?」
裴言川看着她,只觉得心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失去的恐惧将他笼罩。
是啊,短短几日独守空房已经让他疯狂。
可这样的日子,姜稚京过了五年。
「可那都不是真的,稚京,那都不是真的」他脸色泛白,双唇嗫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那什么是真的?
那些无端端的恶意和揣测是真的。
失去的事业和荣耀是真的。
几千个独守空房的日日夜夜是真的。
他对方清芷的与众不同是真的。
那个化为血水的孩子,也是真的。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人命,碎玉难全,覆水难收。
方清芷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方清芷,也会有元清芷,王清芷,李清芷
「回去吧。裴言川。只能说缘尽于此,就连那个孩子也知道自己即使降生也不会幸福。你需要的不是我,只是一个等你的人。起码,方清芷是真的喜欢你。」
裴言川站在原地,寒气从脚底向上蔓延,几乎石化。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你重要」
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他在女人关门的前一秒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了冰冷的门框。
一子错,满盘皆输。
裴言川出来的太匆忙,没能顾上乱成一锅粥的公司。
结婚照被公布的那一瞬间,全网都沸腾了。
方清芷在那边歇斯底里的发着疯,舆论热度高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过去那些年的蛛丝马迹再次被扒出,陆续有人证明姜稚京的“无辜”。
裴言川总归还是要回去的,去结算那些还未理清的账,去补偿他亲手造就的孽。
但在回去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去看了姜稚京的画展。
她的画技依然优越,在这方面的天赋多年来只增不减。
只可惜画里的主人公不再和他有关。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家里墙上的那些画,早就被姜稚京随着往事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
裴言川把自己藏在阴影和角落里,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看着姜稚京挽着傅以渐的手,自然又亲密,举止大方的接受众人的赞扬。
她笑得明艳,是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春光灿烂。
她落落大方,一身朴素的打扮却仍旧光彩照人,让人完全联想到沙发上那道脆弱萧条的落寞身影。
可事到如今,裴言川只有苦笑的权利。
他们的婚姻关系还没有终结,可他已经失去了动摇她的资本。
昔日她无法阻拦他的决定,如今他也不能阻止她走向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
裴言川后知后觉地想到了那个晚上。
方清芷挽着他的手出现在同学聚会,亲密地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夸赞,那时候,刚刚失去孩子的姜稚京是什么心情。
只怕比现在的自己痛苦千百倍。
而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是他的妻子,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是所有美好的结合,是救赎他的天使。
如果有人胆敢对她指手画脚,他要做的应该是拿刀割了对方的舌头,而不是站在姜稚京的对立面,说着她的身份是多么不堪。
他后悔了。
然而姜稚京专注在画上,没能注意到他。
可就在裴言川准备离开时,傅以渐的眼神精准地抓过来,眼底的轻蔑和憎恶几乎要穿透他。
这个在姜稚京口中亲密无间的哥哥带给了刚刚还黯然神伤的裴言川出奇的压迫感。
「滚。」
隔着层层人群,傅以渐双唇嗫嚅,那个字和背后的含义清晰传达到了裴言川这里。
心底里的惴惴不安让他迫切地想要留在这里,可来不及了。
门口的保安上来拉扯他,裴言川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到正在熠熠生辉的女孩。
没有昂贵的晚礼服,没有精致的妆容,可在这里,没人在意这些。
她所创造出的艺术,就是这里最有价值的宝物。
她不需要奢侈品,她就是最难得的宝贝。
几乎在裴言川被赶出去的下一秒,姜稚京就感受到了手掌传来的温度。
傅以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哥哥?」
她微笑示意暂停采访,回身看着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没事。」男人勉强着笑道:「只是祝贺你。继续吧。」
女孩心下了然,安抚似得回握住兄长的手心。
「别担心了哥。我不会回头的。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和爸爸。」
「稚京」傅以渐心疼地蹙眉。
「我早该知道的。」
姜稚京笑得坦然:「把全部赌注压在别人身上,是赢不了的。等我功成名就,我会亲手帮爸爸翻案,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荣耀。」
她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却鲜少遭到这个世界公平的对待。
好在他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一次又一次敲响艺术学院校长的私宅大门,终于把姜稚京的画送到了对方的眼前。
老迈又死板的眼睛猛然泛光,傅以渐知道,他的妹妹凭借自己的天赋又一次拯救了自己。
他独自一人在国外漂泊,一贯强硬又不择手段,紧绷的眉眼却在此时温柔得不成样子。
「你能想明白就好。稚京。哥哥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也是。」
「我也只有你了。哥哥。」
男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稚京重新回归万众瞩目之下。
晚上,姜稚京拜别傅以渐,独自一人回到画室对着画板发呆。
她不傻,能察觉到这些天身后藏匿着的影子。
毕竟她围着裴言川活了五年,喜怒哀乐联系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间,姜稚京已经比裴言川更了解裴言川这个人了。
他被保安拉扯出去时,姜稚京感受到了傅以渐身上传来的寒意。
可她没有回头。
不是不爱了,而是不合适。
但因为不合适,早晚会不爱的。
裴言川也很快就会清醒,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姜稚京缓缓呼出一口气,各色的颜料在调色盘里混成一团。
她自己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毕竟人非草木,总有隐情。
鬼使神差的,姜稚京打开了自从来到英国后就没有再登录过的国内社交账号。
本意是想注销账号。
自从她出国,就把在国内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国内那个手机被她扔掉,网上的一切都和她无关。裴言川也早被她拉进了黑名单。
她早没有当年那么要强。受不了那些莫须有脏水和谩骂。更重要的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裴言川不会为她澄清。
她对他的希冀早在这些年被逐渐消耗殆尽,姜稚京知道,自始至终,裴言川都不会站在她这边。
所以等账号信息加载完毕,连续不停的消息提示音和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信息吓了她一跳。
她一个个点进去看,越看越觉得不对ɹp劲。
这些消息大概来自三天前,整齐划一地像是恐怖袭击。
有人虚情假意地打探消息,问她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有人发来恶毒的诅咒,说现在的她配不上裴言川;更多的,是一些道歉和祝福,他们说自己也没想到,姜稚京才是裴言川名正言顺的妻子。
从学生时代就看她不顺眼的梁月难得垮下脸来联系她。
「那天大家就是开始玩笑,清芷和裴总要订婚也是大家随便说说,喝酒而已,难免说点胡话。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叶凯也发来无数道歉信息,半个月前挖苦为难她的男人如今一口一个嫂子,苦口婆心告诉姜稚京裴言川有多爱她。
只有楚辞劝她不要回头,祝她自由自在勇往直前。
姜稚京屏住呼吸划到最下面。
第一个给她发信息,估计也是最关心这件事的那个人。
那条信息来自方清芷,她说:「把他毁了,你高兴了吧?」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
姜稚京的手微微颤抖,心里冒出一个猜想,但很快就自己将其推翻。
怎么可能呢?
姜稚京苦笑出声,心里五味杂陈。
隐婚是裴言川藏了五年的秘密,明面上恨不得和自己毫无瓜葛,怎么可能主动公开?
估计和上次一样,是方清芷用来洗清自己的手段。
她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从没看到过那些信息,淡定地操作软件,准备将自己在那个圈子里彻底取缔。
但偏偏这么巧。
账号消失的最后一秒,姜稚京看见了主页那则红字加粗的新闻。
【裴言川姜稚京隐婚五年】
是裴氏集团的官方账号主动发的推文。
热搜挂了三天,男人的后悔和绝望穿越爱琴海来到她面前。
签字盖章的结婚证骗不了任何人,上面清清楚楚简单有力说明了她和裴言川的关系。
所有污蔑和造谣不攻自破,不论如何,在这场感情里不干不净的都不会是姜稚京。
一朝沉冤得雪,姜稚京心里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轻松。
在国内昏迷那最后几日,她不止一次做过那个梦。
梦里那个孩子没有消失,是个眉目像父亲的女孩,会嗲着声音甜甜的喊妈妈,会被教成无忧无虑的快乐样子。
梦里的父亲没有被捕入狱,他是闻名全国的慈善企业家,给了姜稚京足够的关心和爱,成了姜稚京最稳固的后路和靠山。
梦里的裴言川选择了她,他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站在闪光灯下,因为娶到了心爱的人由衷欣喜,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心之所向。
梦里她功成名就,全国巡回举办画展,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闪闪发光,美丽、大方、从容、优雅、快乐
可梦醒了。
现实是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一打开手机就能接收到这个世界对她的侮辱和谩骂,她想哭,却连个递纸的人都没有。
新闻没有被镇压,背靠流量愈演愈烈。
姜稚京想了想就明白了,流言逐渐对方清芷不利,隐婚这种事情,别人想扒就能扒。
由裴言川自己来做,或许是帮方清芷摆脱关系的一种手段。
毕竟现在,他才是全网皆知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她不知道,裴言川这辈子唯一一次和媒体和打交道,是为了她。
只可惜来晚一步,往后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桌面上的圆形加载标志还在旋转。
五分钟后,国内的一切都将和她失去联系。
姜稚京合上了电脑。
而另一边,在手机前等了半个月的方清芷快疯了。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裴言川在那样的危难关头下选择了她,她十几年来的追求和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可就在她在副驾驶上纠结如何开口再续前缘时,裴言川突然一个急刹车。
男人扭头,俊朗的眉宇间燥郁不安,恰逢红灯,灯光照在他脸上,诡异地令人心慌。
「你答应过。只要我以你男朋友的身份来参加这场同学会,你妈会把翻案的证据交给我。证据呢?」
证据呢?
方清芷愣了愣,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时她只是随口一提,找个由头和他重新联系。
伪装男朋友的事,裴言川答应得爽快,方清芷都以为他要忘了那些证据。
可裴言川的神情太凶,把她愣愣唬住了。
他从没对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哪怕那些年她开着玩笑硬往他身前凑,逼走了无数个想和他搭讪的女人,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连句重话都不会和她说。
「我妈还在收拾。」方清芷笑得僵硬:「怎么?假装我的男朋友你就那么不情愿啊?我看稚京也没说什么」
「方清芷。」裴言川偏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很冷,可她总觉得那眼神很灼热,要把自己烫穿。
「那些记者怎么进来的。你比我清楚。我之所以选择把你带出来,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出来了,他们才会走。」
「怎么可能」她尴尬地想要辩解。
「我远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裴言川低下头,方清芷倚靠的车门突然打开:「别在有下次了清芷。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妹妹。」
亲妹妹
那些与众不同的关心和呵护,那些模糊性别的靠近和陪伴,你现在和我说是妹妹?
网址:她今天下午刚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握着单子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红 https://mxgxt.com/news/view/59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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