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最极致的音乐挥洒
高建
提及当代乐坛的女性钢琴演奏家，古典乐迷也许会想到活力四射的王羽佳或者纵横乐坛半个世纪的玛尔塔·阿格里奇，而对艾利索·维萨拉兹这个名字难免会感到有些陌生。不过，对于痴迷钢琴艺术、熟知钢琴发展历史的朋友，以及职业钢琴演奏家而言，维萨拉兹的现场演出用“一旦错过遗憾终生”来形容是毫不夸张的。这位俄罗斯钢琴学派的正统传人、莫斯科与慕尼黑两大音乐学院的资深教授、全球各大钢琴比赛争相邀约的权威评审，即将在时隔七年后重返北京舞台，于5月28日亮相2024国家大剧院国际钢琴系列。
艾利索·维萨拉兹首度登台国家大剧院是在2017年末，那场音乐会的海报与折页上印着醒目的“一代宗师”标题，用这个称号形容她确实无比恰当。这位1942年出生于格鲁吉亚的钢琴家最初的音乐训练完全得自祖母——当时苏联最优秀的钢琴教育家之一安娜斯塔西娅·维萨拉兹。祖母给予她的教育严格且独特，年少的维萨拉兹几乎不弹任何的练习曲，而是直接通过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来习得技巧，从此在她的理解中“一切技巧都是为了表达音乐而存在”变得根深蒂固。考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后，维萨拉兹拜在德高望重的钢琴泰斗海因里希·涅高兹门下，成为20世纪苏联最杰出的钢琴大师里赫特、吉列尔斯的同门师妹。俄罗斯钢琴学派对于歌唱性的执着追求、以细腻触键塑造音乐丰沛色彩的能力、扎实而全面的技术表现全部在她的指尖呈现，柴科夫斯基国际钢琴大赛第三名和舒曼钢琴大赛冠军等荣誉也印证了维萨拉兹的卓越。
与许多“学者型”的艺术家一样，维萨拉兹从不刻意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她认为一位音乐家应该尽可能地保持纯粹，与不属于音乐的事物保持距离。即使年少成名，她也从不为了获得重要的演出机会或录制唱片而“临时突击”学习某部作品，坚持必须与作品进行长时间的陪伴，从而真正对其产生情感和表达欲。在她所擅长的曲目中，莫扎特、舒曼、勃拉姆斯的作品最多。熟悉古典音乐的朋友都知道，这三位作曲家的作品是出了名的“难”，超越技巧层面之外、对复杂乐思和嬗变情绪驾驭能力的极高要求，是对所有演奏者的巨大挑战。舞台生涯之外，维萨拉兹一直投身音乐教育，培养出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等众多优秀钢琴家，这位沐浴着大师时代灿烂光芒的低调艺术家，正将伟大的音乐传统传递给后来者。
此番重返国家大剧院，年逾八旬的维萨拉兹再次奉献出令人赞叹的大体量曲目：舒伯特的六首《音乐瞬间》是天才作曲家生命末期艺术灵性的充分释放，以黑白琴键弹出的简约律动还原舒伯特对于歌唱的偏爱与追求，大道至简、余韵无穷；勃拉姆斯C大调第一钢琴奏鸣曲是作曲家在而立之年正式发表的第一部音乐创作，精雕细刻、大器晚成，以厚重绵密的音响织体完成对贝多芬晚期钢琴奏鸣曲的崇高致敬，舒曼听到这部作品后盛赞勃拉姆斯是德国音乐的希望，必会成为一位交响音乐大师；李斯特的降D大调第三安慰曲和降A大调音乐会练习曲“悲歌”堪称“钢琴之王”的转型之作，内省深挚的音乐表达代替了炫目的技巧展示，展现出一流音乐家卓然不俗的艺术品位；为全场音乐会划上句号的普罗科菲耶夫降B大调第七钢琴奏鸣曲几乎是所有俄罗斯学派钢琴家的保留曲目，这部问世于“二战”期间的作品开掘了钢琴的全新表现特性，近乎打击乐一般的坚实触键和诡异戏谑的和声表达，被音乐学者视作艺术家对残酷战争的反思与抨击，末乐章排山倒海般的音浪呼啸构成了现代钢琴文献中的极限难度表达。
无论是作品风格的多元、思想内涵的深度，还是技巧展现的全面、学派魅力的特性，这都是一套只有“一代宗师”才敢于安排的演出曲目。这一次，听众或许不会看到巨星登场时傲视舞台的气场，却一定会聆听到虔敬老人指尖最极致的音乐挥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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