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教母”李飞飞回忆录上市：对人工智能“警惕但不悲观”

发布时间：2024-12-26 13:25

原创林湃 iWeekly周末画报

华裔科学家李飞飞2023年公布最新具身智能（Embodied Intelligence）研究成果，将机器人接入大模型，让它听懂人类指令。李飞飞被称为“现代人工智能先驱”“人工智能教母”，“她的工作为2010年代出现的深度学习突破提供了关键要素”。11月，李飞飞的回忆录《我看到的世界》（The Worlds I see）上市。她在书中回忆自己的移民经历，也写下自己对人工智能发展和未来的看法。

双线交织

普林斯顿大学的四年里，李飞飞的生活是一出《双城记》。“周一到周五，我是普林斯顿物理系的学生，和最优秀的知识分子在一起，我爱普林斯顿。”但是到了周末，“我在帕西帕尼的家庭仍在贫困边缘挣扎。每天下课之后，我都要给父母打电话。周末，我回到帕西帕尼的家族洗衣店，在前台服务送洗、取衣服的客人”。生活困苦，她的父母还是支持女儿追求“书呆子的梦想”，鼓励她攻读关于人工智能研究的博士学位。现年47岁的李飞飞如今是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教授、斯坦福人工智能研究所的联合主任。她被称为“现代人工智能先驱”“人工智能教母”，“她的工作为2010年代出现的深度学习突破提供了关键要素”。今年7月，李飞飞团队公布最新具身智能研究成果，将机器人接入大模型，让它听懂人类指令。

11月，李飞飞的回忆录《我看到的世界》上市。她在书中回忆自己的移民经历，也写下自己对人工智能发展和未来的看法。李飞飞在书中“以灵动的笔触和惊人的观察力讨论了三个主题”：“她提供了一部清晰易懂的机器学习历史，向普通人描述这一概念的产生与转变，也衷心呼吁业界将人类作为人工智能的核心，以确保我们最大限度地利用技术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她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一个出身贫困的移民女孩，如何最终站在科学革命的最前沿。这本书是李飞飞对家庭往事的深情描绘，也是对我们科技未来的探索。是一场个人与专业的巧妙交织。”

▲李飞飞和斯坦福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另一名主任约翰·艾奇曼迪（John Etchemendy）。

李飞飞形容《我看到的世界》是一个双螺旋结构的故事。结构的一侧是她的家庭，她爱读的波伏娃、数学和中风的母亲；结构的另一边，是人工智能、机器学习这样在今天媒体中显眼而火热的大词。李飞飞的双螺旋首次交汇是在她创建的ImageNet，这是一个帮助计算机识别图像的研究，通过手动注释1400多万张图片，来教电脑分辨小提琴和枕头等物品。

许多神经学专家在提到人脑时都赞叹，比起体形庞大、散热复杂、需要电力与硬件支持的人工智能系统，人脑是如此“高效而节能”。在《我看到的世界》里，这正是促使李飞飞发展ImageNet的原因之一：人脑的秘密是什么，我们的意识从何而来？“一个直径13厘米、湿润的有机肉块，在理解我们所看到的世界这方面，竟然能胜过仓库大小的超级计算机”：“向任何一个美国人展示一张感恩节晚餐的照片，大多数人都能立刻猜到这是一个家庭，这是一只火鸡。这种概念是如何产生的？我认为这种理解语境的本能能力决定了人类的本质。”

“我们通过反思我们是谁，来看待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ImageNet创立初期，许多业内人士都怀疑对数百万张图片进行标注和分类是否真的能帮助电脑“认清”现实，更何况带领这个项目的是一个黄皮肤的女人——和硅谷那群白皮肤、穿连帽衫的男人相比，李飞飞看起来是如此不同。她出生在中国成都，直到15岁才跟随父母移民美国。

她的父亲曾在成都一家化学公司的计算机部门工作，他“对严肃有一种病态的过敏，对大自然有无穷好奇心，还很聪明”：“虽然他因为沉迷观鸟错过了女儿的出生，但还是决定给女儿取名‘飞飞’，意思正是飞翔。”李飞飞这样形容父亲的自由与不拘小节：“我对我父亲最高的赞美，也是最严厉的批评：如果让一个孩子在完全没有成年人监督的情况下给自己设计理想中的父母，他就会是我爸爸的样子。”李飞飞的母亲是中学教师，她形容母亲为“一个被困在平庸生活里的知识分子”，被健康与生活环境消耗了自己的所有精力。李飞飞的母亲闲时爱写作以逃避生活，又将这种热情传给女儿。李飞飞中学时喜欢读波伏娃、狄更斯和海明威。有一天她在教室里听到老师对男同学说“你们在身体结构上注定了比女生更聪明”时，她“感到无比愤怒”，决心学好理科，逐渐爱上物理学。

▲纽约市的机器人咖啡师。

15岁，李飞飞跟着母亲来到美国和三年前先行赴美的父亲团聚。在帕西帕尼高中（Parsippany High School）入学时，她“几乎不会说一句英语”，“幸好，我在那里遇到了几位对我非常好的老师，我们有一些背景类似的移民朋友，但每个人都很忙，疲于奔命，我没有交到很多好朋友，那是一段很残酷的时期。”高中毕业后，普林斯顿大学给了李飞飞全额奖学金，她因此决定前往攻读物理学。

1999年，大学毕业的李飞飞收到高盛、麦肯锡等大公司的邀请，因为对金融业没有兴趣，她拒绝了邀请。“我很幸运，我的父母很支持我，不管我们的经济状况、移民身份如何，他们都支持这个书呆子般的女儿。真正的生存挑战是如何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同时不辜负自己强烈的责任感。我在加州理工学院读研究生时学的是人工智能和计算机神经科学。读书很辛苦，妈妈得了癌症还中风，我们经历了很多困难，但是我们挺过来了。”

2009年，ImageNet正式上线，是当时人工智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手工编辑数据集，千万级别的图片标注数据成果为之后的自动驾驶等行业打下技术基础。ImageNet和2012年“AI之父”杰弗里·辛顿（Jeffrey Hinton）创立的AlexNet一起为深度学习热潮“试水”，成为后来ChatGPT发展的重要动力之一。2023年7月，李飞飞团队公开了新的具身智能研究项目，接入大型语言模型的机器人可以根据人类“把面包从吐司机里拿出来”“给我抽一张纸巾”等语言指令完成动作。

李飞飞说，是她中风、患癌的母亲启发了她对人工智能在护理病人领域实际应用的研究。“照顾母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意识到在我、护士与医生之间，缺少足够的帮助填补我们的空白。我妈妈有心血管疾病，她年事已高，有摔倒的风险。我实验室研究的一个分支就是利用智能摄像头和智能传感器来帮助加强对病人的看护，用人工智能来发出警报和预测。”2016年，她回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我是中国人的女儿，我的义务就是照顾好我的父母。”

▲2018年，还在谷歌工作的李飞飞在发布会上演讲。

“人类需要希望”

ImageNet让李飞飞在人工智能业内成名，她之后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任教，2016年加入谷歌，不到两年就宣布离开。这段时间内，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等词语从计算机科学领域一路蔓延到国际新闻头条，成为国际性话题。李飞飞形容，第一次走进谷歌时已经被震撼，“桌子上食物的丰富程度令我咂舌，挥挥手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供你差遣”。

她在撰写的文章中警告，硅谷的大企业正在用砸钱的方式破坏人工智能行业赖以生存的科研基础。“到了2010年代中期，文化界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已经震耳欲聋。加州著名公路沿线的巨大广告牌是人工智能初创公司的招聘广告，我的牙医诊所等候室里是关于人工智能的杂志，我在汽车收音机里能听到人工智能的谈话。我经常在办公室里恳求年轻的研究人员，为这门科学的发展留出一些空间。”

▲科学家在寻找将人工智能与机器人结合，让机器人能听懂更多人类指令的方法。

“我希望我的同行们，不要每天只读最新的科研论文，读读这个领域的经典著作、经济学、社会学甚至哲学的书。这很重要。科技巨头争相发展自己的人工智能团队，承诺六位数甚至更高的起薪和优厚的股权待遇。这种‘猎杀’已经让一个又一个机器学习先驱离开了斯坦福，投身大企业。2015年初，Uber从卡内基梅隆大学挖走了40名人工智能专家，几乎摧毁了这个大学的人工智能系。对我和我的同事来说，目睹这一切让人很难过。对我的学生们来说，他们年轻、充满渴望、在发展自己的身份认同感，这从根本上扭曲了他们对教育的认识。我们这个行业经历了大起大落，经历了‘人工智能寒冬’（AI Winter，一般指1974至1980年和1987至1993年两段行业发展低谷时期）。到了2010年代，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不管是出于真正的热情还是外部的资金压力，或是两者兼有，硅谷的高管们做出比以往更快、更大胆甚至更不计后果的举动。”她直言，硅谷的浮华和快节奏让她“感到恐惧”。

“人工智能正在成为一种特权，一种独一无二的特权。”李飞飞回忆，OpenAI成立后不久，她在一次聚会上遇到了几名创始成员，其中一人（她没有透露名字）举起酒杯，发表“介乎于欢迎和警告之间的祝酒词”：“每个从事人工智能研究的人都应该认真思考、质疑自己今后在学术界扮演的角色。”在为《我看到的世界》一书做活动时，李飞飞反复对媒体强调，人们不应该用乐观或悲观的单一态度来看待今天的人工智能发展。她说：“我有责任提出一些重要的问题，这正是我创建斯坦福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原因。我们不能假装人工智能只是一堆数学公式。我认为人工智能是一种工具，就像任何其他的工具一样，我们与它的关系是复杂的。工具的发明大体上是为了带来好处，但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我们必须理解它、找到降低风险的方法。创造科学是一个集体的过程，它应该不断接受批评和迭代，真诚的智力讨论永远应该被欢迎。”李飞飞说，她无意给人“一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错觉”，“但我也不想传递悲观、阴郁和厄运即将来临的想法，人类总是需要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