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面校长张桂梅:两个考来杭州的华坪女生说,她是“张妈妈”和“大魔头”

发布时间:2024-12-26 06:05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见习记者 刘俏言 记者 俞任飞

63岁的张桂梅身形瘦小、背影蹒跚。据新华社

从云南华坪女子高级中学(以下简称“华坪女高”)毕业三年后,不久前,浙江大学学生徐玉珂又习惯性地拨通那个号码。话筒那头,女校长张桂梅的吼声,熟悉而急促:“没事给我打啥电话,浪费我电话费,忙你的去!”

又到高考成绩陆续出炉的日子,张桂梅有另一种焦虑和不安。

张桂梅在云南大山扎根逾40年,一直为改变大山女孩的命运发愁。12年前,2008年,华坪女高成立。从最初没有围墙、厕所和食堂的校舍,到连续10年高考成绩综合排名全市第一,故事传开,人们赞叹张桂梅的奉献、隐忍、牺牲,荣誉纷至沓来——“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师德标兵”,“全国五一劳动奖状”……

但似乎没有哪一种荣誉,比得上硬扎扎的数字:12年来,张桂梅送1804名女孩走出云贵山区。今年,又有150人考上本科,本科率超94%。但张桂梅仍不满意。

徐玉珂知道,经历丧偶、癌症,和十几种病痛之后,“张妈妈”的这口气,撑在她们这群姑娘身上。

7月25日,徐玉珂选了一家猫咖馆和我们会面。她讲述了自己的华坪记忆,以及她眼里,那个与许多描述有所不同的校长张桂梅。

“张妈妈”和“大魔头”

张桂梅的身体越来越差。据新华社

打电话以前,徐玉珂差不多快半年时间没见过张桂梅了。

上一次见面是在春节,“张妈妈”——这是张桂梅在女高的另一个名字——又瘦了二三十斤。这让原本身形娇小的她更显得皱缩,叫人心疼。她依旧雷厉风行,一台熟悉的“木兰王”牌小喇叭仿佛长在她的手上。

临走时,徐玉珂突然才意识到,这位63岁的老人已经需要搀着起身,远去的背影,愈发蹒跚。

2018年初,张桂梅就被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这两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骨瘤、肺纤维化、小脑萎缩……站在那里,干瘪的四肢在衣服里晃;有时,她甚至都站不起来。

但张桂梅对学生的要求依然接近苛刻。在华坪女高,“张妈妈”还有另一个绰号——“大魔头”。

在徐玉珂印象里,“张妈妈”永远第一个醒来。学校不允许宿舍关门,5点15分,门外准时传来她起床下楼的动静。

20分钟后,徐玉珂就能清楚听到,楼下靠近教学楼的拐角,张桂梅的声音通过小喇叭传入耳朵:“姑娘们,起床啦,动作快!”

张桂梅的小喇叭。据新华社

女生们常常穿着校服入睡,只有这样,才赶得上在5分钟内洗漱完毕,出门列队。

校园不大,起初只有4亩地,就建在隔壁民族中学曾经的厕所上。这还是2008年,张桂梅在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多方支持下,历经5年建起来的。教学楼原是深沟,操场是块芒果地,小花坛则是垃圾场……

建校第一天,张桂梅看着近百个女生三五成群,拖拖拉拉地走在身后,很生气:“你们做事情太慢,高中不是这样读的。”

徐玉珂的高中,每天从清晨5点,持续学习到夜里11点半,高三学生还要再晚近一个小时。

张桂梅的办公室,就在三楼正中间,左右两个高三教室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她走路没声,时常透过没关的教室门,突然“袭击”走神的学生。

除了管控学习,张桂梅生活上同样“霸道”。校舍扫除,窗户玻璃要用报纸来回至少擦上两遍,厕所的瓷砖要干净到看不出黄渍,张桂梅总跟徐玉珂们讲,有个日本女清洁工,为了证明自己,喝下马桶水。这个故事,让女生们胆战心惊。吃饭也像是打仗,从打饭到洗碗只有15分钟时间,跑得快的能吃到小炒肉,而跑得慢,就只能跟在后面喝菜汤。

在这所女中里,张桂梅,就是无形的规则。

“病态”和“笨办法”

张桂梅从不认为,华坪女高是一所专门给贫困山区的女孩免费上的高中。她说,“贫困”对于女孩来说,更像一种隐私。而她的目的,是用知识改变大山女孩之间,代际传递的命运。

刚进女高,徐玉珂就见识到张桂梅竭力改变女孩们命运的努力。

徐玉珂同寝室里,有个黑黑瘦瘦、眼球突出、不爱说话的女孩。女孩每月生活费只有100元,只够每顿吃一道最便宜的炒白菜。她还有一个弟弟,父母曾希望她辍学打工,补贴家用。

读了一个月,这个大山女孩还是离开了,去外地找了份工作。

当年,徐玉珂曾经单纯地想过,要考好学校,找好工作,嫁好丈夫,但此前她并不明白,不是所有女孩都能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在个人命运层面,她对“女性”这个概念,第一次有了萌芽和觉醒,也朦朦胧胧地觉得,女性的不易。

由此,她好像也能够体谅,张桂梅有时近乎病态的要求。

张桂梅 据新华社

但大多数时候,女高里的学生极度恐惧张桂梅,几乎不敢抬头和她对视:上课没注意听讲要被骂,成绩下降了要被骂,扫除负责的区域有灰堆积也要被骂……张桂梅似乎不太在意过程,只在乎结果。

成绩不错的徐玉珂也怕张桂梅。最惨的一次,她卖力打扫后涨红了脸,张桂梅误以为她化了妆,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尽管徐玉珂不断解释,但张桂梅就是不信。

比徐玉珂大一届的马玉佳,同样也对张桂梅这些不近人情的瞬间耿耿于怀。有次,她过敏了,全身上下长了很多红疹子,痒得不行。她去跟张桂梅请假,结果被凶了回去,说她娇气。

没有药膏,身上又奇痒无比,马玉佳只能到处蹭。再一次被张桂梅发现,她张口开骂:“自己不上课,还要影响其他同学”“不想好好读书,就回家去嫁个男的,给他生娃种地吧!”

越是临近高考,张桂梅脸色越加铁青。数学不好的徐玉珂,被张桂梅点名到办公室“刷题”。一盏吊灯,一把木椅,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数学试题,连刷上十几个小时。

好几次她濒临崩溃。她不明白,校长为什么用这么“笨”的办法,来折磨自己。

而对张桂梅而言,打题海战这个“笨办法”,或许是最直接的办法。

张桂梅 据新华社

2008年华坪女中建校时,张桂梅尝试过2个月的自主学习模式,但效果并不满意。“一道题,教八遍都不会。”首届入学的100名女生中,只有几个达到当地最低高中录取线,学生的基础很差。

来华坪前,东北姑娘张桂梅和丈夫在大理教书。有媒体报道,年轻时的她花钱大手大脚,喜欢去繁华的三月街玩,也爱穿着火红的上衣进舞厅跳舞。为了去成都玩,她一个人包下了一家部队招待所。

但因为这群学生,张桂梅变成了她们口中的“周扒皮”、“魔鬼”和“半夜鸡叫”。学生们对华坪女高的温暖记忆,大多来自于同学,以及其他任课老师。

这所大山里的女校,对标的是以残酷的“高考模式“出名的衡水中学,“我们的孩子,就是要比别人花更多时间,刷更多题目,才可能赶超别人。”张桂梅说。

华坪女高的成绩逐步提升。2011年夏天,华坪女高第一届学生高考,综合上线率100%,一本上线率4.26%。这个成绩远超预期。

如今,华坪女高已连续十年,高考成绩综合排名全市第一。

张桂梅 据新华社

“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赶在疫情前,在浙江工业大学念大四的马玉佳找到一份工作,在杭州一家贸易公司做销售,待遇不错。

大三的徐玉珂,也在西湖区人民法院第一次实习,每天帮忙处理各类民事案卷,有时也会加班。见面的那天,她在几只小猫的簇拥中踱步进屋。

徐玉珂当年的高考成绩不错,最终上了浙大,学法律。

只是这条路,和初进华坪女高一样,徐玉珂并不适应。讲求严谨的法律,和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反差很大。高数、计算机等通识课程,也不是她的强项。

学习艰难之外,也难免有生活上的苦闷,“身边同学聊的剧没看过,用的化妆品没听过,就连支付宝,还是同学教的。”在不可避免的现实冲击中,她审视过去,也开始思考,女高的模式是否正确。

差距显而易见。也有其他女高毕业生接受采访时称,在大学英语口语课上,自己蹩脚的中式口音一出,不少同学忍不住笑。山里姑娘内向、腼腆的性格也成了绊脚石,有学生处理不好与同学的人际关系。最会学习的华坪女生,反倒有了很多迷茫。这样的反馈,也是张桂梅不曾设想的。

徐玉珂花了两个月,才算挺过大学缓冲期。现在,她不后悔在华坪度过高中,那些以分数为最高准则、规矩近乎苛刻的日子。用她自己的话说,“这也是一种经历”。

张桂梅不希望看到孩子们再回大山。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上次回校,她特意画了全妆,涂了粉底去见张桂梅。两人重又聊起冤枉被骂的往事,徐玉珂笑嘻嘻地问:“我那个时候那么黑,你还说我化妆。我现在白了,你怎么不说了?”张桂梅含糊了几句,企图蒙混过关。两人相视而笑。

徐玉珂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对于未来,她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法院的实习经历让她确信,自己不太适合这个行业,“我还是有些坐不住。”她吐了吐舌头。她想接着念书,至于选新闻还是教育,她还没想好。

而张桂梅依旧留守在滇西。早几年谈办校时,她常说,一个人奋斗不能全为自己,女子高中是为社会培养人才。而探究张桂梅的私心,或许,她只是觉得女孩们的命运,不该与她相同。

徐玉珂曾想过回校任教。她猜,张桂梅不会答应——她一定希望姑娘们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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