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11时,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梅葆玖病逝,
享年82岁。
在铺天盖地的各类伤逝文字中,梅葆玖的一生,绕不开他那更加著名的父亲梅兰芳的名字。
幼年学艺、少年上台,在父亲身边一直扮演“随父学艺”的角色。
1961年梅兰芳去世,梅葆玖29岁,正是盛年,却很快因政治因素被迫退出舞台,整整十年。
40度岁之后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的梅葆玖,在舞台之外,扮演的更多的是“梅派”继承人、梅兰芳事迹讲述者的角色,就像他的名字,葆玖,“保久”。
满城尽说梅葆玖,
小梅郎心事何人知?
2008年,由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梅兰芳》上映,作为该片的艺术顾问,梅葆玖曾接受晨报记者徐宁的专访。这是为数不多的,梅葆玖愿意敞开谈及个人的一个专访,我们做了一些选摘。
在这里,他是音乐发烧友、是汽车迷,还提过自己家养的猫。
1
从小上法国教会学校,见识过“花花世界”
记者:您几岁开始学京剧?
梅葆玖:我十岁在上海开始学,学了若干年,然后就演出,参加梅剧团,那时候在上海演出。到了1950、51年,我们又回到北京,我正式参加梅兰芳剧团,跟着父亲全国各地演出、学习、排练。1961年父亲去世,我就带着这个团,等于梅兰芳剧团就由我来带了。
接下去,很遗憾,大家都知道一个特别十年到来了,老戏都停掉,我也就去做别的工作了,直到十年之后。
记者: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是怎么样的?
梅葆玖:小时候我们就住在上海法租界,所以什么花花世界都见过。从小就是那种背景里出来的,就算家里不培养你,天天外头见到的也都是这些东西。那时候霞飞路,一些大的国外公司,都是德国的、日本的、美国的公司,我看到的东西都是外国的。
我上学的学校又是法国教会学校,除了在家里学京剧以外,也培养了我对各种文化的认知。,我的父母又不保守,也愿意带我们参加一些活动。
记者:您曾经提到在您小时候,父亲给您的影响是很多面的,不只是京剧。
梅葆玖:他从国外带回很多唱片,都是名家给他的,都是大歌剧,比如《卡门》、《蝴蝶夫人》这些。他就让我听,说你听听女高音,听听她的旋律、发声、音准,以及如何用气。
我那时也不懂外文,就觉得好听,这些歌剧的主角我都知道,后来在上海上教会学校,学了英文和法文,所以平常生活中已经接近了国外文化。父亲让我去听交响,看芭蕾,奥斯卡得奖的电影他都带我去看,那些电影明星他都知道。
2
慈父严母家庭,父亲很平和,母亲做规矩
记者:我记得电视台采访,说当时梅先生经常要接济各路的人,天天家里都是好几十桌,真的是那样的盛景吗?
梅葆玖:好几十桌没有,两三桌是有的。当然这些客人不是外客,都是一些文化人、一些剧团的至亲好友,另外都是我们的界内人,每天吃饭大伙儿不聊别的,就聊戏,演出完了以后这个戏怎么演、那个戏怎么演,下来以后排什么戏,那个戏你演的时候有什么服装问题,就是这一块,所以虽然家里开了几桌饭,但是这个饭不是像办生日那样大伙儿吃完了走了,那是那时候一种文艺沙龙的形式,通过天天有几桌饭来一些人在这个艺术环境里探讨,我父亲也吸收了不少同仁们的好的意见来写东西,当然吃饭都是我父亲付钱了。
记者:家里是您母亲做规矩吗?
梅葆玖:我母亲比我父亲规矩多,我父亲他那人很随和而且很开放,还好幸亏有我母亲,他们两个是互补的。
我母亲是满人,满人规矩多的,见人都要请安,说什么话,都是有理儿的。但生活中她也很大度,对学生、对家庭都很大度,那么多客人在家里,她都很大度,不像有的家庭妇女今儿花多少钱、明儿花多少钱,她说算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马上就给了。当然我父亲收入也多,家庭也不在乎这俩钱,但是从来没有看过她斤斤计较。当然这也是一个家庭环境的关系,你要没有钱也根本没法用,你能挣这么多钱才能花出去,但是这个钱没白花,培养了很多学生,跟很多文人墨客交往,在交往当中吸取了不少好的东西来丰富自己,所以说这是良性循环。
记者:除了您母亲 ,大家都对梅兰芳和孟小冬的一段情感到好奇,您会介意电影中的处理吗?
梅葆玖:我觉得挺好的,非常大胆。历史也得承认,我父亲是跟孟小冬是有过一段感情,他毕竟是人,后来也很快就不在一起了。这个是一段佳话,在我们来看是一段佳话。
记者:父亲对您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梅葆玖: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为人很宽容很正直,而且对同仁、对社会都很宽容。
他对自己非常勤俭,没有非要穿这个穿那个,像现在老得穿名牌,他什么都不要求穿,当然对外他有西服,在家里很简单。但是他对同仁有爱,每年过年他必须给同仁们发红包,北京的红包、上海的红包都发,让大家高高兴兴过年。
对剧团的同仁,他永远不会因为你在台上犯一个错,就申斥你或者不用你,他的老伙伴都一直用到最后。他就是宽容宽容再宽容,这样大家跟他同心同心再同心,这就是一种默契的感情纽带,这一点对我印象特别深。
3
76岁还自己开车,否则“活着太可惜了”
记者:我知道您一直强调创新,而且这种创新是跟您平时的摩登生活方式离不开。所以很想知道您平时有什么爱好?
梅葆玖:我其实都很喜欢,我这人对流行这一块也很熟悉,现在我都保留着MJ的,还有香港四大天王的唱片,包括黎明的唱片我也有。
记者:您喜欢流行歌曲是吗?
梅葆玖:流行歌曲旋律美,我还有邓丽君全套呢,我还有跟邓丽君一起的合影呢。
我觉得不管是流行也好是歌剧也好、交响乐也好、是乐器也好、京剧也好,所有的艺术它都有它的美,各民族有各民族的美,但是你只要出来京剧的欣赏圈,你深入到各个不同的艺术门类里,你只要能听懂,我觉得都是其乐无穷。
记者:听说您现在还自己开车出去玩(2008年梅先生已经76岁高龄了)?
梅葆玖:我现在还是可以开,休闲的时候我还是自个儿开,开车就是出去转转,有时候看看朋友,有时候自己到哪儿办个事。我新买的POLO。
我觉得一个人的生活要丰富一些。除了你的业务之外,应该各个门类都要懂都要知道,让你生活很充实,不是说除了京剧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接触,那一个人活着的时光就太可惜了。
4
绕不开的梅派,“在你的基础上做好你本身的事”
记者:京剧当年那么兴盛,现在大家虽然都说是国粹,但是觉得京剧不像当年那么普及了,您心中会有遗憾吗?
梅葆玖:京剧绝对是亡不了,而且将来它可以提到一个更高的层面,但是我的想法是要求它精,而不在多。
我现在带着梅兰芳剧团,带的这些研究生,我就是掌门人了,我作为掌门人的身份就要把这个工作带头做好。
记者:就您个人来说,作为梅兰芳的儿子,会有在父亲光环照耀下的压力吗?
梅葆玖:没有压力,我父亲是一个很平和的人,他说你觉得怎么好你就怎么去做,不限制我,包括我的唱腔,你觉得这个理想你也可以去发展,但是别离开京剧的根,他跟我就这么说的。
记者:所以您也不在乎别人拿您和父亲做比较。
梅葆玖:我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梅兰芳是世界知名大师,他是世界第一人,我追他也不是一回事,但是在我的基础上,我做好了,我也很满足,就这么回事。在你的基础上做好你本身应该做的事,做好以后你也会有一种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