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珮瑜:不离京剧太远,不离娱乐太近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另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当身着一袭黑色长衫的王珮瑜在《奇葩大会》上说出这段话时,很多人都被她气定乾坤的神韵所震慑。
她身材清瘦,留着精致的短发,一袭黑色长衫,施施然走上台前,“大家好,我是京剧演员王珮瑜”,一副无框眼镜更衬得她谦谦君子模样,气质清冷却始终面带笑容,说话不疾不徐,“有人叫我瑜老板,也有人叫我小孟小冬,差不多25年前,我接触到京剧,从此就走上了京剧的专业道路。” 随后,她用《武家坡》中的一句“八月十五月光明”让台下何炅、“马晓康”和奇葩说的成员们集体“沦陷”。
奇葩大会过后,王珮瑜又出现在央视《朗读者》节目里,用戏曲念白朗诵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她成立工作室,创办瑜音社,走进校园演讲,在某音频平台上开课讲“好玩的京剧”,她还循着年轻人的喜好做直播,玩弹幕。之后,瑜老板又担任了《跨界歌王2》的评委。
在《跨界歌王2》的首集节目里,王珮瑜秒变小女生表白任嘉伦,称“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瞬间俘获一众迷妹。与同为评委的戴玉强合唱《乌兰巴托的夜》,她在微博上写道,“跨界”意味着突破边界并且自我拓展…她极力跨过京剧的高门槛和坚硬外壳,出走体制和娱乐圈触碰。
化好妆,服装师为她穿上戏服,她就是《搜孤救孤》中的老程婴,《游龙戏凤》中的正德帝,《珠帘寨》中的李克用。登上舞台,清冷孤傲的气质尽显;走下舞台,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向人们普及“京剧这个被忽略的美好存在”,她又成了离人群最近的名角儿。
王珮瑜四处奔走频繁亮相的背后,是京剧文化生存环境日益严峻的不争事实。作为新中国成立后培养的第一位女老生,她踩在京剧传播和传承的边界上。“我是代表京剧这个行业站在舞台上的”,每一次她都这样说,也因此,她完好保留着很多老派的礼数,正如她从不嬉笑怒骂,也很少失了端庄。
在过去的《乱弹·三月》演音会结束后,谢楠发了一张和王珮瑜的合影,配文说到,“比起在清音会或者大戏里被尊崇、被环绕、被烘托、被爱的王珮瑜,在乱弹里,你能看到她尊崇的、她围绕的、她努力想烘托的、和她爱的东西。你依然无法了解她,但是在某个瞬间好像接近了她。”
挥着长胡子的女孩?
其实我是有着老灵魂的巨婴
很多人被王珮瑜圈粉,都是因为她的谈吐气质。知乎上“如何评价奇葩大会王佩瑜”的问题下面,有网友答道,“自带风骨,分外迷人”。
也正是这一次综艺节目的曝光,让她大跨度步入年轻人的视线,再加上她那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另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人们过去因为不了解京剧而产生的距离感一下子消失了,看戏的和不看戏的群体之间宽大的沟壑被忽然填平。“京剧原来这么美好”,“我其实也喜欢京剧”,隐藏的观众群体在对王珮瑜个人魅力的热议中被大面积“激活”。
王珮瑜成了“京剧推广第一人”。她想以自己的魅力吸引观众关注京剧, “京剧的事情不是我能解决的,我只能让大家喜欢我,我再引领他们进剧场看京剧。”
在《跨界歌王》的现场,陈建斌一曲《跟往事干杯》过后,瑜老板也分享了她在18岁那一年做过的一个重要抉择。“那年我在台湾演出的时候,被一家唱片公司发现,老板是邓丽君的好友,所以他很想让我继承邓丽君的衣钵......”虽然最后王珮瑜放弃唱歌,仍然留在她的“老生”专业里,但唱歌从此也成了她的梦想。说完,王珮瑜还在现场即兴唱了邓丽君的《你怎么说》,“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
受邀参与时尚芭莎的拍摄,她调侃自己说,“但愿能在杂志中展现出一个四十岁中年人的沧桑感”。
参加《奇葩大会》,被定义为“挥着长胡子的女孩”,她解释说,“其实我是有着老灵魂的巨婴”,引得台下满场大笑。在《朗读者》节目上,董卿顺势以自己的名字做考题与王珮瑜互动,瑜老板稍作思量便摆出架势对着董卿来了一句标准的京剧念白,“董卿,她是个美人”,董卿也“现学现卖”反赠了王佩瑜一句,“佩瑜,她是个才女”。
有人评价说,“瑜老板一直在推广京剧上很努力,也很聪明,她懂得用更适合现在年轻人的方式来普及。她自己知道的很多,但不会告诉你太多,她只是要引你进门。”
一位叫“小乔姑娘”的知友评价王珮瑜,“爱戏的人大都愿意做一个门外汉的引路人,可能因为喜爱,也可能因为寂寞”。瑜老板大概属于前者,她谈起京剧时的神采奕奕,像一种光芒,引人入胜。
我是女生,也是老生
王珮瑜初学老旦,后改学老生。在京剧行当里,老生是中年和中年以上的男性角色,要戴“髯口”,因此也叫“胡子生”“须生”。
女人唱男角,称为“坤生”,男人唱女角,称为“乾旦”。京剧史上最著名的“乾旦坤生”的故事,当属梅兰芳和孟小冬了。2008年在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梅兰芳》中,黎明饰演的“梅兰芳”和章子怡饰演的“孟小冬”有一场在花园亭子里的《游龙戏凤》片段,这一经典段落中,章子怡所唱的戏便是由王珮瑜配音。
梅兰芳之子梅葆玖第一次见到王珮瑜时就说,“这孩子的眼,眉,额头,一看就是唱老生的”,那时候,她刚刚十四岁。后来学了老生,她开始在《搜孤救孤》《琼林宴》《桑园寄子》中和那些或荒诞或狂傲的“老男人”们产生角色共鸣。
王珮瑜常常不苟言笑,不露悲喜,身上有种“去留无意,宠辱不惊”的味道,《朗读者》节目导演也形容她,温润如美玉,流盼有光华。“我觉得我心中住了一个老爷爷,什么都是淡淡的”,她在一次采访中这样说道。
少年成名,8岁凭借一曲评弹《新木兰辞》名满苏州,9岁时,台湾著名制作人凌峰邀她为自己的电视纪录片配乐。11岁时,王珮瑜饰老旦入行,几个月后,她凭一出《钓金龟》获得江苏省票友大赛第一名。王珮瑜系统学习京剧是在14岁进入上海市戏曲学校以后,此前,上海戏曲学校已有十几年没招过女老生了。
16岁凭一折《文昭关》得到梅葆玖赏识,曾看过孟小冬最后一次登台义演的京剧大师谭元寿亲自为她配戏,并盛赞她为“小孟小冬”,20岁以前便将能参赛的大奖悉数拿下,25岁担任上海京剧院一团副团长。
头顶余(叔岩)派第四代传人、梨园小冬皇、当今坤生(女老生)第一人的光环,她形容自己当时的状态,“真觉得自己就是三四十年代上海滩的角儿”,七八十岁的前辈见到她也叫瑜老板。
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王珮瑜胸怀对京剧改革的抱负,然而,年纪尚轻的她在推行剧团改革中屡屡碰壁,最后愤而离开体制。作为“名角儿”,王珮瑜的出走备受关注。2004年成立个人京剧工作室,两年“跑码头”的日子过后,合伙人离去,工作室面临危机。无奈之下王珮瑜选择回归剧团。
少年盛气被摔得粉碎,这段“败走麦城”的日子也让她从此深耕专业,韬光养晦,中庸内敛。
王珮瑜开始跟自己讲和了。
我曾经很纠结
她们是喜欢我的戏,还是喜欢我的人?
京剧就是角儿的艺术,千百年来,这一点一直都没改变。
综艺节目的亮相为王珮瑜云集一批粉丝,“真的是没想到那么多年轻人喜欢我,出乎意料”,她坦言道。
“为了发弹幕表白瑜老板,百度了70多道题”,“朗朗如日月之入怀”,“为瑜老板第一次去找京剧来看”,“我可能是中了一种叫王珮瑜的毒了”,聚集年轻人潮流文化的B站上,王珮瑜演唱的一曲《春水误》收到了众多“表白”弹幕。
这位京剧女老生给自己的新定位是“古老艺术的时尚演绎者”,而她,也的确以极快的速度俘获年轻人的心。
到全国各地举办“清音会”,让观众90分钟读懂京剧。她在喜马拉雅电台开节目《京剧其实很好玩》,教授京剧的正确打开方式。她在《奇葩大会》《朗读者》等综艺节目上跟与大、小朋友们分享京剧的美好。面对古老艺术的没落,王珮瑜选择向外走。
1997年,台湾制作人凌峰曾经问19岁的王珮瑜:“你现在面对的挑战是什么?”王珮瑜说:“我唱老戏年轻人不愿意听,我唱新戏老年人不同意。”
如今,当“跨界”,“时尚”,“娱乐”这些潮流的标签频繁与“京剧”碰撞,王珮瑜又面临着一种挑战。一方面是她无畏的勇气,“只要能推广京剧,有人的地方我都会去,搞直播又如何?” 而另一方面,她又会因为观众喜欢她这个人却不是她的戏而产生困扰,“为什么吸引观众的不是自己的职业素养?”
有一次,王珮瑜在B站上做了两小时直播,教网友如何发声练气,突然有粉丝在屏幕上留着口水喊“王珮瑜你好帅!” 竟让她有些不高兴。
或许因为还没有领略京剧老生的戏中魅力,所以很多年轻观众还停留在对这位京剧名角儿外貌的关注上。“我不能太红,太红的话,艺术家属性会偏颇,别人就不再关注你核心的东西了”,她多次这样强调。
王珮瑜说,“我作为一个京剧演员,已经太娱乐化了,娱乐伴随着大家只看皮毛和八卦,而忽略艺术本身。”她解释说娱乐不是坏东西,但也深知,京剧这个行当不能过分娱乐化。
瑜老板现在想通了,“观众看不看王珮瑜,喜不喜欢王珮瑜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在意京剧。” 所以现在她会想,不管喜欢我还是喜欢戏,来了就好。
正如她在《奇葩大会》上说的,京剧是国剧,是国粹,然而我们已经不能够像一百年前京剧还一统天下的那个时代一样,假设所有人都是爱戏的,懂戏的,会听戏的。所以这些年王珮瑜做的非常多的一件事情就是,走到更多的年轻人里面,去告诉他们京剧美好在哪里。
瑜老板已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但即便站在人群中,她身上也始终带着一种疏离感,这种疏离感提醒她,不离京剧太远,不离娱乐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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