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麻辣王子张子龙:“我不是爽文男主”
“麻辣王子”张子龙。记者 张勇 摄
一个典型企二代是何种形象?西装革履的打扮、优秀的教育背景、充满自信的谈吐……
但眼前的这名00后企二代,似乎跟这些形象都不沾边。一场地推活动中,站在人群面前的张子龙有些发怵,“今天人有点多”。为了拓展更多麻辣王子的粉丝,他需要完成吃一场辣条挑战,而在活动前,他明显有些紧张。
刚进超市大门,立马有人认出了他,“这不是麻辣王子家的儿子吗?”
他们口中的麻辣王子,是湖南的一家知名辣条品牌,已经创业15年。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张子龙这个名字成了这家老企业的新门面。围绕其成长故事,互联网上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热门话题:从小被父母告知家里因创业负债累累;大学毕业后,想找份月薪6000元的工作却屡屡碰壁;进入家族企业上班,才发现自家产业高达亿万。
网友将“麻辣王子”张子龙的经历,夸张地演绎为从被蒙在鼓里到继承亿万家产的传奇人生,更有甚者将其与网络爽文的男主作比。面对汹涌流量和好坏参半的评价,张子龙第一次感到了惶恐,“我不喜欢富二代的标签,我也不是爽文男主。”他告诉记者。
然而,现实接触下来,这名00后企二代的经历和言行,并无爽文男主那般具有戏剧性。有些内敛和羞涩的张子龙,很容易也很愿意掩藏在人群中。他的生活习惯很简单:骑着小电驴上下班,衣柜里的T恤价格不过百元;爱好也很简单,喜欢健身和电竞……
不过,当聊起他所在的辣条行业时,这名企二代的野心又显露无疑。他试图摆脱父辈打造的光环、撕掉富二代标签,甚至视其为枷锁。他想做父母没有做到的事,把辣条带向全球。关于麻辣王子的未来,他认为该做的是继续创业,坚持麻辣口味特点的同时,打破消费者对辣条的认知。
当然,与大多数企业二代一样,张子龙又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父辈观念的影响。在求学、工作等成长的关键节点,总会出现父亲张玉东的身影。“父亲虽然没有直说,但总是无形地在推动着我进入辣条这个行业。”张子龙坦言。
网络试图以爽文男主的人设,去演绎甚至臆造这位00后企二代的故事。但张子龙却对此充满警惕和保持冷静。如何在质疑中证明自我,从而找到自身在社会、家庭和事业上自洽的角色,00后“麻辣王子”张子龙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以下,是九派财经与张子龙的对话(有删改):
【1】“我不是爽文男主”
九派财经:网传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你竟对家里有亿万产业毫不知情?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张子龙:当中是存在些误解的。我从小就知道家里是做辣条的,也知道麻辣王子是自家产业。再说在平江,做辣条不算新鲜事儿,家里有厂也不象征着有钱。
另外,麻辣王子虽然经营了很多年,2020年之前企业一直处于或亏损、或盈亏持平状态。早前为撕掉“垃圾食品”标签,砍掉了3亿销售额的低端生产线,还投入了大量资金做转型,最多的时候可能欠银行上亿,负债也符合实际状况。
九派财经:有网友质疑你“被瞒20多年家产”是营销事件?
张子龙:不是营销事件。因为工作性质缘故,我经常和达人接触,对方找上我们合作,顺带拍摄些创业者故事。起初只是想在小翔哥的视频里展示我的真实生活,没有炫富、更谈不上造人设。后来视频内容被各种营销号转发、加工后,我被塑造成了爽文男主。
九派财经:网友将你塑造为爽文男主,你会感到不安吗?
张子龙:第一时间是惶恐。突然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所有的行为细节都被放大。由于我的身份代表了麻辣王子,这个品牌又是我爸妈呕心沥血十年打造出来的,很怕我不好的行为影响到消费者对品牌得认知。我担心自己接不住、接不好这波流量。
而且我不太喜欢“富二代”的标签,大家对富二代的刻板印象是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我就是个普通人,也是从基层干起,拿跟大家一样的工资,并不是“被瞒20年的爽文男主”。
九派财经:能跟大家分享下你的成长经历吗?
张子龙:上学前跟爷爷奶奶生活在平江县的一个村庄里,读小学时才到县城念书。跟同龄人小时候最大的不同,就是很早就实现了“辣条自由”。我会常把家里生产的辣条带给同学分享,因此在班上人缘还不错。
长大后也和大家一样经历过迷茫。大学期间做过房产销售实习,毕业之后来长沙找了三个月的工作、投了十多份简历,面试过金融证券、面包企业销售岗。我当时觉得家里创业好像也没有挣到什么钱,会倾向于找份稳定的工作,标准跟大家现在年轻人的预期差不多:双休、月薪6000元、离家近。
现在还是在自家企业上班,还是骑电动车出门,拿着6000块钱的工资,上下班打卡,迟到会被扣钱。至于我的消费习惯,从来没有去追求过什么名牌、奢侈品,拍视频时给大家展示过我的衣柜,夏天就是简单的短袖加短裤,冬天就是大帽子和棉袄。
【2】从打工人到创业者
九派财经:何时发现家里有那么大产业的?当时第一反应如何?
张子龙:没有人直接告诉我,是我自己进入公司后,慢慢接触财务才清楚的。当时看到长长一串数字,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家里负债了。但也不会有爽文里的巨大落差感,父母从小给我教育是父辈创造的东西始终是属于父辈的,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价值。
九派财经:你父母有解释过为何对你“隐瞒家产”吗?
张子龙:父母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我认为,一方面是父母受穷养儿的传统观念影响;另一方面,父母创业是白手起家的,骨子里低调务实。所以对我有些善意的谎言。
九派财经:父亲对你这一次“出圈”持怎样的态度?
张子龙:他不是很满意,因为舆论传递出来的,跟麻辣王子的企业价值观有偏离,他也担心这对我未来成长不是好事。
九派财经:父亲的不满意,你会有压力吗?
张子龙:会有一定压力。从小他对我的教育就比较严苛。高中时学校流行戴一千多块钱的卡西欧电子手表,我就问我爸要一个,当时他口头说没问题,隔几天后,在超市里淘了个便宜的电子表给我。当时他教育我,年纪轻轻不该追求名贵的东西。
九派财经:知道家里企业的真实财务情况后,生活和心态会有变化吗?
张子龙:物质生活没有太大改变,现在工资也差不多六千多,初步实现我的一个小目标。对我的心态和人生目标影响会比较大,之前安于现状想找份稳定工作,现在思维上则从一个打工人变成了创业者。因为从小家里都是吃的辣条这碗饭,在辣条行业里面扎根、得益,有无形压力推着得为行业去付出,想做父母没有做到的事——把辣条带向全球,让更多人知道中国美食。
九派财经:未来打算接班吗?
张子龙:我是有这个野心的,不然我也不会回到自家企业。但进入公司时父亲明确说了,公司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子就该继承,没有这样的道理。谁更适合,谁更有能力,谁能够为公司带来更好发展,那就应该是谁来接班这家公司。
九派财经:在公司上班时,会与父辈在理念上发生摩擦吗?
张子龙:肯定会有。比如,在最新的麻辣王子包装上,我们做品牌的人会认为,包装上的文字过于复杂、没有美感,直接把几个辣条发明人的头像印上去,年轻人也不会喜欢。但父辈的观念不同,他们认为得把辣条发明人的IP建立起来。现在这款包装,最后还是由父母拍板决定的。
九派财经:所以最后都是你去接受他们的想法?
张子龙:有一句话,永远向有结果的人学习。父辈的观念和决定并不意味着落伍,后浪也不是一定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事实证明,是父母通过几次的变革和创新,把麻辣王子一路做到年销10个亿。在向有结果的人虚心学习、接纳他们做法的同时,我也会保留自己的意见。
【3】身份是道枷锁,但在尝试接纳
九派财经:你毕业后投了很多份简历,为何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自家企业工作?
张子龙:原本我打算入职一家证券公司,底薪6000加提成,可以双休,还有各种福利待遇。但我爸找我谈了一次话,还是希望我能来麻辣王子面试下,走正常招聘流程。我应聘岗位是品牌专员,结果人力可能看我简历一般,就给刷掉了。被刷掉后我就跟我爸说,要不还是去证券公司上班得了。结果没两天,有人给我内推了。
九派财经:内推你的人是谁?
张子龙:来自父亲的无形之手。
九派财经:工作中,你的身份会有优待吗?
张子龙:这个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办公室的伙伴有些着急审批的材料,会直接喊我打电话给黄总(母亲),算是一个向上反馈渠道;做项目更容易拿到资金;甚至在很多对外社交的场合,人家也会愿意多跟你交流,身份也确实可以帮我解决些问题。但整体上,公司年轻人很多,根本不会把我这个身份放在眼里,同事之间也经常会开玩笑。
九派财经:目前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张子龙:2022年底进入公司时,在品牌公司负责的新媒体种草,筛选抖音、小红书的达人网红。去年3月份,开始带着团队搞直播,到平江工厂搭直播间,把辣条生产过程搬到直播间展示。期间策划的吃5.2米辣条挑战活动,效果还不错。今年8月份,通过内部竞聘成为公司抖音部负责人。
九派财经:任职新岗位后,都遇到过哪些坎?
张子龙:抖音部需要管理线上达人分销,当时我和主管去北京、杭州挨家挨户拜访机构,谈推品合作。有一次,我们准备了差不多1个小时的演讲稿和PPT,对方瞧都没瞧,见面就问有什么机制能破价吗?我说不能,对方给我一瓶矿泉水,直接让我们走,这让我觉得很受挫。
九派财经:经历这些后,你如何看待企二代这个身份?
张子龙:王思聪也很累,特别是自己要在外面创业。大学毕业时,我也想过要一笔钱自己去做家宠物店,但是综合评估后,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别人称呼我为“麻辣王子”,是个荣誉,也是道枷锁。但既然是客观事实,我正在尝试接纳它。
【4】“麻辣王子”想象麻辣王子
九派财经:为什么说麻辣王子还是家创业型公司?
张子龙:麻辣王子起点虽早,但中间经历过很多次的变革和阵痛,近两年才逐步走上正轨。对于这个品牌来说,它还很小,还处于创业路上。张总(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麻辣王子不出彩就出局。另外,麻辣王子还是个区域性品牌,没有真正走向全国。
九派财经:您曾说自己的目标是要把麻辣王子干上市,预期几年内实现?
张子龙:这倒不是特别的着急。上市会是个里程碑,但只是追求的阶段性目标之一,我们不会把它放在重要位置。麻辣王子的任务还是把产品做好,把全国的渠道铺设好。接下来,会为此做更多线下地推和粉丝见面会。
九派财经:聊到产品,未来是否会往品牌溢价更高的高端辣条发展吗?
张子龙: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规划。因为辣条是国民零食,这个基调是烙在产业血液里面的,做高端可能不太符合。之前网友说辣条涨价,主要原因是当时大宗原材料价格上涨。我很认可董宇辉的一句话,谷贱伤农。如果产品不涨价,只是向上游要利润,伤害的肯定是花椒、大豆等原材料供应商的利益。
九派财经:麻辣王子一直做麻辣口味辣条,有没有考虑过拓展更多口味的产品?
张子龙:如果做不同口味,到最后大家不知道麻辣王子到底是做什么的。麻辣王子之所以把所有的时间、精力聚焦在单一品类上,目的是让消费者对品牌产生认知——麻辣王子是正宗麻辣辣条。而且麻辣味是辣条里面是增速最快的口味,也是跟其它辣条品牌做区分的最好方式。
九派财经:在品牌营销上,会有哪些新打法吗?
张子龙:目前我们的打法是通过联名跨界,包括跟电竞战队IG、猪猪侠国民男神的联名合作,在各地开设快闪博物馆,打造“辣条发明人”“麻辣儿子”IP,不断变着花样在整活,目的都是希望跟消费者进行强关联,不断更新认知。
九派财经:假设你已接班,你会对这家公司做哪些改变?
张子龙:我认为企业发展,人是最根本的。就像几天前长沙下雪,我和办公室的小伙伴“翘班”跑下楼去打雪仗。当时我就想,长沙这么多年没下过大雪,不好好享受这场大雪,大家心中肯定会有遗憾。作为00后,我能看到这些年轻人的呼声,容易与年轻人共情。所以未来想在福利保障、人才体系方面做些改变,比如最基础的双休、月薪6000元、给员工更多保障,也算是00后整顿职场的另一种方式吧。
九派财经记者 郭梓昊 黄依婷
【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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