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导演格蕾塔·葛韦格是如何将独立精神带入到《芭比》中的

发布时间:2024-12-24 06:21

How Greta Gerwig Brought Indie Spirit to Barbie

作者:Tomris Laffly

译者:覃天

校对:易二三

来源:W Magazine(2023年7月21日)

【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

格蕾塔·葛韦格凭借着深情和巧妙的情感表达,让芭比娃娃再次变得时尚了起来。她的新作《芭比》成为了今年夏季最受瞩目的电影之一,和气质冷峻、场面磅礴的《奥本海默》相比,粉红色的《芭比》以自己的力量展开了一张票房拉锯战。

也许「再次变得时尚」还没有那么准确,「与人产生共鸣」也许更为合适。迷人的玛格特·罗比扮演经典款的芭比(她的芭比娃娃同伴由伊莎·雷、莎朗·鲁妮、凯特·麦克金农、亚历山德拉·希普、哈莉·尼夫等人饰演),而滑稽搞笑的瑞恩·高斯林则出演芭比娃娃身边的「沙滩男孩」肯。毕竟,这是流行电影中首次有编导将空洞漂亮、比例不真实的芭比娃娃(曾因让年轻女孩对自己感到不满而被视为反女权主义的象征)带入了真实世界的成长历程,她们和那些在现实世界中有扁平足和橘皮组织的女性没有区别。而且,《芭比》确实首次让我们重新考虑芭比娃娃另一种可能——只是可能——它并没有那么反女性。

在《芭比》上映前几天,导演兼联合编剧葛韦格通过视频和我们分享了她对芭比及其情感世界的看法:「我发现人们在制造玩偶、无生命物体时,总会伴随着某种美丽的荒诞感。我们的科技是如此发达,可以借用机器彼此交流,探索着世界和宇宙的奥秘。与此同时,我们还会制造玩偶,并且对它们产生感情,这种感情更真实(反映了我们是谁),人类可能并没有像自认为的那么先进。」

在接下来的采访中,格蕾塔·葛韦格谈到了她个人对芭比娃娃的喜爱,她的导演风格,不求预算来拍摄作者电影的想法,以及她对莎士比亚的热爱如何影响了《芭比》这部电影。

问:你还记得最早玩芭比娃娃时的情形吗?

格蕾塔·葛韦格:芭比娃娃在我小时候有点像一种禁果,出于各种原因,我的妈妈不喜欢芭比娃娃。但我从住在我附近的女孩那里得到了很多芭比娃娃,它们都是二手的,发型都没太变,但有的鞋子少了一只,服装也都不太搭配。

问:我小时候很喜欢芭比娃娃,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阶段,我开始抗拒它们,因为我想变得「酷」,变得「让大家喜欢」,也开始抗拒粉色。重新拥抱这些「女孩化」的元素是你创作的一个起点吗?

格蕾塔·葛韦格:在布景和服装设计方面,我们确实深思熟虑过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弱化一个小女孩对亮闪闪的、奢华物品的喜爱。芭比娃娃所代表的是一种极致主义。当八岁的小女孩玩穿衣游戏时,她恨不得穿上所有的衣物和装饰。我小时候很喜欢丽莎·弗兰克。我觉得她的艺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东西。然而随着年纪渐长,我们会觉得「不,我已经长大了,应该有成年人的品味,亮晶晶的海豚太俗气了。」但我觉得每个人内心还是会有这种对这些亮闪闪的物品的情结,我们时不时地需要释放自己的这一面。

问:这种极致主义在你的电影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您是如何将这种极致主义与您想要表达的情感和私密性结合起来的?

格蕾塔·葛韦格:我绝对不是在把自己和莎士比亚相比较——所以请不要认为我在这么做,那会让我非常尴尬——但我总是在思考《芭比》中所展现的结构和芭比本身之间的关系,以及我对莎士比亚喜剧的喜爱。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把自己比作莎士比亚,但我确实认为莎士比亚是一位极致主义者。任何看似过于荒唐或疯狂的事物都可以出现在他的剧作中,其中同时会出现一些相当人性化的东西。我认为,莎士比亚作品所具有的高度的戏剧性,得以让他在看似混乱、俗气的戏剧中谈论一些重要的问题。

问:在看《芭比》的时候,我想到了《小妇人》中乔情绪失控的那一刻说的台词:「女人,她们有思想,她们有灵魂和心灵,她们有雄心,她们有天赋,也有美貌,我很讨厌人们说女人只适合去爱。」你觉得这两部电影的情节很接近吗?

格蕾塔·葛韦格: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联合创作或独立创作的所有电影之间都有某种联系。但是当我在创作的时候,我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它们就像是一个谜。但当我回顾自己的作品时,我会想,原来我自己对女性题材依然感兴趣,它让我着迷。《芭比》里展现了我思想上矛盾之处带来的痛苦,也呈现了成年世界和童年世界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过与之相伴的是一种快要溢出来的喜悦感,还带有「我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失落感。

问:在看《小妇人》中乔的那段独白时我哭了。在《芭比》中,看到演员费雷拉讲述女性遭遇的独白时,我也哭了。后者让我惊讶。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格蕾塔·葛韦格:很开心也很感动听到你这么说。《小妇人》中的情感来源于女性的内心,来自于原著本身具有的情感力量,而《芭比》里的表达更为当下,那段独白肯定狠狠地戳中了很多人的心。

问:看完《芭比》以后,我发现自己对这个曾经深爱的玩具产生了保护欲。在我们为《二十世纪女人》做的一次采访中,你说当自己读到一个角色并对她产生保护欲时,你就知道自己想扮演她。从你的编剧和导演经历上来看,也是这样吗?

格蕾塔·葛韦格:你说得非常对。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作品里真正创作出一个反派角色。电影中的每个人都存在于某种混乱的中间地带,我对她们的存在感到共鸣。一旦演员们接受了这些角色,这又会给角色增加另一种层次。我希望赋予她们某种我们都应该拥有,却无法得到的优雅感。

问:你是否觉得,拥有成功的表演经历,并且熟悉演员的工作方式,这对你做一名「演员型导演」很有帮助?

格蕾塔·葛韦格:我觉得先当演员,再转去做导演是很有优势的,因为我能够体会到演员的脆弱和焦虑。玛格特·罗比曾和我说:「你知道吗?在开拍前一周,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能否胜任这个角色。」我当时想,我完全能够理解那种感觉。罗比还说:「一开拍,我就觉得自己已经融入其中,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一点我也感同身受,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会努力让演员们安心。

问:之前你就《伯德小姐》这部片子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提到了为什么花那么长的时间才开始独立执导电影的原因。你说「勇气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拥有的」。从独立制片到拍摄大制片厂作品,你也会缺乏勇气吗?

格蕾塔·葛韦格:拍《伯德小姐》之前我会想,好吧,我把这部电影拍完之后就会觉得「是的,我是个导演了」,但杀青后却没有这种感觉。在拍《小妇人》的时候,我也很焦虑,会有同样的问题,但拍完以后也没有觉得自己变成了导演。无论参与哪个项目,我都会觉得自己还是个新手。《伯德小姐》带给我的收获是,在「我觉得自己行」之前,就得开始行动了,要是只是等待良好的自我感受出现,然后再行动,那我可能就拍不出来了。

问:我有时会想,这种「随时都有可能」的感觉是女性才有的,还是男性也有这种感觉。

格蕾塔·葛韦格:我认识很多男性电影人,我觉得他们也有这种感觉。我会觉得到了一定程度,他们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但每次在创作中挣扎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眩晕感。

问:美泰公司现在正在开发不同的玩具和 IP。这可能不是你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觉得芭比娃娃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影响力可以和迪士尼公司生产的产品相提并论吗?

格蕾塔·葛韦格: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从更大的意义上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想谈点别的。《芭比》的奇特和美妙之处在于,它让我感觉到我可以在这部完全没有个人色彩的电影中放进一些非常个人化的东西。所以这部电影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做这些事情,向我最喜欢的歌舞片,例如《红菱艳》和《瑟堡的雨伞》致敬;如今,没有人真的会说:「哦,你能不能雇一群微型作品艺术家和布景美术师,然后就让他们去城里干活?」你必须找到合适的题材来实现这一点。所以我得为我的幻想找到一个表达方式。

我上的是一所天主教高中,那里充满了创造力,但学校对我们应该做什么也设定了明确的界限。我们可以为礼拜仪式编排一段舞蹈,也可以为聚会写一个喜剧。虽然并不一定能够得到批准,但可以偷偷地做。这种暗中进行的创作让我觉得很有趣。高中的经历也让我觉得,艺术其实是没有界限的,没有人有资格评判哪些是真正的艺术,哪些又不是。你在哪里创作,哪里就会产生灵感,哪里有空间和时间,哪里就有艺术。我认为在最不可能出现艺术的地方,才可能出现艺术。

就我自己未来的计划来说,我希望自己能拍低成本的艺术片,大制片厂的作品,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电影。只不过制作任何一部电影都需要很长时间,这是我唯一觉得感到束缚的地方——我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拍这么多。

来源:https://www.wmagazine.com/culture/greta-gerwig-barbie-inter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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