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与刘节的师生情
夜读蒋天枢编著的《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看到一段关于刘节与其恩师陈寅恪的往事,眼睛为之一热,泪水差点流了出来。
1967年底,红卫兵要抬陈寅恪先生去大礼堂批斗,陈夫人知道虚弱的陈先生要是真的被拉出去,可能就很难保命回家了,于是她出面阻止,但被造反派狠狠地推倒在地。当时,陈先生的学生、中山大学前历史系主任刘节站出来代替老师去挨斗。批斗会上,“小将”们对刘节轮番辱骂、殴打,之后又问刘节有何感想,刘节昂起头,答:“我能代替老师挨批斗,感到很光荣!”结果得到红卫兵们更加猛烈密集的拳头。
刘节(1901—1977),字子植,温州朔门人。我国古史研究的著名学者。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第二届学生,1928年毕业后任教多所大学。1946年后入中山大学,曾任史学系主任和古物馆主任。
刘节生于1901年,挨斗时已是66岁的老人了。在遭受人格和身体的双重蹂躏的时候,他的心中肯定有屈辱和极度的痛苦,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与造反派对抗的后果,所以他说出的“光荣”二字,绝不亚于石破天惊!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将”们肯定不会料到一个柔弱的老人有着如此坚硬的骨头。
刘节大学毕业后考入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因而有幸师从王国维、梁启超和有“教授中的教授”之美誉的陈寅恪。1949年初,陈寅恪到岭南大学任教。1952年10月,岭南大学并入中山大学,陈寅恪转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当时,刘节任历史系主任,是陈寅恪的领导,但逢年过节,刘节去拜望陈寅恪时,必对老师行下跪叩头大礼,一丝不苟,旁若无人。有人认为刘节的做法是迂腐、是做秀,但他们哪会理解他内心里深埋着的对恩师的那份敬重?他们日后要是目睹刘节替师挨斗的场面,耳闻刘先生掷地有声的“光荣”的宣言时,会不会羡慕陈先生有这样一位情深意重、铁骨铮铮的学生?
亲其师,方会信其道。刘节之情意、之铁骨,与恩师陈寅恪的血脉相传密不可分。陈寅恪是以古代书院的精神授课的,师生之间以学问道义相期。他秉持的教学原则只是八个字:“自由思想,独立精神”,身上找不到这种精髓的,陈寅恪便不承认是自己的学生,也不再接受他为学生。陈先生的要求够严格,他的行为也有些怪,上课时从来不让助教帮忙。讲课时,老是闭目而思,端坐而讲,滔滔不绝。陈先生双目失明后,仍坚持为高年级的学生们授课,但他不再是闭着双目了,而是向前倾着头,目光如炬。枯瘦的老人此时已如风中之烛,但他端坐在讲台前的时候,谁能不被那种庄严浸染?还有个“极端”的例子可以佐证陈先生对待弟子们的道义,据后来成为陈寅恪助手的胡守为回忆,有一天,他去陈先生家上课,那天他也是唯一的学生,来到陈宅时,先生正在工作。之后,先生挪步到楼上,下楼时,竟郑重地换了一身非常正式的长袍。胡守为后来也成为中山大学教授,他曾满怀深情地说:“这件事对我的教育很深,这就是为人师表啊!”
陈寅恪先生逝于1969年10月7日。关于他离世后的细节,刘节曾在日记中做过这样的记录:“陈寅老今日五时逝世,享年八十岁。”10月17日刘节又写道:“下午去东山送陈寅恪老师出殡。”从受教于陈门到后来与恩师同事,再到不避嫌疑、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送恩师最后一程,刘节成为陈门弟子中唯一陪伴恩师达几十年的人,这是刘节之幸,也是他至诚、至德、至义之所在。我们有理由说,刘节正是其恩师倡导的“自由思想,独立精神”的最有力的践行者,也是其恩师身上之道义的忠诚传承者。(魏振强)
转自 中国社会科学院网 2009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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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题。回忆陈寅恪先生季羡林 我同寅恪先生的关系,应该从六十五年前的清华大学算起。我于1930年考入国立清华大学,入西洋文学系。西洋文学系有一套完整的教学计划,必修课规定得有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