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吴越:我不希望自己天天向上
潮新闻客户端 苏恩祺 李蔚文
吴越是国内著名女演员,在近三十年的演绎生涯中参演了《和平年代》(1996)、《口红》(2001)、《前妻》(2009)、《我的前半生》(2017)、《清平乐》(2020)、《爱情神话》(2021)、《扫黑风暴》(2021)、《县委大院》(2022)等多部优秀影视作品,贡献过对四五十种职业形象的精彩演绎,展现了一个丰富的女性形象合集。
她曾获白玉兰奖、百合奖、金鹰奖等各大奖项。她通过表演,映射出自身成长和社会发展的轨迹,用角色的深度和广度,挑战和突破着个体生命的经验范畴。
2023年6月,吴越凭借在《县委大院》中饰演的艾鲜枝一角获得了白玉兰“最佳女主角”奖。华东师范大学远读批评中心在7月2日举办的“吴越在‘她’的时代”活动后,专访了她,请她谈一谈对表演、女性和生活的理解。
先请吴越老师谈谈参加完“吴越在‘她’的时代”活动的感受。
吴越:其实我心里有点忐忑,因为这大概是我从做演员开始到现在,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参加活动。之前各位老师在发言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的履历,也看到了我的每一部戏。其实像《大上海屋檐下》在我的记忆深处真的已经淡忘了,因为那是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参演的一部戏,当时这部戏可以说是大腕云集,我作为一个实习生去实习,心里充满了各种问号。那时候我自己连演戏到底是什么概念都还没有弄明白,就拍了这么一部戏。一直到现在,看到各位老师点评,我也觉得有点恍惚,我想我吴越的皮得多厚,才能坐在这样的场子里。后来我想对于我来讲,作为一个演员的表达其实有些入了大家的眼,然后有的入了心,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解读,有的时候有点哀伤,有的时候有点欣喜,有的时候也蛮可爱。
我就举一个例子,之前罗萌老师谈到了《命运的承诺》中的制服。其实那件红色衣服是我自己的,当时导演实在是没有经费了,然后我拿的那些衣服也不太够用,于是我出了一个主意说,既然你们衣服也不多,也不适合人物,我们又没有钱,那干脆我们演老师的时候就都穿制服好了。现在看起来好像也蛮神奇的,效果还挺好,所以其实电影电视艺术它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真相可能是从这边来,但所有的解读却是从那边来的。作为一个演员,这是一件比较幸福的事情,好的解读会让你很开心,坏的解读也可能让你很糟心。这基本就是我参加活动时心里所有的起起伏伏。
在《爱情神话》中,您的出场的时间并不算多,但这部电影以及您饰演的蓓蓓非常轰动。
《爱情神话》里的蓓蓓可以说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既有上海味道又有新时代特点的新女性形象。
您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是把她当作具有代表性的上海女性形象来建构的吗?
吴越:我讲一下我自己出演《爱情神话》的经历,首先我觉得它的剧本非常棒,当我拿到这个剧本,他们让我看蓓蓓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定要演她。因为这个角色非常的可爱,她的可爱之处在于她其实并没有太多地去伤害到别人,同时她又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自信,这种自信是我吴越没有办法理解的。她可以这么坚定地认为自己在离了婚之后前夫还是自己现在的老公,我觉得这是非常可爱的,因为其实在生活中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其实已经离开,但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从前的那样。就像我其实早就离开了《大上海屋檐下》的冯晓红,但是刚才我在参加活动时有某一刹那我突然又认为我是了。其实不光演员是在剧中扮演一个角色,在生活中大家也有各自的角色,蓓蓓在《爱情神话》里她扮演的这个角色就是她自己认为自己还是的角色。
我觉得这样的角色好像在我接到的本子里面只有这一个,所以虽然蓓蓓的戏很少,一共也就五场戏还是六场戏,但我说我一定要演。而且对我很有吸引力的是,她是用方言演,因为我作为一个演员一直都特别羡慕东北演员,羡慕他们可以用方言演戏,但是我们上海演员好像就很少有用方言演戏的机会,所以这部戏对我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而且演这部剧的时候我身边的演员也全是一群上海人,大家总是心领神会,非常默契,也非常轻松,很愉快地就演好了。现在回头看这件事情真的太美妙了,因为大部分戏的创作过程是挺痛苦、挺挣扎也挺艰难的,这部戏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一个轻松的戏。
您扮演过许多类型的女性角色,例如女县长艾鲜枝。
您在生活当中应该很难接触到这样的人,请问您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握这种人物的职业特征和性格特征的?有什么诀窍吗?
吴越:我特别喜欢这个问题,借此机会我也可以给观众朋友们种个草、扫个盲。其实演员真的不是说一定要体验那个环境然后再去演那个角色的,真的不是这样。比方说我演一位妈妈,我本人并没有孩子,很多人说你怎么能演妈妈,但我就是能演妈妈。我的回答是:我演妈妈与我是否是一位真正的妈妈无关,只要我心里有爱就可以。如果作为一个演员,你心里面是没有爱的,那么你对这个角色的很多表达也是很难完成的。妈妈如此,妻子如此,对自己的职业工作也如此。因为毕竟戏里浓缩了一个人的人生,所以完全像纪录片那样的呈现方式是不太可能的。你总要拎重点。这场戏我是为了表达这个窗口,那场戏我是为了让自己从那个门出去。演杀人犯,真得杀一个人才能当演员,那也非常可怕,对不对?
我记得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戏剧学院来了一位外国专家给老师们上课。外国专家给我们老师们的命题是模仿孩子。结果模仿最成功的,是我们学校年纪最大的一位老师。从这个例子来看,演戏本身当然需要阅历,需要自己的经历,但是当然也需要想象力。所以一位艺术家的分数在哪里,是看他的想象力。我觉得作家如此,画家如此,音乐如此,表演也是如此。
您曾经回应“演不演大女主都无所谓”,请问您如何看待目前国产剧中不断涌现“大女主剧”的现象?
您认为对演员而言,一部剧吸引人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吴越:其实说句实话,在这次白玉兰拿奖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大女主”的概念。我是1995年大学毕业,我的心目当中只有男主女主、男一号女一号、男二号女二号这样的排列。有两个字我一直不知道,叫“番位”。我真的是从这次白玉兰才知道的,原来真的没有这个概念。我那天在后台接受很多媒体的采访,被问了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所有的话题无非就是围绕演员跟表演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就非常认真地在回答我是怎么样面对我剧本里面的这些角色,哪些角色yes,哪些角色no。我其实在回答这么一个问题。
现在回过头来说的话,我认为演员还是要面对这样的关系。因为不管每一场戏都是你,还是在一部戏里面有十场戏,你肯定是要一点一点演起来的。肯定是要从第一场演到第二场,不可能一下子合同一签完,一百场戏就演完了,这是不可能的。你总要一场一场去演。只要你是一场一场去演的,你对角色的体会、分析和感受,它是烫的还是温吞的,哪些地方是你特别想抓住的,哪些地方是要举重若轻的,你总有一个自己的安排。这些东西我认为是免不了的。所以其实现在回答的话,依然会回到我那天晚上的回答。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没毛病,我觉得挺好的。
前段时间您在《向往的生活》中迎来了综艺首秀。
回望二十余年的演艺生涯,您感叹“我的青春没有了”,对比岁月静好的现在,您的青春是怎样的?
岁月的积淀给您的表演带来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吴越:我又要开始说故事了。因为首先《向往的生活》主要掌舵是何炅和黄磊,这两位是我特别喜欢的老师。我也知道这部综艺是一个“慢综艺”,会比较自然,而且黄磊老师和何炅老师对演员的保护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没有任何焦虑就去了。
那么还有一个故事是什么呢。今年一月份我爸爸摔了一跤,所以整个春节我都是在往返医院中度过的。为什么人家说什么叫中年,当你开始面对四个大字“生老病死”的时候,那就是中年。所以我对很多东西会有些感触。其实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你再爱他,你也是很被动的,你也是很无力的。他自己本身也很无力、也很脆弱。所有的希望都会被寄托在医生那里。所以今年整个春节我是沉浸在这样一种氛围中度过的。
说回《向往的生活》。当天我其实自己心里蛮累的,但好在这是个慢综艺,一共就两天,做家务,然后洗洗菜,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想晚上早点睡,结果陈乔恩喝高了,然后一晚上都很可爱,我们也没办法放着人家不管。万茜是慈母般的守护,我也当仁不让,咱们得让孩子好好睡一觉。我们三个人睡一张床,因为那两天正好在变天,之前那一期那个房间特别冷,所以编导们就非常有心地帮我们把被子弄得很厚,但问题是那天开始又变热了,所以我就热了一晚上,几乎没有睡。所以我感觉非常累。第二天早上一直到吃完中饭葱油拌面结束,万茜开始弹吉他,唱光阴的故事。首先万茜唱得很好,再加上罗大佑的歌词也非常动人,我看见两只小狗在那儿很慵懒、没有任何焦虑、也不累、很放松、很舒服地晒太阳,我觉得我好累。当时我的情绪就一下子涌上来。这个东西涌上来的时候,我非常机灵地看了一下桌上,餐巾纸全被大家用完了。我心想怎么办?我觉得我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我绝对不可以在这种场合哭,如果哭了我就败了。人家会想吴越多会编剧本,一个综艺她都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而且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演员都是很会演戏的”。其实我认为我演戏都是真的,我怎么可以在生活中演,这对我来说是个底线。所以当时我在非常“危险”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我的包里有纸,我就迅速走到房间,抽出一张纸。然而当我用纸摁住眼泪的时候,我绝望地意识到,天哪,这周围都是镜头。我当时肠子都悔青了。我心想真不应该参加这种真人秀,我实在是战斗经验太不丰富了。等到拍摄结束后,何炅和黄磊我们三个人特别放松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表达一下。所以我就小小地说了一下,但是其实我也非常清楚,他们一定会剪进去。后来果然就被剪进去了。
很多人会说吴越感慨青春。谁不感慨青春呢?谁不会在青春流逝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点沮丧,如果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也应该不是人了。当你表现出沮丧的时候,其实你是一个真正的人。演员会很残酷地被设置在一些规定情景下,在比赛的时候大家盯着你,在宣布的时候看你的表情。我就在想,没有被选上,我觉得很失望,很难受,那不应该吗?凭什么我就一直要面对这种残酷的竞争呢?你有做人的资格,我也有。
现在随着时代不断在变化,女性角色是不是也有不一样的变化?
您有这种体会吗?您喜欢这种变化吗?
吴越:说句实话,递到我手里的剧本的变化,其实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是跟着我自己的年龄变化而变化的,也跟着我此时此刻我的受众群的变化而变化。从比较残酷的意义上来说,现在是一个“数据代表一切”的时代。我的角色也会根据数据本身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不变当然是不可能。我个人觉得这种变化对我来讲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毕竟这个职业也不是说你完全自己想在家里想干嘛就干嘛,有些事情可能是一份工作,有些是你自己喜欢的,其中一定有百分比的。我接戏就是根据我自己私人定制的百分比来定的。
从影二十余年,您给大家感觉一直都是演技非常成熟,每个角色都像您本身,没有演的痕迹。请问表演对于您的生活来说意味着什么?
吴越:我很喜欢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年轻人需要我这样的分享。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因为表演是我喜欢的东西。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它是我的梦想,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它是我实现的一个梦想,在我毕业之后它是我追逐的一个梦想。表演于我而言,我觉得用这样一句话概括比较准确:一个人有梦想是幸福的。有梦想并不代表一定是成功的,但是人如果没有梦想的话,我觉得会比较干瘪,而且很多支撑也失去了。所以对我来说,可能之后接了一部真的非常糟糕的戏,大家都觉得对吴越很失望,太有可能了。我也不希望自己天天向上,因为只要是人就做不到。但如果一个人有梦想,这个梦想是很美好的,而且已经慢慢地触摸到了它的温度,还有很多人支持你,我觉得这就是非常幸福的事。我也祝福大家,希望大家能够拥有这样的幸福。
(作者来自华东师大远读批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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