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北京人艺,这座经历了65年风霜,不减生机的剧院,至今依然保持专业精神与谦卑之心,不断向观众输送着新鲜的艺术养分。
《一棵菜:我眼中的北京人艺》一书展现了焦菊隐、欧阳山尊、吴刚、濮存昕等四十一位“人艺人”的艺术人生。其中有殿堂级的话剧巨人,也有家喻户晓的“老戏骨”。
本书不仅是中国话剧史最鲜活的注脚,展现了北京人艺65年里那些知名、长盛不衰的经典剧目与不为人知的创作故事,更是一本艺术大师留给后辈的甘苦谈。每一位大师几乎都倾囊相授,讲述他们心底对艺术与人生等方方面面的知识和经验。
除了揭秘第一手创作故事,书中还有首次公开的百张独家剧照与历史资料图片。
冯远征——演员的品格
冯远征曾在北京电影学院带过表演系的在职研究生班。首先教了10 天的表演基础开发课,因为有一半学生是唱歌跳舞的,为拿文凭考进表演系研究生,一点表演基础都没有。在教课的过程中,发现他们没读过戏剧名著。搞表演没读过名著怎么可以?于是在一个半月中带学生反复读了中外13 部有名的剧本。读完后,学生的傲气全没了,开始敬畏名著。后面他为全班排了两部戏《足球俱乐部》和《等待戈多》。《等待戈多》还被推荐到第34 届莫斯科大学生国际电影节戏剧单元展演,获得最佳女主角奖。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由亚裔女演员获得这项荣誉。
远征认为,表演不是教出来的,要有天赋,所有人都有表演的天赋,只是后期没有开发。每个婴儿,每个人都有当总统的潜能,每人也有做乞丐的可能。这都取决于后来的环境、成长、教育和性格。冯远征能利用10 天、30 天教课,他不是教表演,而是注重开发个人的潜能。
我真心为冯远征在艺术传帮带上做出的贡献而感动。他告诉我:“艺术家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必须真的做到那儿,况且自己年龄还不到艺术家那么大。明星是炒作制造的,自己做个演员就挺好。”多么朴实的语言,可做到这点谈何容易。正是有这样的做人准则,当社会的民办学校找冯远征去讲课时,无论开价多高,他都不去,因为这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他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传授这些年的经验,他希望中国艺术院校培养的学生和演员是名副其实的。
我们又将话题转到传承与发展上来,这是一个不得不谈的问题。如何看待名著演出的状况,如何让观众了解那个年代,让他们接受那时人们的生活方式及思维方法。
远征想了想,说:“《茶馆》和《雷雨》需要保持,现在的《茶馆》和老艺术家们演的已经不一样了,节奏快了,为什么?现在观众需要节奏稍微快一点儿。我们这拨演员拍过大量的电影和电视剧,知道现在的表演节奏和原先是不一样的,如果还固守陈规,悠着演,观众就接受不了。国外在上演经典喜剧时也不是照搬原版的,随着认知的改变,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就是传承与发展的关系。”
比如《茶馆》,现在这些演员开始时也是刻模子出来的,到了今天,梁冠华演的王掌柜,杨立新演的秦二爷,濮存昕演的常四爷,冯远征演的松二爷,已经不完全照搬老一辈艺术家的方法表现了,每个人物都融入了演员个人的理解。我插了一句:“好些观众评论你们没有老艺术家演得好。”远征说:“没错,老一辈是丰碑,已经立在那了,我们够不着,无法逾越。”比如1999 年《茶馆》建组,宣布冯远征演松二爷,他差点儿疯了,凭什么让我演?演不了,我还想演更好的呢!黄宗洛老师把松二爷都演绝了,别人怎么演?于是远征找各位领导谈话,理由是:如果承认焦菊隐是大师,为什么当初不让别的艺术家去演松二爷,而选了黄宗洛老师?现在剧院有合适人选演松二爷,为什么让我演?一周后,院长找到冯远征说:“两条路,一是演松二爷,二是写辞职报告。”当时只能演了,要演就要演好。冯远征没有工夫想怨气的事情,怨气的产生往往是因为一个人想做没做到。演员在名利场中,没有心态平和的,但是一定要勇于接受现实。再说了,怨有什么用,这是单位的工作,这就是“一棵菜精神”,无论是菜心、菜叶、菜帮子,都要在这棵菜上。“后来我们演了这么多年,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说明这也是继承了人艺的传统,并将其延续发展了。”冯远征说。这就是传承的精髓,传承北京人艺的精神。
为什么人艺还能成为中国戏剧的一个标杆,并不是有多少经典剧目和大腕撑票房,而是有一种精神在,也就是“一棵菜精神”。演什么戏都是完整的,小角色是有光彩的。像李光复、米铁增、王大年、李士龙、兰法庆、张福元等一批任劳任怨演着小角色的大演员都是人艺的宝,没有这样的演员,《茶馆》成不了一台戏。
我们又谈到了如何评价林兆华版的《茶馆》。远征说,《茶馆》是一部很生活化的剧目,生活化的景,生活化的道具,生活化的表演。林版的《茶馆》只是没再向前迈一步。如果再迈一大步,试想弄一空台或一现代化的景,让演员不梳辫子,穿着西服上台,那人艺将会有两个版本的《茶馆》。
他畅想,十年后,北京人艺再排的《茶馆》和今天又会不同,只要能够继承人艺的精神,它就是原汁原味的。再比如《蔡文姬》,该剧表现的不是当时的真实生活,焦菊隐先生学习了西方的戏剧理念,同时融入了本土京剧等民族元素,舞台上朱琳老师走的是锣鼓点台步,观众一样接受。
远征继续说道:“《雷雨》观众的笑场其实是爱情观不一样。周冲还‘四凤,四凤’地在台上表现近百年前的示爱,观众是要笑。1987年演《北京人》观众也笑,为什么笑?观众理解不了那个时代谈恋爱是那样的。愫芳说:‘我只要每天能看见他就行。’观众说:‘有病啊!曾文清有病啊!’这是观念的问题。所以对名著我们要尊重,也要研究如何适应当前的审美观,同时培养观众的欣赏水平。”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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