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端落日余晖

发布时间：2024-12-20 03:49

加拿大音乐人Joni Mitchell

李梦迪

嬉皮女神？女性唱作人中的“鲍勃·迪伦”？或者说，20世纪最伟大的词曲作者……无论用多少浮华的称谓都无法概括这位加拿大流行音乐史上最重要的创作者Joni Mitchell 近50年的音乐生涯。尽管各路当红流行“小天后”一再袒露自己对Joni的崇拜之情，在这50年中各大音乐厂牌也发行了数十张致敬专辑，但不得不说，总有一种声音无可替代，而有些词句也只有经过岁月洗礼才显得愈发珍贵。

2013年11月7日，这位已位列摇滚名人堂的唱作人度过了自己70岁的生日。生日前夕，加拿大广播电台（CBC）的记者专程前往其住地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英国音乐杂志《Uncut》全文登载了这次专访的详细内容。只言片语中，她的睿智与风趣挥洒其间。关于音乐创作和前半生的情感纠葛，她也给出了更为清晰的回应。相比鲍勃·迪伦和大卫·鲍伊这样老而弥坚的传奇歌者，Joni显然并不太喜欢现在的音乐气候，身兼诗人、画家和音乐人等多重身份的她似乎更倾向于隐居生活。

Joni Mitchell出生在加拿大的福克麦克劳德,原名 Roberta Joan Anderson。9岁那年被诊断患有小儿麻痹，虽然之后恢复了健康，但左手的活动不如一般人灵活，但正是这样的限制反而造就了她与众不同的开放式吉他拨弦。

1964年，Joni进入艺术学院学习绘画，虽然有很多关于她的简介上都写着Joni是因为热爱音乐放弃了绘画，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在艺术学院意外地怀上了男友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他人的非议，她才不得不放弃了在学校的学习，将女儿送给别人收养，自己前往多伦多开始了另一种身份的生活。最近的访谈中她也很明确地将自己首先定义为画家，把绘画的法则引申到音乐中从而完成一张专辑的创作，Joni的大部分专辑都以她自己的画作作为封面。1994年发行的《Turbulent Indigo》封面上，Joni干脆把凡·高切掉半边耳朵的自画像移植过来画上了自己的脸，这首向凡·高致敬的同名歌曲感染力也同样不输于听众耳熟能详的《Starry Night》。

在遇到民谣歌手Chuck Mitchell并与之相爱之后，Joni也改掉了自己的姓氏，虽然这段恋情最终无果，但 Joni Mitchell这个名字却从此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25岁时她发行了首张专辑《Song to A Seagull》。很快1969年发行的第二张专辑Clouds就赢得了格莱美奖，而第三张专辑《Ladies of the Canyon》随即席卷了各大电台。

当人们提起Joni Mitchell，似乎将她的所有成就都和那张《Blue》（1971年发行的第四张专辑）绑定在一起，这张位列滚石 500强第30位、被评为《纽约时报》 25张影响流行音乐史最重要专辑的作品已经成为了Joni Mitchell的标志性符号，专辑中的经典曲目《River》、《A Case of you》更是在专辑发行后40多年时间里被数十位音乐人翻唱。但对于Joni自己来说，《Blue》并不是为迎合大众而写的，而更像是一次对歌迷的考验。在《Blue》横空出世之前，她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音乐开始受人追捧，她惊恐地对自己说：“上帝啊，已经有这么多人听我的音乐了，但他们最好看清楚自己崇拜的偶像的真面目，看自己能不能承受。”所以她用最坦诚的声音剖析了已逝的情感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写就了这张自白式的民谣诗篇。在Joni关于音乐最著名的言论中，有这样一段话：“我认为最好让情感沉淀一段时间再创作，如果在情绪爆发当时就把它们一股脑写进歌里，那这些歌最终会变成一堆抱怨……”所以回过头再来听《Blue》，还是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力量。

这张专辑写满了最私密的话语，但是听起来并没有太多戾气，更多的是回顾生命旅途之后释然的陈述。特别是将Joni前期的民谣作品和她在新千年之后以爵士乐重新演绎自己经典之作的几张专辑作对比，听众会清晰地感觉到，不管是用她早期清亮的嗓音配合吉他弹拨，还是进入成熟期之后配合爵士管弦乐团重新演绎的版本，即便唱着同样的歌词也不会出现丝毫的违和感，只是故事发生的环境与时间发生了变化。《Blue》中的名曲《A Case of you》中写道“you are in my blood like holy wine, you taste so bitter, and you taste so sweet”,最初的版本中Joni配合吉他和弦采用了即兴演唱的方式，没有固定章法而是清亮的声音随曲调自由起伏，像清酒入口，清爽中夹杂着淡雅的苦涩。而在2000年发行的《Both Sides Now》这张以爵士为主基调的专辑中，配合着Joni中年之后沧桑的中音演绎，再来品味这句歌词，就如同慢慢摇动杯中醇厚的红酒，在浓郁的口感过后还会在喉间留下一丝辛辣。这样的词句剥离了最简单的情绪堆砌，把情绪和话语铺展到了画面之中。

也正是Joni歌曲中的画面感引来无数电影选用她的歌作为插曲配乐。有一部分中国听众对于Joni Mitchell的印象都来源于一部2003年上映的英国爱情喜剧《真爱至上》（Love Actually），这部群戏中由艾玛·汤普森饰演的伤心妻子独自在卧室欣赏的《Both Sides Now》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浓烈的场景感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同时有一部分剧情也是由这张同名专辑带动的。这首歌最初收录在Joni第二张专辑《Clouds》中，而电影中选用的则为2000年爵士风格的版本。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的原声音乐也是由新老歌曲搭配而成，最终不仅电影票房大卖，同时原声大碟也被一抢而空，这首《Both Sides Now》也一度重回年轻听众视野中。

进入新千年之后，Joni就几乎停止了全新创作，大部分专辑都以老歌新翻的形式重新演绎后发行，只在2007年推出了告别之作《Shine》。随后Joni向媒体宣称退隐。很难说Joni退隐是由于单纯的身体原因还是早已厌倦了所处的音乐环境。因为早在2002年她就向媒体表示过她对当代音乐工业的抵触情绪，她曾经用戏谑的语气反问记者：“你能指望现在有人听我的音乐吗？你不能，因为我既不会扭动自己的屁股，也不会脱掉上衣和裤子！”显然，当代听众的浮躁和音乐市场上的销量排行让上了年纪的Joni也感到了无奈和疲惫。虽然现在她已经归隐独居每天安心作画，但对于多年来追随她的听众来说，当你路过每一家旧唱片店的时候，时不时还是会淘到她早期的专辑，而新千年后发行的CD也在一次次再版流通。也许Joni Mitchell的名字已经蒙上了时间的尘埃，但就像《Both Sides Now》里Joni对着云层的凝思一般，从不同的角度窥视云层之端，不管是旧日清亮，还是历经沧桑，始终无法看透云层的幻象。但看不透又有什么关系呢，云开曲终之际依旧残存着落日余晖的温存与美丽。（作者系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