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一梦张文中：错过、复出、彻底拥抱互联网丨财约你

[摘要]张文中曾是中国零售业的C位明星，因为一场从天而降的冤案，错过了整个世界零售史上都罕见的“大爆发时代”。入狱、错过、复出，追赶，张文中12年来经历起伏，如今归来，他还会是新零售下半场的主角吗？

腾讯《财约你》作者 孙宏超 编辑 许文苗

在长达三小时的对话中，张文中始终回避“追回错过的时间”等此类说法，这位企业家对人生的一贯看法是：与其纠结昨天，不如追寻明天。

56岁的物美集团创始人张文中，在长达12年时间里背负冤案，但是他不喜欢向人展现伤口。放下，然后move on,这是他在2013年出狱之后故事的主情节。

围观者为张文中感到惋惜：他曾是中国零售业的C位明星，因为一场从天而降的冤案，错过了整个世界零售史上都罕见的“大爆发时代”。

“我错过了很多东西，这场革命对零售业带来的变化、对企业造成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我们知道这样一个发展方向，应该越早改变，越早采取行动越好。当条件限制没有办法去行动的时候，那你就失去了巨大的机会。”张文中自称曾经是一个行业的thinker（思想家），“我有很多思想是超前的，但由于客观上没有采取行动，那就意味着落后了。”

阿里巴巴、京东、唯品会、苏宁、拼多多……一个又一个新的零售业巨头追赶或超越着物美。

好消息是，张文中重返舞台了，并且是以“无罪之身”的姿态。

在2018年3月3日举行的亚布力论坛上，张文中在台上深情朗读《给40年的信》。台下马云、任志强、俞敏洪、冯仑、陈东升等百余位企业家全体起立，鼓掌致敬。2个月后，张文中被最高人民法院宣布撤销原审判决，改判无罪。

渡尽劫波，重回赛场中央的张文中依然拥有一支成体系的零售部队。更重要的是，“失去的几年”并未抹去张文中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对新技术、新模式的敏锐感。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爆发了一场综合性的零售革命，西方世界在150年中陆续爆发的百货商店、连锁商店、超级市场、购物中心等零售革命，几乎同时在中国出现。1994年，张文中为了展示自己开发的pos机信息系统的使用价值，创办了北京最早的超市——物美超市。

他也是最早用“托管”方式扩张零售网络的人。当得知石景山古城菜市场要被物美“托管”后，180多个员工爬上楼顶，打出“坚决不去物美”的横幅，还有人扬言要跳楼。张文中承诺工资不低于过去，解除危机，随后带领物美以摧枯拉朽之势铺设零售大网。

互联网时代，张文中同样喊出改革。

面对《财约你》的镜头，张文中表示，“必须立即采取行动，立即改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改变，彻底拥抱互联网，彻底回归商业本质。”

历史上最伟大电影之一《肖申克的救赎》中有一段经典台词：“有些鸟，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它们的羽翼太夺目了，当它们飞起时，你心里会很清楚，把它们关起来是一种罪恶。”

正在崛起的多点成为了张文中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多点会是一个比物美大得多的事，多点支持很多零售企业，物美只是它支持的一个客户。”

针对自己的再次创业，张文中坦承没有什么怕失败的，“一个人只有把一切虚的东西都放下才能勇往直前”。

1、来自旧金山湾的星光

恢复高考后，生活在黑龙江省边陲小镇“迎春”的张文中，成为了南开大学79级大学生。毕业后张文中被分配到大庆油田参加工作但两年后又返回南开大学，攻读管理学硕士学位。

研究生提前毕业后张文中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工作，他的同事包括92派代表人物陈东升，以及中国期货业教父田源。此后，张文中因主持中国石油价格政策研究，得到中央有关部委的重视。在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的支持下，张文中赴美深造在斯坦福大学做系统工程学博士后的研究。

张文中离开美国前，同样要回国的田源开车横穿美国，与他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张文中向《财约你》回忆，“那是一个有着星星点点灯光的夜晚，我们当时非常激动，觉得中国充满巨大的机遇，我们的未来就是在中国创业。”

这是一个充满梦想的时代。

张文中用两个成语来形容创业时的心情：义无反顾、无所顾忌。

“全力以赴要把事情做成，为真正中国的崛起做点贡献，这是一个激情燃烧的时代，而且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谈到“下海”的初衷，张文中坦言根本没想挣多少钱，“在斯坦福和硅谷看到企业家精神对社会的影响，而且92年南巡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方向已经确定，创业条件越来越成熟。”

比张文中先回国的田源组建了中国国际期货经纪有限公司，并担任董事长。张文中则创办了一家计算机公司：卡斯特公司，业务从为其他企业做系统集成项目开始，发展到自主开发了一套专为超市设计的管理信息系统。但当时国内几乎没有连锁超市，零售业态以各地的“人民百货商场”为主，张文中开发的业务并未得到广泛应用。

不过在业务应用中，张却看到了巨大的商业机会，世界500强企业中流通企业已经占到了50多个席位。更重要的是，流通业已经成为生产商和消费者之间最重要的环节，于是张文中把发展方向从科技领域转向了流通领域，自己做一家超市，这就是北京最早的规范现代超市——物美超市。

1994年底，物美超市翠微店开张，这也是北京第一家严格意义上的超市。在成立之初，张文中为物美选择了一条低成本扩张道路：通过租赁、合作、托管和合资国有商业企业等方式进行扩张；具体做法是，物美以现金入股，合作方将商业网点折合成资金入股，经营权归属物美，双方按股分红。

一年以后，家乐福进入北京；而同样被认为中国零售行业的先驱人物黄光裕，刚刚将自己的多家线下店整合为国美电器。物美诞生后迅速扩张，一年后，超市的销售额就达到了1亿多元。2002年年底，迅速扩张的物美集团年销售额更是实现了当时惊人的45亿元人民币，在全国连锁业中排名上升至第12位。

并购是当时民营企业迅速扩大规模、占据市场份额、以及与竞争对手博弈的重要企业战略：1998年，物美收购北京石景山国有菜市场；2003年，物美超市成为第一家在香港上市的民营零售企业；2004年，物美收购北京惠新大卖场；到2006年，物美已经控制或拥有了北京超市发、京北大世界、天津大荣等全国20多家商业企业的400多个网点；随后物美更是先后收购北京美廉美超市、控股宁夏新华百货、收购北京时代风帆大厦物业产权，张文中旗下的物美达到了巅峰。

2006年，《财富》杂志甚至这样推荐物美——“如果你想看一下零售业的未来，建议阁下省却造访沃尔玛的时间，为您自己买一张前往北京的机票，去看看物美。”

一切荣光因为一场冤案戛然而止。

2008年10月，张文中被河北衡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涉嫌单位行贿、挪用资金、个人诈骗起诉，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8年，并罚金50万。后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一审判刑过重，改判12年。

正在飞速爬坡的物美，不得不暂时失去了他们的领袖。

2、“失声”的大零售时代

50年前，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顿在美国的三四线城市建设大量超市，这些城市的购买力被大量释放，美国经济也从中获利。在电商崛起前的几十年中，中国也基本上采用了这种模式，以销售网络带动地域需求。一位资深零售从业者对《财约你》介绍，在中国传统零售业市场通行的法则是，谁先占据最好的位置，有更多的门店，谁就能够占据更大的市场优势。

基于这样的发展模式，中国零售业曾经以每年翻番的门店扩张速度，开启了中国零售业高速增长的第一个黄金十年，物美正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但失去了领袖后的物美，和整个中国传统零售业都陷入了困境。这是因为美国和中国的国情不同：当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的市场基本饱和后，中国多如牛毛的三四线城市，让传统的渠道建设成本高得无法想象。

随着线上交易各个环节的完善，信息技术在消费品流通的领域开始大量应用，这让中国的零售行业开始进入第二个黄金十年。

在这个时代里，失去了精神领袖的物美本已经无法抵挡以沃尔玛、家乐福、国美、苏宁等卖场模式的侵扰。

因张文中涉案被调查，上市公司物美商业的停牌长达10个月之久。这期间，物美的资本市场融资能力基本丧失。物美与花旗集团已敲定的8600万美元的股份配售协议，在张文中辞任董事长后，即宣布告吹。并购江苏时代超市的计划落空（后来的2009年，江苏时代超市被韩国乐天收购）。2013年，物美曾计划收购卜蜂莲花广东、湖南以外的全部业务，但60天后收购流产；同时，物美被央视曝光对供应商收取高额进场费。

但国内零售业的巨头却都在快速扩张，以同样在北京占据重要市场的永辉超市为例，这家公司虽然2010年才上市，但已经进行了多轮再融资，并拟引进多家战略股东，完成行业整合的初步战略布局。

更重要的是，一个更适应时代的竞争对手正在门前跃跃欲试。

2012年前后，曾经风光无限的传统零售业不得不开始面对第一次困局。以国美电器为例，其2012年上半年销售收入同比下降22%，净利润亏损5亿元，这是国美电器9年来首次出现半年亏损，而其老对手苏宁电器上半年的净利润也下滑近30%。随之到来的是第一波关店潮，国内的李宁、上海第一百货、春天百货，国外的家得宝纷纷关店。

这部分市场空间迅速被电商抢占。艾瑞数据显示，2006年的电商销售额为260多亿元，但2012年的电商销售额数字就已突破1.3万亿元。在那个年代，实体店甚至被称为电商的“试衣间”。

根据行业数字显示，在2013年时超市和便利店毛利率在15%~20%之间，百货店数字为20%，专业店和专卖店为20%~25%，大型超市毛利率最低仅15%左右，所有实体零售业态三季度毛利率与往年相比都有明显下滑。要知道，在2009年之前，电商还被传统零售渠道视为“下水道”。但现在，电商早已成为了整个零售业态的风向标。在整个产业链中，电商不仅抢占了传统渠道的市场，甚至在倒逼整个生产行业发生巨变。

在张文中看来，淘宝和京东是一场商业革命的成功范例，“淘宝这样一个新的模式彻底颠覆和影响了中国甚至世界的零售业。”

内忧外患之下，物美逐渐掉队。据物美发布的2014年中期业绩显示，公司实现净利3.06亿元，同比下滑9.8％。在财报中，物美方面表示，租金上涨、人力成本上升快于销售增长、关闭店铺带来的一次性资产处置亏损、新开店铺培育期较长等因素导致了公司盈利出现下降。

2015年10月20日晚，物美商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由于盈利受人工、租金成本，及线上线下电商竞争的不利影响，宣布计划私有化退市。短短2个月，物美完成了私有化从港股退市。其退市前最后一次发布业绩数据是2015年中报，显示2015上半年营收116.8亿元，门店有586家。

3、张文中低调归来

2018年随着案件重新审理，张文中开始主动出现在一些公众场合。早在2013年左右，张文中已经离开牢狱，但一直保持低调，从未公开露面。随着在法律层面上张文中彻底成为无罪之身，物美的灵魂人物真正归来。

张文中自称“缺席了一场互联网革命”、“吃惊”，在他看来：“阿里和京东对物美这样的企业有非常大的冲击，也倒逼着零售企业必须要改变。”但让一艘庞大的船掉头并不容易，张文中也表示传统企业真正智能化很难，“有观念上的冲突，还有已经长期形成的管理流程、管理经验。不变是等死，变是早死。”

在亚布力论坛露面时，张文中诚恳地透露了自己出狱后的工作计划：“我立即投身到用技术促进中国零售的革命中去，环境变了，行业变了，技术革命正风起云涌，必须用新的改革创新方式审视一切。我们以技术变革为导向，以商业本质为基础进行一系列创新。”

面对《财约你》时，张文中第一次透露了2014年时对零售行业的看法：“首先必须立即采取行动，立即改变。而且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改变，要彻底拥抱互联网，但不能忘了初心，要彻底回归商业本质，以人为本，顾客至上。”

在这个技术男带领下，物美重新展现活力。数据显示2016年物美新开大卖场42家，较2015年在开店数量上翻了一倍。在效益方面，有数据显示物美在2015年与2016年净利润均实现翻番，仅2016年净利润就超过12亿人民币。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物美依然是零售行业最重要的参与者之一。资料显示，物美旗下拥有美廉美超市、新华百货、浙江供销、百安居、奥士凯物美、崇菜物美、圣熙八号、京北大世界、浙江供销等多个知名品牌，年销售额500余亿元，资产500余亿元，员工10万余名。

针对新的时代，张文中提出了分布式电商概念，“传统企业必须要跟上时代，要把互联网变成竞争优势。分布式电商就是每个店铺都会成为流量中心，在此之前，都是中央电商。”

2014 年底，张文中与一批年轻人及 IDG 资本等创立了分布式电商“多点”（Dmall），2015 年 4 月正式上线。多点从一开始就较全面地完成了零售业的整个数字化流程，既包括前端，触达用户、营销，到支付，也包括店内的管理、商品供应链，零售商和供应商的对接，等于前、中、后台都有涉足。

在张文中看来，多点是个联盟、是助力者、商业操作系统，“多点从来不会为了短期获客花大量的钱，而是通过为零售企业提供OS系统，真正帮零售企业来提高效率。”

这意味着多点从诞生起就超出了所有零售商自营电商的概念，它并不是服务物美大卖场的一个专属App，多点一开始就想成为一个平台，希望以第三方平台商、技术服务商的角色，和线下零售商都有合作，为线下实体零售企业的全面数字化转型提供解决方案。

再次出发，对于张文中来说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尽管曾历尽波折，但这个儒雅的博士却称自己是“幸运的”：“2018年5月31日，最高法院终审宣判我无罪，这也是民营企业冤错案件纠正的第一案。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更有理由去创业，去珍惜这样一个好的环境。”

谈到再次创业的未来时，张文中表示，“创业要有义无反顾的精神，想太多了反而没用。做事要看大方向对不对，数字化就是未来的方向，数字化时代必然是一个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时代。” 返回腾讯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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