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周刊：熊猫与政治近半个世纪的不解之缘

　　撰文/吕冰

　　祖国大陆赠送给台湾同胞的一对大熊猫目前尚未成行，而半个多世纪以来，憨厚可爱而又弥足珍贵的大熊猫一直扮演着其他稀有物种难以扮演的特殊角色。

　　企望是一湾浅浅的海峡，熊猫在这头，台湾在那头。在连宋破冰之旅后，这位亲善大 使能否成行结果难卜。

　　18年前，同为“带给台胞生活的愉悦，满足小朋友天真的童趣”，北京也曾慨然表示愿赠一对大熊猫给台北市，终遭回绝。18年，几乎等于一只圈养大熊猫的平均寿命。

　　除在本土出师未捷外，这位温良敦厚的外交明星的履历堪称完美。作为“熊猫外交”的成名作，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周恩来总理不仅以熊猫牌香烟款待尼克松夫妇，还把两只真正的熊猫送给了美国人。

　　根据海外观察家的评论：“当年那对大熊猫为美国人在冷战后改变对中国的看法起到了显著作用。于是以大熊猫作为国礼成为一种外交手段，被中国应用于和其他国家的交往中。”

　　同年，与中国“一笑泯恩仇”的还包括日本，他们得到了大熊猫兰兰和康康。7年后，日本首相大平正芳访华，中国又选派了大熊猫“欢欢”随返。

　　1979年12月6日的《人民日报》报道了这则重大消息，并刊载了中日友协副会长赵朴初为此而作的《相见欢》：“深情曾注兰兰，掌珠般。永结良缘更为遣欢欢。人地好，蓬壶岛，祝平安。遥指青云修竹万千竿。”上世纪70年代，中日关系正逢黄金岁月。

　　命比总统孙子金贵

　　1869年，进逼巴黎的普鲁士军队没能阻止法国人对“黑白熊”的好奇心。掀起这股争睹热潮的是一张个体奇大的黑白兽皮，有着精致的五官和舞台戏剧般的浓妆。作为有史可查的发现熊猫的第一个外国人，法国传教士、生物学家吉恩•阿曼达•戴维从中国四川宝兴带回的大熊猫标本引发了西方世界的寻宝热。

　　作为第一个把活体大熊猫带回西方的人，纽约时装设计师露丝•哈克纳斯最初的想法只是实现新婚丈夫的遗志。她成功了。1936年11月，在用两美元贿赂了海关人员后，露丝用竹筐装着刚满月的大熊猫幼仔“苏琳”，以“随身携带哈巴狗一只”的名义顺利通关。

　　罗斯福总统之子小西奥多看到苏琳时说：“如果把这个小家伙当做我枪下的纪念品，那我宁愿拿自己的儿子来代替。”此话或出于忏悔，8年前，他和兄弟克米特曾来华首开西方人射杀大熊猫的先河。

　　在苏琳18个月的短暂生命里，它的形象在媒体和商品中铺天盖地。前来索取照片和报道的电报，甚至超过了当时轰动全美的歹徒、芝加哥犯罪首领卡彭。

　　擅长收购的英国人也不甘于后，伦敦动物园曾同时拥有三只大熊猫，唐、宋和明。年轻的明是英国公众的最爱，如苏琳之于美国。1940年当德国飞机空袭伦敦时，任炸弹像冰雹般砸落，明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动声色，玩耍自若。她成了这座城市团结、镇定和无畏的象征。

　　据不完全统计，1936年至1946年间，和苏琳、明一样从中国运出的活体大熊猫共计有16只，另有至少70具大熊猫标本存放在西方国家的博物馆里。

　　天才外交明星

　　新中国成立后，收购、偷猎、外交施压等手段都行不通了，大熊猫离开中国的唯一途径，就是作为国家的政治赠礼。这些中选的大熊猫通常年幼、漂亮、成双配对。

　　从1957年到1982年，9个国家共获赠23只大熊猫。这份无价的礼品清单如下：

　　1957年，送苏联平平，1959年再赠配偶安安；

　　1965至1980年，相继送朝鲜丹丹、琳琳、三星等五只；

　　1972年4月，送美国玲玲和兴兴；同年10月，送日本兰兰和康康，1980年赠欢欢，1982年再送飞飞——这是中国送出的最后一只大熊猫。

　　1973年12月，送法国燕燕和黎黎。后经发现，这对伉俪原是一对兄弟；

　　1974年4月，送英国佳佳和晶晶；同年11月，送联邦德国天天和宝宝；

　　1975年9月，送墨西哥迎迎和贝贝，迎迎曾产5胎7仔，是出国大熊猫中的“英雄母亲”；

　　1978年9月，送西班牙绍绍和强强。

　　中国政府把大熊猫作为礼品，发轫于1941年，宋氏姐妹向美国赠送一对大熊猫以示对其救济中国难民的谢忱。1946年5月，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中国政府宣布向英国政府赠送一只雌性大熊猫，取名“联合”。

　　新中国成立后，大熊猫的去向载负着国家关系的阴晴。1957年，北京把从四川捕到的三只大熊猫中最好的一只平平送到莫斯科。1972年，乒乓球和大熊猫促成中美关系拨云见日，这也是1949年以后，中国首次把这个最高规格的特使送往西方。

　　20世纪70年代，中国与“第二世界”国家的关系趋暖，这也是法、英、德、墨、西相继得获熊猫的必要条件。不过就在中国政府慷慨允诺向英国赠送佳佳和晶晶的十年以前，即1964年，伦敦动物园曾为春心初动的熊猫公主姬姬向北京邀偶求援。但时逢反帝气氛浓厚，北京拒绝了。

　　莫斯科的平平成了伦敦动物园最后的希望。在经过历时一年半的高级谈判后，英俄两国达成联姻协议，此事被当时新闻界称为“一次重大的外交突破”。

　　但二位当事者却并不领情，伦敦《每日快报》用一句俚语总结了整个事件，“A watched Kettle never boils”，意译为“有意栽花花不开”。

　　自古友好使者

　　学者菲尔•迪安认为，熊猫是中国的主要文化象征，“它可爱的令人想抚摸，能传达出友好的信息。”而在中国古代典籍中，熊猫的形象则是能聚财囊、催官运的祥兽，或如虎豹般威猛的动物。国宝熊猫曾有着众多截然不同的称谓，如貔貅、貘、貊、驺虞、食铁兽等。

　　《史记•五帝记》中曾录，4000年前，黄帝在阪泉大战中，曾用驯养的虎、豹、熊、貔貅(雄为貔、雌为貅)等猛兽助战，打败了炎帝部落。所谓“如虎如貔”，正是对勇士最盛行的赞美。西晋时，因大熊猫食竹而不害性命，被视做象征和平友谊的“义兽”，至唐代，“驺虞”仍然作为瑞物而受人重视。

　　根据日本皇家年鉴，早在公元685年10月22日，唐朝皇帝送给日本天武天皇两只白熊和70张毛皮。这一年是唐玄宗李隆基诞生之年，也是女皇武则天登基之年，因此天朝以厚礼赐赠邻邦。据大熊猫专家胡锦矗考证，白熊极可能是大熊猫。

　　全球生态财富

　　上世纪80年代初，鉴于保护珍稀野生动物的考虑，中国宣布不再向外赠送大熊猫。此后，富有政治意味的赠送仅限于国内，例如1999年3月11日，中国中央政府送给香港特别行政区的一对。在此前后向台湾的两度倡议也属此列。

　　改送为租的巡展热成为续写熊猫热的另一种方式。l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前夕，北京动物园的“永永”和“迎新”成了第一对以巡展方式走出国门的大熊猫。

　　在可观的经济效益外，巡展的问题也暴露无疑。频繁的活动延误了大熊猫的繁殖，大熊猫成为杂技演员的情形也令人难以忍受。

　　因此，中方与国际动物保护机构达成协议：中国如果送一对健康、有繁殖能力的大熊猫出国，留在所在国进行为期10年的合作研究。此间所衍后代仍归中方，倘意外死亡，尸体也归中方。中方可轮流派人与外方共同研究大熊猫，按每年付给中方100万，10年总计1000万美元的方案实施。

　　于是1994年日本和歌山，1995年韩国汉城，1996年美国圣迭戈，1999年美国亚特兰大相继拉开了大熊猫合作研究的帷幕。2000年12月6日，“添添”和“美香”担负这一使命赴美华盛顿。美国联邦快递公司则以媲美美国总统专机“空军一号”的“大熊猫一号”将之运抵美国。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熊猫热”几乎抢尽新任总统布什的风头。根据《今日美国报》网络民调显示，66%的人认为“添添”和“美香”是华盛顿“最让人激动的夫妇”，而另有三分之一的人把票投给了布什和劳拉。

　　就大熊猫现在的身份而言，政治和外交用途已明显弱化，它更多是富于教益的世界濒危动物的代表。以研究为目的的出国方式期望动用更多的力量保护大熊猫。在现代人的意识里，大熊猫不仅是中国、也是全世界拥有的共同财富。

　　大熊猫回家

　　熊猫热抑或熊猫劫？野生动物保护人士发出质疑。这些旅居的憨厚生灵能否尽情尽性？在玻璃窗和空调的保护下退化机能，人类的保护是否要付出另一种“生命成本”。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让熊猫离开其自然栖息地都意味着背井离乡。此时，大熊猫资源保护的技术模式和社会模式都有待于重新审视。

　　目前，中国熊猫保护者正在奔走疾呼，为大熊猫离境提供立法依据。他们期望来自各国科学家和公众的共同探讨：大熊猫该不该回家？何时回家？回什么样的家？

　　豪华专机和独享行宫让大熊猫又一次的美国之行更加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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