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科学家不如娱乐明星红？

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研究认为，决定一个名人能被人们记住多久的主要因素，是人类的集体记忆以及传递信息的载体。那么，为什么娱乐明星会比科学家更有名呢？这对人类社会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今天的议题分为三个部分：集体记忆是如何衰退的？为什么科学家不如娱乐明星红？未来我们将记住谁？

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抱怨——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的科学家们，无论是收入水平还是受关注的程度，都不如娱乐明星。在如今这样一个流量当道的时代，这种情况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有一种观点认为，科学家不如娱乐明星红，是由于科学家和娱乐明星的评价体系不同，科学家追求的是长时间跨度里的名声，而娱乐明星追求的是短时间内的关注度。

最近我在《鹦鹉螺》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叫《我们将会如何遗忘约翰·列侬》（How We’ll Forget John Lennon），作者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的恺撒·伊达尔戈教授。对我们刚才的那个问题，伊达尔戈教授提出了一个新的见解，他认为一个名人，无论是科学家还是音乐家，包括体育明星、歌星、影星究竟能被人们记多久，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人类的集体记忆（collective memory），以及我们传递信息的载体。

《鹦鹉螺》杂志的特刊编辑凯文·伯杰采访了伊达尔戈，谈到了伊达尔戈教授最近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文章。今天我就来给你讲讲伊达尔戈教授的研究，看看曾经的那些伟大人物，是如何慢慢被人遗忘的？为什么伊达尔戈会说，我们这个时代的科学工作者不如娱乐明星红，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科学工作者自己造成的？未来谁又将进入我们的集体记忆？

| 集体记忆的是如何衰退的？

作为得到的用户，你可能经常会听到“集体记忆”这个概念，那到底什么是集体记忆呢？伊达尔戈教授对集体记忆的定义是：在一定范围内，大多数人共同拥有的知识和信息。

伊达尔戈教授认为，集体记忆对人类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甚至是人类之所以能够称之为人的唯一标准，正是由于集体记忆的不断累积，我们才能走到今天。

如果有一天外星人来侵略地球，不用发动什么战争，只需要让人类忘记一切，汽车、飞机、建筑、能源工厂、电影、音乐等等，整个人类就将不复存在。

但是集体记忆也是会不断衰退的，伊达尔戈教授认为，造成衰退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自然原因，也就是时间；还有一个是人为原因，也就是信息载体的改变。

咱们先来说说时间。

伊达尔戈教授之所以会关心“集体记忆如何衰退”这个问题，是受到一个偶然事件的触动。几年前，一个学生到伊达尔戈的办公室里拿东西，正好伊达尔戈在听歌，那个学生很好奇地问，这是谁的歌啊？是Coldplay的吗？

伊达尔戈非常惊讶，他在听的，可是鼎鼎大名的“披头士”乐队主唱约翰·列侬的那首《Imagine》，这可是曾经红遍全球的名曲！这个学生居然没听过？

于是伊达尔戈开始思考，他自己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其实约翰·列侬在伊达尔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火了，而这个学生才20多岁，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基本上不知道约翰·列侬是谁了。

这里咱们不妨打个很扎心的比方：很多80后、90后都是周杰伦的粉丝，而00后对周杰伦的感情就比较淡了，我再问了几个10后的小朋友，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说不知道周杰伦是谁。

伊达尔戈说：People have a finite capacity to remember things.

也就是说，人们的记忆力终归是有限的，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内容来挤占人们的记忆空间，集体记忆也像个人的记忆一样，必须移除一些旧的记忆，才能装入新的记忆。

在论文中，伊达尔戈从考古学中借鉴了两个概念来解释集体记忆的衰退——交流记忆（communicative memory），和文化记忆（cultural memory）。

所谓交流记忆就是指人们口口相传、平时会谈论的话题，比如我们谈到列侬或者周杰伦的频率。从数据上看，交流记忆一般能存续5到30年，然后，那些曾经备受关注的人和事，会被以文字或者数据的形式记录下来，形成文化记忆，随后逐渐被遗忘。

时间对集体记忆的影响还好理解，那么，信息载体的改变又是如何影响集体记忆的呢？

| 为什么科学家不如娱乐明星红？

伊达尔戈教授说，每当出现一种新的交流技术，集体记忆的留存方式就会被改变，甚至连集体记忆的核心对象也会发生变化。

以文字技术为例，当我们开始使用文字记录信息的时候，人类其实是从口语媒介过渡到了书写媒介，这就给了科学技术非常好的土壤，让它得以蓬勃发展。

再..拿天文学为例，最早人们观测天象，其实是为了占卜，但是在口语时代，各种星表只能靠人脑来记录，所以传承下去的准确度非常低，使用文字之后，星表才开始变得越来越准确可靠，而有了印刷术之后，星表就变得极为准确了，这就使得天文学家、数学家和科学家，能够凭借自己对于世界的准确预测，名声鹊起，成为人类集体记忆的主要对象。

另一类从中受益的人，是古典音乐家和作曲家，因为有了文字技术，乐谱也可以大量精确地复制了。

而到了20世纪，广播和电视这样的媒介出现之后，娱乐就取代了科学，成为了人类集体记忆的主体，这是由新媒介的性质决定的，因为广播和电视媒介的速度快、信息颗粒度小，天然就不适合要求精准和逻辑完备的科学进行传播。

这个你也可以理解，广播电视节目一共也就30到40分钟，留给嘉宾的时间更少，科学家可能连一个定义的准确表达都没完全展开，就结束了，如果说的不完备，还可能引来同行的耻笑，所以科学家们干脆就不乐意去上节目了。

包括古典音乐也是，一首流行歌曲3分钟就结束了，而古典音乐动不动就几十分钟，显然也不适合短平快的传播方式，所以只能要求听众尽可能去剧院欣赏。

所以，伊达尔戈说，当人类从印刷时代进入电波时代之后，科学家们的威望和社会地位就相对下降了，这是由传播媒介的变化带来的影响力变迁决定的。

伊达尔戈还说，阻碍科学家们进行大众传播，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科学家们自身。要知道在科学界，本来就是派系林立，谁都不服谁，如果一个科学家花了很多时间在大众传播上，会被同行认为是不务正业，有损于他在学术圈的地位。

但是伊达尔戈认为，其实这是因为科学家们没能很好地适应新的媒介形式，更多时候，搞科学研究的人，更专注于研究内容本身，忽视了借助媒体的力量，让研究成果更好地被大众知晓，从长期来看，这对科学研究是不利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玩意有啥用，又怎么支持你的研究呢？

所以你看，如今科学家之所以不如娱乐明星红，既有传播媒介这样的外部因素，也有科学家自身的内部原因。

那么你可能会问，如今的网络时代，集体记忆将会如何变化呢？

| 未来我们将记住谁？

伊达尔戈认为，不应该把互联网视为一种新的媒介，而是应该看作一个平台的集合，比如Facebook、推特、Email甚至TikTok（也就是国外版的抖音）这样的短视频平台，都拥有各自不同的媒介以属性，在instagram上红火的图片，可能在推特上无人问津，在推特上争论不休的话题，也可能在Facebook上没人关心。

我们很难简单地给所有网络平台上的信息传播方式归类，因此伊达尔戈认为，不能武断地说，因为网络加速了信息传播，就会让未来集体记忆的衰退变得越来越快。

但有一点是跟我们的直觉相反的，就是我们以为，现在大家都按照各自的兴趣进入了垂直领域，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话题，因此集体记忆变得越来越多样化了。

伊达尔戈说，事实上正相反，我们的集体记忆正在变得越来越越单一，尤其是在美国这样的国家。比如特朗普几乎占据了如今所有的媒体带宽，不管你是否关心政治，都会被他的信息狂轰滥炸。

而我们对于集体记忆的核心对象也在发生变化，最近这些年，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企业家了，比如美国的乔布斯、贝佐斯、马斯克，中国的马云、马化腾、雷军，都是最受关注的人物。伊达尔戈说，如今的年轻人看待这些商业偶像的态度，就如同曾经的人们看待约翰·列侬一样。

| 总结

集体记忆的衰退，既受到时间的影响，也受到了信息载体的变化带来的影响，而互联网的出现，反而让集体记忆变得更加趋同了；人们的记忆主体，正在从娱乐明星向企业家们转变，而无论是哪个领域的人，如果不适应新的媒介传播形式，就无法进入人们的集体记忆。

所以，就像《鹦鹉螺》这篇文章里说的，科学家们的威望和社会地位的下降，是由传播媒介造就的影响力变迁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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