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传连载丨金庸 VS 古龙：大侠与浪子

发布时间：2024-12-19 05:08

文章摘自《金庸传》

上期回顾：百家争鸣的武侠世界

时至今天，说到武侠，世人能够想到的，除却金庸，便是古龙。有人说，读金庸还是读古龙，要看心情。没错，金庸和古龙的文学表达确实是两种不一样的心境，要品读他们的作品，一定要在合适的心情之下。

金庸与古龙是存在很大区别的，所以分不出高低上下，如果一定要区分的话，那么金庸是大侠，而古龙是浪子。金庸站在华山之巅，是傲视天下群雄的大侠。古龙不羁而爽快，金庸严谨而不苟。古龙命途维艰，英年早逝，金庸书香门第，精神矍铄。在武侠小说的创作上，古龙早期作品是为生活，成名之后的创作是为读者；金庸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写作而写作。金庸闲来吟诗作画，出行西装革履；古龙一生为生活奔波，不修边幅。金庸急流勇退，戛然封笔，该收手时就收手，坐下来笑谈世人的评说；古龙与小说已经合二为一，小说的创作陪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金庸与古龙对立在武侠世界里，既然都闯荡江湖，那总会出现比较的，因为二人的差别太大，所以分起类来反而简单了许多。

（1）人生意义遇上天涯路远

金庸笔下写人间，古龙文字叹天涯。想必很多人都会感叹命运人生，武侠小说更是司空见惯，这样的终极之问，在金庸与古龙的笔下，味道是截然不同的。前者会问“我是谁”，后者则问“天涯在何方”。金庸追求的是生活之余的人生意义，古龙却是在漂泊当中孤独地呼喊，是对人生归宿的寻觅。

由此，金庸笔下的“侠”是凡尘中人，人情世故、爱恨情仇，永远围绕身边。就像小说当中的主人公，他们往往身世明确，杨过、郭靖、陈家洛，即便是荒唐突兀的韦小宝，我们也知道他的娘亲是花姐。对这些主人公，我们熟知他们的童年，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爱憎情仇。而古龙心中的“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它们不存在于我们的社会生活当中，他们是天涯的侠。古龙写人间，写不出生活当中的真实细腻，所以他选择了天涯，把他心中的大侠都发配到了天涯。于是，古龙的大侠没有来历，没有童年，没有过去，只有孤独。他们是一些永远行走在路上的人，或者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

此外，在人间和天涯的层面上，大侠与浪子在小说人物的取名上也存在一定的区别。

首先，大侠金庸笔下的人物名字平凡而朴实，诸如郭靖、陈近南、杨过、狄云、令狐冲、陈家洛、乔峰……这些人名四平八稳，放在现实当中恐怕会有重名，所以很贴近现实；而浪子古龙则是新派武侠的再创新者，他笔下的人名自然有着他那股浪子情怀，因此往往脱尘清雅，极富美感，令人眼前一亮，诸如西门吹雪、中原一点红、李寻欢、花满楼、楚留香、花无缺、萧别离……这些名字看上去虚幻而华丽，没有了那种平实的感觉，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

其次，大侠与浪子对待起名的态度，也是大不相同的。金庸较为宽容大度，心思投入较为公允，在女性角色上，金庸着实耗费了不少心思，才涌现出了木婉清、袁紫衣、程灵素、小龙女、周芷若、岳灵珊等清新灵动的名字，只品读这些女子的名字就足以令人沉醉了。但是浪子古龙却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他可以在男性角色的姓名上花费心思，却不愿在女性角色上浪费精力，这就出现了诸如甜儿、林仙儿、丁灵琳、苏樱、朱七七、田思思等毫不起眼的女性角色的名字，古龙小说多是在讲述江湖兄弟情义，这使得他把小说中的女性角色都放在了“点缀”的位置上，进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最后，大侠用常姓，浪子喜生僻。在姓氏方面，金庸不论主角配角，皆采用较为常见的郭、杨、张、李、陈等，虽然也会使用一些复姓，但除去历史因素，金庸小说当中复姓的知名人物也就是东方不败、独孤求败、欧阳峰，以及令狐冲。

古龙笔下的小说人物姓氏大都不常见甚至有些生僻，诸如路、荆、铁、花、楚、明、水、刀等，而对于复姓的使用，古龙也甚于金庸，像一些不常见的轩辕、司空、皇甫、南宫、百里，也被频繁使用。

（2）白天和黑夜的对峙，睁眼太阳，闭眼明月

金庸的大侠是太阳，散发着光和热，他们所追求的、所歌颂的都是一股“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就像大义坚守襄阳城的郭靖和黄蓉；他们的战斗，诸如华山论剑、兵临襄阳、围攻光明顶、决战雁门关等都发生在白天；充满仁爱和正义的明教，崇拜的是熊熊的圣火。

而古龙的大侠却属于夜晚，寄于明月。古龙笔下的每一位大侠似乎都被附上了一层“夜行侠”的气质，艳阳高照的白天，他们往往处于慵懒和蛰伏的状态，一到夜晚，便开始活动起来。楚留香出手盗宝向来都是夜晚，傅红雪追逐的是明月，那是他的心。如果说阿飞是月下的狼，那么陆小凤便是月下的精灵，而西门吹雪是月下的冰，李寻欢则是月下的神。

古龙小说的精彩战斗皆发生在夜晚，灯芯燃尽的夜晚是李寻欢与上官金虹决斗的时间；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的地点。这些大侠们从来都不会在白天决定自己的命运。

太阳是热情的、温暖的，有着太阳心境的金庸爱惜小说中的人物，所以无论主角配角，很少有人轻易死去，绝地逢生的转折往往令人心潮澎湃；而藏有明月心境的古龙，却有着一股冷气，时常令人不寒而栗，因此小说中的人物往往得不到作者的眷顾，所谓的高手也会一个接一个死去，为的只是衬托另外的高手。金庸会把历史和意境相结合，而古龙则是在情理当中表情达意。

（3）金庸钟情于剑，古龙偏爱写刀

剑是武器当中的君子，以剑为武器的侠客总是透着一股高贵和优雅。在江湖武林中，金庸是钟情于剑的，在他的15部小说当中，只有《鸳鸯刀》《飞狐外传》和《雪山飞狐》的主角使用的是刀，其余的便都是剑的天下了。在这一点上，倒可以说金庸“偏心”了。

金庸是大侠，自然垂青武器中的君子；古龙是浪子，他追求的是不羁和自由。因此，剑是入不了他的眼的，相反，古龙反而认为剑在武器当中扮演着虚伪、自负的角色。古龙笔下配剑的侠客，大多是一些并无真才实学的纨绔子弟，他们往往自负到不知天高地厚，因此也就成为被羞辱和嘲讽的对象。古龙偏爱刀，相对于剑之君子，刀可称之为狂客，刀代表着狂暴、粗犷和直接，古龙的江湖武林，是属于刀客的。在古龙创造的刀客江湖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小李飞刀。在他的小说中以刀为武器的侠客总是比配剑的侠客要有味道。李寻欢比阿飞迷人，叶开比路小佳豁达，萧十一郎比连城璧洒脱，即便是古龙倾情打造的西门吹雪，作为剑神，也不如手持灭绝十字刀的傅红雪来得更深刻、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