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节目中的拟态环境：剪辑权力与个人形象塑造

　　一、综艺节目的剪辑纠纷

　　17、18年是综艺节目爆款层出的两年，《中国有嘻哈》、《演员的诞生》、《这就是街舞》、《创造101》等火爆的综艺节目轮番轰炸在观众面前。但随着节目的热度与话题度的增加，有些节目也招来了不少非议，尤其是“剪辑背锅”的现象尤为亮眼。我们首先来盘点一下去年来综艺节目生出的剪辑纠纷。

　　1、《高能少年团2》与王俊凯

　　

　　4月28日晚上，第二季《高能少年团》在浙江卫视播出。节目在竞争激烈的周六档拿下0.75的收视率，还算顺利起航。让人没料到的是，隔天上午王俊凯工作室发布了一篇声讨文章，指出了节目组的几大罪状，随后暂停了王俊凯前往成都站的节目录制。声明当中，不当剪辑对艺人形象造成误导和伤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声讨原因，也正是众多粉丝口中的“恶意剪辑”。

　　

　　尤其是其中的一个细节，导致粉丝们对节目组的口诛笔伐。节目里，有一个“因消防水枪放置错误，王俊凯背锅承担”的情节。细心的粉丝发现，王俊凯所犯的错误是通过剪辑的方式硬加在他身上的。镜头中王俊凯所穿的鞋子和真正放水枪的人根本不同。镜头上的连接很容易为大众造成，事情就是王俊凯所做的印象。这样的篡改和拼凑是粉丝和王俊凯方无法容忍的。

　　2、《这就是街舞！》和黄子韬、韩庚、罗志祥

　　

　　《这就是街舞！》和四位导师的其中三位都发生过剪辑纠纷。尤其是韩庚和罗志祥的剪辑，制造出的节目效果误导了观众，给两位明星导师带来了巨大的非议。

　　在这里详细呈现一下节目组的剪辑效果带来的影响

　　

　　

　　或许这回事情真的闹大了，很多观众在diss小猪，使得罗志祥和工作室双双发声。他们在微博的声明出来以后，节目组的总导演陆伟作出了回应。

　　

　　3、《演员的诞生》和袁立

　　

　　9日晚，袁立参加了最新一期的《演员的诞生》，她和张彤合作表演了宋丹丹的经典小品《超生游击队》。在表演完毕的评委点评环节，从播出的节目中看，袁立在回答问题时装疯卖傻，前言不搭后语，且有神经质的举动。袁立在节目中的神经质表现立马引起了观众的热议，随机袁立发表了声明。

　　

　　有网名截图证明，在评委点评环节，连续的一组问答中，袁立时而站在张彤左侧，时而站在张彤右侧。节目肯定是把不同的素材糅杂，剪成了一条线。

　　二、综艺节目中的剪辑权力与蒙太奇

　　剪辑行为起源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剪”的意思是“剪切”，“辑”的意思是“收集”。剪辑指影片制作中所拍摄的大量素材，经过选择、取舍、分解与组接，最终完成一个连贯流畅、含义明确、主题鲜明并有艺术感染力的作品。在一般的影视作品，剪辑的主要功用有以下三点：①将影片各部分连接起来，使观众获得流畅的观影体验②对素材进行挑选组合、重新安排，使得影片紧凑而达意③特殊的剪辑技巧可以带来独特的效果与观影体验。一般的影片剪辑主要有这三点作用，但对于综艺节目，尤其是真人秀的综艺节目来说，剪辑发挥着与其他形式的影视作品不太一样的作用。会有这样的差距主要是因为，一般的影视作品比如电视剧、电影，基本都是先有明确的剧本，按照剧本拍摄，剪辑任务一般按照剧本进行。但在综艺节目中，这样的剧本指导剪辑的模式会弱化很多。根本原因在于综艺节目本身没有详尽的剧本。大多数综艺虽然有一个节目流程的安排，但节目本身带有很强的不可控性，在综艺节目中会有场记专门记录拍摄事件的流程，根据这份记录进行剪辑。即使一个综艺节目本身已有台本，节目毕竟不是演戏，嘉宾本身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在后期制作的过程中，会根据节目需要进行素材的取舍，甚至是时间线的扭曲。甚至可以说，综艺节目，尤其是真人秀，更多遵循的是剪辑指导剧本的模式。综艺节目与其他影视作品制作模式的差异直接决定了在综艺节目中，后期制作更多采用蒙太奇的手法。

　　蒙太奇（Montage）在法语是“剪接”的意思，但到了俄国它被发展成一种电影中镜头组合的理论。蒙太奇的意义在于，将不同镜头拼接在一起时，往往会产生各个镜头单独存在时所不具有的特定含义。举一个蒙太奇的实际例子，在第一部分的第二小节中，我们谈到了《这就是街舞！》的剪辑给罗志祥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节目组的剪辑首先剪了一个其他导师队伍选手比赛中失误的镜头，然后剪了一个罗志祥露出了微笑的表情。本身罗志祥的微笑和选手失误是两条时间线的两件事，后期将这两个剪在一起，首先在这两个镜头中建立了直接的因果：罗志祥因为其他导师的选手失误而露出微笑。其次，罗志祥的微笑镜头本身只是普通的面带微笑，但是在蒙太奇的手法下，观众自行将罗志祥的微笑脑补成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罗志祥可能只笑了一分，但在观众的感官中，罗志祥笑了3分，因而网友展开了对罗志祥的人身攻击。

　　综艺节目因为其剪辑决定剧本的模式，剪辑先行于故事，因而综艺节目的剪辑拥有比普通影视作品剪辑更大的权力。在现代的影视圈生态中，节目热度、节目流量直接决定了节目的经济效益，因此制作方为了吸引更多人观看，会通过后期剪辑加强节目本身的故事性与精彩程度。剪辑就仿佛一只神之手，可以采用多种剪辑技巧，甚至随意调整节目故事叙述的时间顺序、逻辑顺序。剪辑决定了节目所讲述的故事，进而掌握了节目的话语权力。如今综艺节目的剪辑逻辑，包括真人秀的，早已不是平铺直叙的纯记录。为了节目的可看性和打造节目中每位明星的鲜明个性，后期剪辑时的跳剪和多镜头的渲染是剪辑师们常常使用的方法。比如为了强调一位导师严肃的形象，可能录制现场里他也有活泼的时刻，但是为了树立独特形象，会集中剪辑一组“严师style”放在正片之中。吴亦凡在《中国有嘻哈》里，一连串的“你有freestyle吗？”，以及《偶像练习生》里张艺兴口中的“balance”，都是善用剪辑后的亮点。但是当剪辑的权力泛滥而不克制，就会出现很多问题。例如第一部分当中，王俊凯莫名背上一口大锅，引起了粉丝的极度不满。还有人设被剪崩的明星，更是节目组为了博人眼球赚取流量的牺牲品。

　　三、综艺节目中的拟态环境

　　拟态环境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著名政论家李普曼在其所著的《公众舆论》一书中提出，指大众传播活动形成的信息环境，并不是客观环境的镜子式的再现，而是大众传播媒介通过对新闻和信息的选择、加工和报道，重新加以结构化以后向人们所提示的环境。拟态环境揭示出一个真相：绝大多数人只能通过“新闻供给机构”去了解身外世界，人的行为已经不再是对客观环境及其变化做出的反应，而是对新闻机构提示的某种“拟态环境”的反应，产生脑海图景。而传播媒介大多具有特定的倾向性，因而"拟态环境"并不是客观环境的再现，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环境"。拟态环境的重要观点：大众传播形成的信息环境，（拟态环境）不仅制约人的认知和行为，而且通过制约人的认知和行为来对客观的现实环境产生影响。

　　拟态环境原本只指新闻媒介塑造的大众对于世界的认知。在这里，笔者将拟态环境的概念扩展到了综艺节目当中来。综艺节目中的拟态环境指节目呈现出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嘉宾的人设由节目制作方进行制作、加工，观众对于综艺节目嘉宾的认知受到综艺节目拟态环境的制约。可以看到，无论是《这就是街舞！》中的韩庚、罗志祥，还是《演员的诞生》中的袁立，节目制作方在剪辑时，将他们的言行作为原始素材随意拼贴，制造出了“双标”韩庚，“幸灾乐祸”罗志祥以及“神经病”袁立。节目组呈现出来的嘉宾与嘉宾实际的言行、人设相差甚远，但是在观众眼中，只会接收到节目组刻意想传递给观众的人设。《这就是街舞！》和《演员的诞生》通过制造节目的拟态环境，激起了观众对于三人的激烈讨论，热点就此形成，为节目带来了巨大的流量，但同时也为嘉宾的个人形象造成了巨大的损害。

　　不过我们需要认识到的是，首先，综艺节目的拟态环境并不是一个带有负面色彩的词。为了节目更精彩更好看，制作方通过剪辑，加强节目本身的故事性，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这些都是综艺节目的亮点。《极限挑战》如今已经播到第四季，“极限男人帮”每个人鲜明的特征一直贯穿其中。“神算子”黄磊，“颜王”孙红雷，“特别抠”的王迅等，每名成员都给观众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象。其次，对于同一嘉宾不同综艺节目的拟态环境是存在差异的，但是差异的度需要把握。吴亦凡在《中国有嘻哈》里，用 “你有freestyle吗？”塑造出了严师形象，《偶像练习生》里张艺兴用 “balance”体现其作为导师的专业性与严格性，颠覆了其以往在《极限挑战》中的“小绵羊”人设，甚至可以说在这两档综艺节目里，吴亦凡和张艺兴都通过拟态环境完成了人设的完美转变。华晨宇从《快乐男声》出道，其在《快乐男声》节目中给观众的印象是有点小孤僻的才子，和周围有点格格不入。华晨宇的在芒果台的其他综艺节目当中，例如《花儿与少年》中仍然延续了这个人设。但是在腾讯的《明日之子》中，华晨宇一改以往的画风，双商均在线，甚至有不少高情商的表现。在不同媒体营造的拟态环境中，华晨宇有不同的个人形象，但是这并没有引起观众的反感或是对华晨宇的怀疑，可见不同的拟态环境中不同的个人形象不一定会引起矛盾冲突，甚至可能带给观众人物多面性的惊喜，但操作不好就有可能糊。

　　综艺节目的拟态环境虽然主要由节目制作方的剪辑权力把控，但更多时候这是节目与艺人一起合作的双赢之举。一个明晰的拟态环境对于节目而言，利于故事的叙述，对于嘉宾而言，也可以提高嘉宾的辨识度。在这方面做的相当成功的就是《极限挑战》，节目的六位常驻嘉宾在节目各有各的清晰而独立的人设，可以说节目和嘉宾互相成就，明星艺人便于借助节目开展个人公关活动，节目也因为鲜明的角色而更具备可看性。

　　最后还需指出一点，本文只讨论了剪辑在制造节目的拟态环境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没有将台本等因素纳入进讨论范围。综艺节目毕竟不是戏剧，台本存在的情况下，依然需要后期剪辑为拟态环境加工和把关。

　　四、《创造101》中的拟态环境：剪辑权力与杨超越的个人形象塑造

　　2018年热播的两个综艺，《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为国产综艺开了先河。尤其是《创造101》，诞生了王菊和杨超越两个怪物级热搜大人。在此我们主要以杨超越为例，分析《创造101》中的拟态环境塑造。

　　《偶像练习生》与《创造101》之所以说是开了国产综艺的先河，主要是综艺节目中有一百多位嘉宾，而且节目要求必须同时推进拟态环境中所有人的个人形象的建立。由此便诞生出了剪辑权力的新方面：在有限的节目当中，谁拥有更多镜头，谁就能在节目的拟态环境中更快完善自我形象的构建，在节目的竞争中占据更大的优势。剪辑权力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决定节目的走向。

　　剪辑权力的其他方面也在节目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初次观众点赞排名公布，杨超越排第三，非议也随之而来，基调是能力差却只知道哭，软弱，不努力。微信公众号“咪蒙”发文说：“杨超越就是真实世界里的巨婴。什么都不会，只会哭，以及给别人添乱！哎，不想写稿了，只想去打她！”后期众人对于杨超越的质疑基本集中在不努力和没实力上。但实际上，杨超“不努力也能排前几”的个人形象也是节目组通过剪辑权力建构的。节目顾问于丹阳说，杨超越经常第一个来排练室，还去跟唱功最好的陈芳语请教，姐姐我怎么能把歌唱好？热依娜说，从第一次公演开始，杨超越就每天练习到凌晨三四点。陈意涵说，第三次公演前，杨超越每天睡两个小时，早上五点才回宿舍。但这些素材都没剪到节目正片里。显然对于已经拥有“没实力”“高排名”两个标签的杨超越而言，节目的拟态环境再多构建一个“努力”形象使杨超越的“高排名”合理化比起让现有的“没实力”“高排名”两对冲突性意义自行酝酿，反而只会为节目带来更少的热点和流量。因此最终的《创造101》呈现的，不是真实的杨超越，而是拟态环境中充满流量与热点的“不努力也幸运”少女杨超越。

　　五、小结

综艺节目的剪辑，通过素材的取舍、加工和安排，决定了节目故事叙述的角度和方式。通过剪辑，节目制作方创造了一个全新的拟态环境，在这之中，观众感受的明星个人形象由节目制作方进行操控。这个过程也是动态博弈的过程，节目为了短期的利益，可能倾向于利用明星拟态环境中的形象制造爆点，以此吸引流量，而对于明星来说，牺牲个人形象显然是弊大于利的，因此双方寻求合作，共同在拟态环境中制造出一个鲜明的形象，才是双赢之道。

　　本文作者：子绪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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