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入职阿里这一年：从熬鸡汤到打鸡血，最后成了老毒物

“慌张”的荷尔蒙渐渐消失了。

他甚至会说起，来人世这一遭，已经不虚此行。他不再是那个和生活较劲的高晓松，梗着脖子对生活爱答不理。

偶尔陪人去寺庙，他什么都不求，“我会跟说佛说，你好你好，我已经很好了。”典型的高晓松式的平静诚恳的语气。

很好了。诗和远方他都有过，赶了一辈子热闹，做什么成什么，他不断强调自己天生命好，“有才嘛，都宠着我”。

连被人嘲笑的颜值，也被他用自黑的自拍堵住了各方的嘴，拿自己开涮得轻车熟路。你有时候很难分得清他是在一本正经地说段子，还是嬉皮笑脸地扒拉自己的内心。

高晓松微博卖萌发自拍

互联网那么热闹，这热闹里怎么能缺少了自称好奇心大于智慧的高晓松，“那岂不是挺没劲的？”

像是觉得说得不够有趣，他开始设置悬念。

已经有一件事情和我这辈子都没关系了。从一个长得帅的人眼睛里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会比我这样的看到的更温暖吗，还是更冷酷呢？

当然不会更温暖。一直眼高于顶，自称文青翘楚、浪子班头的高晓松，顺风顺水如此，他现在愿意用宽容来烘托他的一生恣意。

总得缺点什么吧，那就难看点儿吧。

流动的盛宴

“哎呀，没想到哥们儿也穿上西装了。”5月18日在万达索菲特大酒店的贵宾室里，高晓松穿上黑色的西装，耸了耸肩，“哥们穿西装还挺来劲”。

这是高晓松加入阿里之后的一次重要亮相，阿里星球发布。

他是一贯的踌躇满志，这一次依靠三个人的人脉，请动了所谓的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在这间贵宾室里，他负责迎接那些尊贵的客人和朋友。

高晓松手里拿着一把大指甲刀咔嚓咔嚓剪指甲，“我怎么觉得今天那么像结婚呢。”想了想，又摇头，“不对，还是更像给孩子过百日”。

他的热情得体而妥当，门一推，他赶紧张望一下，哎呦一下就迎上去。

黄渤来了。高晓松赶紧拉来国际经纪公司CAA的负责人，熟练地用英语为双方做介绍。“70亿帝”，他竖着大拇指，NO.1。

黄渤被夸得有点不自然，赶紧插了句，“我家大院里的NO.1” 。

熟门熟路的两个高情商的人寒暄之后，又拉着黄渤介绍罗振宇和马东，“这都是大咖知识分子。”互相拍了一阵肩膀。

周旋一段，他再折回去会给唱片公司的老板解释阿里星球到底是什么。B2B、电商、平台这些词他已经运用得很熟练。

郭德纲一进门，就被他拉到一边，聊阿里星球的运营。“你不也卖红酒，只不过我这多了个生活方式。”郭德纲后来在发布会上吐槽，见了面就聊阿里星球，“大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

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传播的机会。拿马东调侃他的话，高晓松的妙处在于他说什么自己都信。

穿了西装还戴着工牌，宋柯说你摘了吧。高晓松一口拒绝，“那哪行？”

宋柯一副我懂你的了然，“这一看就是没正儿八经上过班的人，才老惦记着那工牌”。

工牌上是高晓松在阿里的花名，矮大紧。这不是他最初的选择，他和宋柯两个人本来想起一对花名。瘦的叫胖头陀，胖的叫瘦头陀。

因为不够积极被否决了。宋柯又起了一个田伯光，还是不行。高晓松的矮大紧通过了。

多积极啊，高晓松开启他的自high模式，魔性的哈哈哈完了之后，一字一顿的，“又矮又大又紧”。

发布会上，高晓松颇有点动情。他说，台下的人加起来认识他的年份有上千年了。400多位嘉宾，高朋满座，一时云集。这是行业给他的面子。

高晓松把阿里星球看成他对音乐的一份责任。到最后，高晓松内心潜伏的文艺气质又爬了出来：这么多年长长的幽暗时期，我们终于坚持到了陕北，迎来了行业的资源和资金的汇聚。

在他眼里，这是音乐产业的一个机会。如果说《晓松奇谈》他有九成把握，阿里星球他认为把握是十成。

“那可不就直接扑上去了吗？”

老江湖的新选择

这一次高晓松扑得特别拼命，他也不知道这鸡血从何而来。

阿里星球会议室见面那天，飞机晚点，他迟到了。提着两袋张君雅小妹妹的薯片三两步跨进来，靠到椅子上边喘粗气边吃。

他不见外，说太累了，半辈子干过的活都不如到阿里干得多。

在飞机上为了补觉顾不上吃饭，后来他叫了盘饺子，边接受采访边吃，觉得自己可怜。

高晓松特别爱吃，以前一顿没吃好，就会颓一个月，觉得特别对不起自己。“我以前呆的可是个莺歌燕舞、夜夜笙歌的行业”。

至少两个助理，一出门前呼后拥，从来没带过钱包。现在单独一个人赶飞机，吃饭没人付钱，经常忘了付钱又折回来。工作强度“至少强了十倍”。为了节省时间，高晓松搬到宋柯家附近，每天两个人7点一边吃早饭一边开会。

但高晓松不怀念以前的好日子，天性乐观，“每天早上醒了恨不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磕仨头。”不能老觉得自己痛失了什么，怨天尤人没意思，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老狼说，高晓松一直是个随性的人。但二十几年的好朋友，高晓松“上班”这事儿，他有点看不透。

他只是觉得高晓松爱往前冲。高智商高情商，总能活得和别人不一样。小柯用了另外一个说法，“他想获得生活的主动权，所以要走到产业的顶端”。

高晓松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进阿里之前，他本来已经联系了老师准备读历史系的博士。和马云聊了之后还是来了阿里。“想走到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

在若干年前，宋柯和高晓松成立了麦田，那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是这个行业里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高晓松喜欢这守护的意象。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在行业里呆成了大佬，大佬意味着更多的责任。

他不相信音乐这个行业越年轻越好，这是一个拼资历的行业。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能把模糊的东西看清楚。

他害怕从各个行业冲进来的IT生瓜蛋子胡搞一通。“我不是《老炮儿》里的六爷。”但是他觉得这行业还是要有些规矩，起码不能断了血。

更重要的是，别的行业已经互联网加成那样了，音乐行业还在石器时代里匍匐前行。

冲锋的门客

阿里星球听起来是一个宏大的梦想，上面是整个音乐的产业链、粉丝经济、幕后英雄以及直播等等。它复杂到很难概括。

有些行内的人也会觉得，更重要的改变应该是音乐大环境的改变，对阿里星球能否成功还是一个观望的态度。

高晓松觉得重要的是自己手握大杀器，大杀器是阿里的巨大的数据库。他描述自己到好莱坞如何把那群老人给“看傻了”。随便输入一个名字，就能看到这个明星的粉丝的各种消费构成。

高晓松也会调侃数据有些时候的偏差：我和吴亦凡的粉丝怎么都爱穿优衣库啊？这不行，不能天猫上最贵的是优衣库，就谁都优衣库。

高晓松希望阿里的运营经验，能让更多人在音乐这个行业上获得更多的机会，这是他认为的对这个行业的责任。

他不再说自己单纯是尽力不尽义的门客，那个稍显淡泊的态度已经不适应他的现在。他说的是，我这个门客也要真正的上阵冲锋，亲自比划比划。他也要招揽门客。他说服别人的方法很简单，我来了，还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吗？

我缺钱吗？我缺名声吗？来不来，你们想想吧。

高晓松觉得这比纯粹在后面出主意有意思。

和程序员相处也有意思。那群人单纯有趣，不用像他之前行走江湖，以前在江湖丛林里，难免一身警觉，充大个。现在氛围简单，谁不愿意“naive”。

强大了才能真正naive。

和身怀绝技的小孩玩

这大半年，他的心思基本都在阿里音乐了。《奇葩说》一年也不过占掉他十六个下午。他在学习成为一个公司人。适应公司的廉政规定，在阿里这个庞大的体系内发展。

无休止的开会、探讨，眼看着一些比他有钱的人比他还拼，他也学会了见缝插针。比如在空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也要翻通讯录看看能把谁拉进阿里星球。他明显瘦了。

目前来说，他还觉得有趣。他把阿里比喻成一个巨婴，自己是一个城府很深的老江湖，这种老江湖不愿意跟老人玩，也不愿意跟笨小孩玩，和身怀绝技的小孩玩才会有意思。

再有意思也是一个买卖。高晓松这一年还继续经营着他的杂书馆。

说到底，高晓松还不愿意变成一个彻底的生意人。阿里音乐到底是个生意，杂书馆是个纯粹的爱书人的公益，“每天早上醒了可以自己安慰自己”。

制造一碗鸡汤

高晓松微博最新晒出的自己年轻时照片

“我现在只能写鸡汤了”。写写大家好忙碌，好苟且，来一碗鸡汤。

这是他自己的无奈。他更成熟，懂得进退，但也少了那份轻狂。乐评人王晓峰还记得高晓松在90年代说自己如何比别人强，“我站在月亮上拉屎”。

高晓松知道自己的珍贵留给了90年代。即使是他最喜欢的后来写的彼得堡遗书，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作品了。他很难在创作上做大量的探索。

在阿里星球的采访中他强调粉丝的决定性作用。

想想年轻时候的高晓松，如果让46岁的高晓松告诉他粉丝成为行业的头部，决定着歌手的创作，他大概不会太当回事。就好像现在窦唯并没有入驻，即将入驻的是他的前妻王菲。

现在的高晓松显露出超高的情商和应对的耐心。

在阿里星球发布会的红毯上，他摇着阿里星球的小团扇，对着媒体一派温柔气象。有人大喊，“高晓松，我爱你”。他轻轻一笑，“我也爱你”，顿了两秒，“们”。

发布会后的群访，他协调娱乐类媒体和财经类媒体的提问，机会均匀分配。

遇到了惯常的关于他和孙红雷自拍区别的问题。他心领神会，我自拍是化腐朽为神奇，孙红雷自拍是化神奇为腐朽。

就像在采访中，提到整容这个话题，他会说起他找过迈克尔杰克逊的整容医生为他整容，结果被拒绝。哈哈哈哈，笑得一阵咳嗽。

高晓松一团和气得让人心悦诚服。

采访到最后，聊起他曾经说过他那一代人外表狰狞，内心柔软。

高晓松感慨自己老了。老成了老毒物，一群老人坐在一起，面面相看，也挺高兴。

高晓松也会回想90年代，青春荷尔蒙正旺，烫着飞扬的招手停发型，大家恨不得冲到街上去瞪谁两眼。

小柯还记得90年代那漫长的夏季，无休无止的喝酒生涯。有说不完的话题，天好像总也喝不亮。

那时候的高晓松已经是他们话题的绝对中心。他话密，几乎打不断，为了能让别人多说几句，他们常常会先商量着把高晓松灌倒。白衣飘飘岁月里，一群有着无限可能的青年。

到如今，高晓松说的是，我已经过了让自己能够原谅自己的人生。

他露出了惯有的拿自己开涮的微笑，“我这时候死，起码不算夭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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