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忆季羡林先生

发布时间:2024-12-18 11:24

作者 吕守贤

    季羡林,山东临清人,是当代著名学者,是临清、聊城、山东和全国人民的骄傲.季羡林生前多次提到自己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不好拜访人. 他认为这是一种“怪癖”,想改之,却“山易改、性难易”.但是,在季羡林的同学好友中,臧克家是唯一的例外.季羡林与臧克家相识于20 世纪40年代,两人一见如故,一生定交.一直到世纪之交,其间有几十年的春节期间,季羡林坚持必到臧克家家中拜访,与他们全家杯酒畅叙,欢度节日.两人友情保持长达六七十年,且历久弥新、历久弥坚,堪称“文坛佳话”.

    著名诗人臧克家是山东诸城人,与季羡林是真正的老乡关系.然而,说到臧克家,季羡林早在20 世纪30年代就与他有过一次小小的文案. 臧克家在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诗集《烙印》中收有《烙印》《罪恶的黑手》等26首诗,描写洋车夫等黑暗角落里的可怜的人群.这些诗被老舍先生称为“石山旁的劲竹”,真心地“希望它变株大松”. 而季羡林不以为然,认为《烙印》中对洋车夫的真实状况并不了解,对劳动人民的感情也没有从劳动人民的立场去理解,并就此写过一篇评论发表出去,表达对《烙印》的微词.

    或许两人谁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季羡林和臧克家在南京李长之的家里相见.

    李长之是济南人,不仅与季羡林和臧克家同是山东老乡,而且与季羡林 是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的“四连贯”同学.李长之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先留校任教,后到重庆中央大学任教,1946年到南京国立编译馆成为代理图书馆主任.1946年5月,季羡林从德国留学归来回到上海,没有落脚之地,又由于内战交通中断,回不了家,于是去找在南京工作的李长之.当时季羡林乃一介书生,到南京仍住不起旅馆,只好晚上借住在李长之的办公室内.李长之白天要办公,季羡林无处容身,只得出去游荡.无巧不成书,1923 年,臧克家和李长之为了报考济南省立第一中学,都参加了一中举办的暑期培训班,也有同学关系,但这层关系多不为人们所知.

    1946年6月,臧克家的夫人郑曼到南京工作,臧作为眷属同行来到南京.天赐机缘,作为李长之的同学,季羡林得以结识臧克家.1934 年,臧克家从国立青岛大学毕业后,曾到季羡林的老家山东省立临清中学任教,直至1937年,从而与临清结下不解之缘.臧克家在为临清写的长诗中有这样的诗句:“从此,年轻的身影在我心中幢幢.从此,我胸怀里老装个临清.”两人因此又多了一层关系.在李长之家里,两人坐在一起,谈得很投机、很融洽, 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听说季羡林将去北大任教,臧很为他高兴.同在异乡, 吃着故乡风味的饭食,还一起去了玄武湖荡舟游玩.

    1946年7月,臧克家只身来到上海,通过熟人介绍结识陈流沙,臧得以在《侨声报》负责副刊工作,于是搬进《侨声报》的一间宿舍.室内一桌一椅, 睡“榻榻米”,入室脱鞋,客人来访就席地而坐. 季羡林在南京住了一段后, 还是无法回济南看望家人.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从上海乘轮船到秦皇岛,再转火车到北京.于是季羡林回到上海,投奔了臧克家所在的报社,就 住在他宿舍的“榻榻米”上.

    不久,郑曼辞掉南京的工作,来到上海与臧克家团聚,以便相互照顾. 郑曼在回忆季羡林的文章中写道:“我一到上海《侨声报》宿舍,就见到一位 身材颀长、面容清瘦、不苟言笑而平易近人的中年人.克家向我介绍:‘这是我在南京李长之处认识的山东老乡季羡林,刚从德国留学回来,要去北京大学任教.我们一见如故,他到上海,就和我住在一起.’”

    1946年10月,季羡林回到分别12年的北京,被聘为北京大学教授,并任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1949年春天,臧克家从香港来到北京,就职于人民出版社,住在笔管胡同7号. 臧在这里一直住到1958年,因为大街扩建搬家到了史家胡同. 此时,季羡林只身住在翠花胡同. 他们互相来往颇多. 1951年,季羡林随中国文化代表团访问印度和缅甸,回国后给臧克家带去一束孔雀翎毛作为纪念. 这束孔雀翎毛有20多支,翠色保持几十年不变,完好地保存在诗人家中. 此后每次出国访问,季羡林都忘不了给臧克家带一件纪念品.

   1957年季羡林入党后,担任的职务渐渐多起来,而朋友间见面畅谈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到1978年季羡林当了北大副校长后,他就在春节期间到臧克家家去拜访,与他们全家团聚半天,杯酒畅叙,欢度节日. 季羡林每次去,总是带些高级点心,或是故乡风味特产. 有时,季羡林还约共同的老乡宋史专家邓广铭教授一块去. 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到20世纪末. 到了耄耋之年,感觉每年相聚一次很是不够,决心增加一次,时间定在国庆期间,但最终时间太紧、两家相距远而未能如愿.

    熟悉季羡林的人都会注意到,他的衣着几乎是没有变化的:春秋是一身 蓝涤卡中山装,夏天则或是灰色中山装,或是普通白衬衣. 这些衣服的式样,从20世纪50年代以后,几乎几十年一贯制. 对穿着中山装如此的执着,“顽固不化”,为什么? 实际上,季羡林是把中山装看作是刚直不阿的知识分子的象征,借此时时警示自己,绝不和世俗的不良风气同流合污.他注重的不是衣着的华丽,而是心灵和精神境界的超升. 臧克家对季羡林的这种朴厚作风赞佩不已,曾赋诗《赠羡林》,诗中写道:

    年年各自奔长途, 

    把手欣逢惊欲呼; 

    朴素衣裳常在眼, 

    遍寻黑发一根无.

    季羡林和臧克家的友谊保持长达六七十年,究其原因在于,首先,在大是大非方面两人是一致的,都真挚地爱祖国、爱人民、爱社会主义. 再就是季羡林兴趣广泛,喜欢读诗. 臧克家认为中国语言有个特点,就是讲炼字、炼句,像“云破月来花弄影”“红杏枝头春意闹”“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弄” “闹”“绿”都是典型.季羡林认为,臧克家的诗明显受了闻一多先生的影响. 在写文章、写诗的过程中,按照汉语特点炼字、炼句,臧克家一生在此倾注了很多心血,获得了很大成功.由此可以看出,两位文坛巨匠的朋友关系是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之上的,忠诚可靠,历久弥坚,非常难得.

    有一件事很能体现季羡林和臧克家两位文坛巨匠之间友谊的超凡脱俗.臧克家与郑曼有一女儿,叫苏伊.1980年代初,季羡林正在北大副校长任上,苏伊因高血压症在工厂坚持不下去了,就由母亲出面,想托季羡林把她安排在他主持的南亚研究所里当一名职员. 季羡林受托后,马上约苏伊去谈话.郑曼高兴地陪女儿去见季羡林. 见了面,季羡林问苏伊:“你读过《大唐西域记》吗? 这可是南亚所的入门书,到我们所,都得先考这本书.”苏伊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哪里会读过《大唐西域记》这样高深的学术著作? 原以为季羡林只考一考一般常识,没想到要真考,而且是《大唐西域记》,苏伊傻了,回家后赶紧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来看. 当时《大唐西域记》还只有古文原著,一个高中毕业生读古文原著,会有多少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过了一段时间,郑曼所在单位人民出版社招考人员,苏伊报考并被录取,当了一名校对.

    在北京大学,季羡林的朴厚、宽容和善良是出了名的.他曾以北大副校长之尊为一名刚入学的新生看护行李,他从并不丰厚的收入中拿出20余万元资助故乡临清的教育事业发展,他让家里保姆把儿子带到北京,他给找学校并管吃管住还给零花钱,保姆的工资仍然照付 但是,当亲朋好友想利用他手中的权力时,他决不拿原则做交易:能帮的忙尽力帮,帮不上的,就不 怕得罪人! 在季羡林的原则面前,连臧克家的小女也不能得其后门而入. “心有良知璞玉,笔下道德文章.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这是“2006年度感动中国人物”评委会颁奖词中对季羡林先生的评价.

    郑曼后来回忆说:“季羡林照章办事,是他严守职责高尚品格的体现. 季羡林的言语、行动都是一是一、二是二,不拐弯抹角,不来什么客套,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们一家十分感动,永远铭怀.”臧克家一家对待此事的态度也颇能彰显一家人的优秀品格.

    今年是季羡林先生去世10周年和季羡林先生108周年诞辰. 哲人已逝,精神永存.作为季羡林先生的故乡,83万临清人民无不为有这样一位老乡而骄傲和自豪,更为季羡林先生的爱国家、爱人民、爱家乡和严谨治学、勤奋拼搏的精神所激励和鼓舞,从而必将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不畏艰难、乘风破浪、阔步向前,创造临清人民更加幸福美好的生活,以告慰先生的在天英灵!

                                                       2019年5月27日

                                         (作者系临清市文化艺术交流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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