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式爱情的现在进行时

　　2002年的第一场雪，在刀郎不乏苍劲与情趣的声音中，穿透了九万里贴满中华标识的厚厚气体。2004年的第一场雪，飘盈在梁晓声模式的爱情文字中，让一个富有音乐才华的男人与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子发生了或追忆或直面或困惑或苦恼的情感对话。也就是在现代城市的一处有名的伊人酒吧的现实背景下，男主人公乔祺的苦痛神经在雪水的浸泡下，理性过，也感性过，终于在不惑的年龄得到了一丝情的清醒和一缕爱的清新。

　　沉寂了多年，梁晓声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改变了一向以颂扬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严肃文学创造方式，在他的笔下，人物间的爱也总是伴随着各种苦难的磨砺与考验。作为梁晓声第一部探究和叩问中国人男女关系的长篇小说，《伊人，伊人》的文字流走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情爱，而是拥有了虔诚知道了善美默守着人间多姿多彩的爱。活着，人需要平静，也需要一怀激情和无法抑制的真爱，哪怕只是一瞬间。小说以坐拥本市最具西方风格和情调以及正宗西餐做法的伊人酒吧为开场环境和生发空间，讲述了一个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三代人的情爱故事。在伊人酒吧，在乔祺的眼里和心里，风姿绰约的酒吧“老板娘”秦岑是美的。乔祺和秦岑曾经静静地相爱，静静地经营着三家连锁酒吧，也静静地分享生意一度红火、生活满是滋味的快乐。然，在爱情与婚姻的双重思考中，他们游移不定。这一一的一切，并不是因为秦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也不是因为熟知音乐厮守低调的两人情意不合。已是40多岁的乔祺，在15岁的那年，收养了恩师未满周岁的私生女乔乔，自此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历经艰难与辛酸，终于用一腔亲情般的爱温暖大了一个18年后出落美丽张扬聪明的清纯少女。后来，乔乔被富孀姨妈接去了美国，乔祺也曾几次走近本可以属于自己的美利坚土地上的“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然渐解男女情趣和性事的他最终选择了离开，回到了可以开一个酒吧倾心演绎大提琴、萨克斯、箫、手风琴和口琴的故土中国。在美国的日子里，乔祺和乔乔重温了“孙悟空”与“小妖精”的开心时光，又困扰于内心深处逐渐觉醒的对于乔乔的爱恋，也惶恐于灵魂高处日益反感的源自乔乔姨妈的纠缠。他的别离，更添了自己对乔乔的思恋，倍增了乔乔对自己的念想。梁晓声工于从严峻角度、宏大事件与凝重主题中切入，以独特的梁氏唯美方式记述纯真的爱情。写贯了散文，梁晓声的小说文字是温情的，近似宛约忧郁，哪怕是行走在长篇小说的标点符号之间。作者善于营造故事发生的环境，不论是门对C大学、邻接省作家协会省歌舞团省博物馆省图书馆省话剧团省京剧团、远望省纪检委省检察院省法院市法院市公安局市安全局以及省警备司令部的伊人酒吧，还是留在乔祺不能忘却的记忆里那个叫坡底村的北方农村和坐在机舱里系上安全带飞近的新大陆别墅。无论是清贫还是富丽，无论是喧闹还是静寂，作者借力于乔祺的视角一一辨识与感知，在乔祺目不转睛的端祥和欣赏中，乔乔是善美的化身，“那么秀丽，那么阳光，那么清纯无邪又那么楚楚动人”。

　　作者是一个性情中人，也欣然在乔祺和秦岑、乔乔以及乔乔姨妈的言语与行为甚至心理上发掘小人物的性格和情感。生活永远是美好的，即使有过暂时间的痛苦，还是有着现时代的快感，每一个平常男女自是一副善解风情的模样。乔祺是一个勇者，也是一个才子，未及弱冠却开始了以稚嫩的胸怀为一个女婴遮风避雨，长大了不流连美式温馨富裕生活而拓开自己的精神乐土，立业后不奢作现代喜爱相互谑称或尊称的“老总”之类殊荣而甘为自己酒吧中的乐手，他“会连续演奏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内，至少变换一次乐器，有时，几种乐器轮番变换一遍。而这又往往是他来之前就决定了的”。他的骨子里也有着一些所谓艺术人的清高与傲气，演奏时“只要他起身一站，那就意味着演出到此结束”，无论是新客旧识不守“规矩”的请求再演奏一曲，还是自己从目光里流露着对大家的恳求无比尊重又有几分感激的时候，他依然也断然地坚持“下次”两字回答的语气。酒吧老板娘秦岑，“容貌好、身材好、气质好，极善应酬，接人接物，热情周到”，能够“像她雇的那些做侍者的农家小妹一样，亲自端来送去，梨窝残现，嫣笑盈盈，殷勤地招待老客和新客”。也就是这一位唱过美声歌曲做过省歌舞团副团长的已36岁的离婚女子的痴情与热情，使得“伊人”酒吧更富有女人味儿吸引着有着文化的人，如大学教授、社会名流、政治明星，甚至是每月只有五六百元基本工资的小市民。其中男性离婚的不少，女性未婚的也不少，他们在伊人酒吧围着与听着乔祺的琴声与秦岑的歌声浅嘬慢饮有情调地谈说人生与爱情，却一时间没有围成和听得乔祺及秦岑的圆满爱情。在乔祺与秦岑正要谈婚论嫁的那个除夕雪夜，让乔祺内心深处灵魂高处无法割舍的乔乔出现在伊人酒吧。已是二十多岁妙龄女郎的乔乔，“大衣内穿的是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比大衣更加紧身的那一种，显得两乳高耸，格外性感”，“像外国电影中女郎扑在她们的情人身上”一般，双臂围揽住乔祺的脖子，“两条腿像铁环一样，盘在他的腰际”……秦岑痛苦着出走了，后来又维持了一段三个月的短暂婚姻。乔祺无奈地带着“快读完博士”又身患在美国诊治为绝症、来日不多的乔乔回到了农村老家，用最大限度无比挚诚的情爱与性爱温暖着乔乔，使她满怀幸福和开心地度过了人生的最后时光。梁晓声勾勒人物形象的笔尖是纤细的，刻画的纯美爱情潜在地冲动激越，让一个现在进行式故事和情爱观带着不能忘记的追忆和无法稀释的遐思，为现时代传统文化与当代道德的有效对接作了一次深层次的伦理思考。真正的爱，不论是源于亲情、友情还是出自肌肤之亲的爱情，都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故事的结束，是在一年后的二OO五年春节。窗外依然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夜晚，乔祺与秦岑在曾经失火过后的伊人酒吧相遇。眼前一片黑色废墟，脑中满是彩色寻思，乔乔死了，乔乔姨妈走了，秦岑离婚了，乔祺回来了，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或柔情或矫情或赤情的故事是否还能存有一丝半缕的延续，作者留给了读者和雪夜中的四行淡淡足迹。

　　在每一个性情男女的思维和思想中，能够分享情爱与性爱的每一份痛感与快感，就是完善人生的两大极致，并视为生活甚至生命中永远追求的一种福分。梁晓声在长篇小说《伊人，伊人》中熔铸独具个性的平实语言、刻画人物的异特方式和情节细节的精妙运用，成就了自己全然一新的创作，也为当前文坛与出版界崛起一串全然一新的文字。洋溢其外饱涵其中的情感，哪怕是性事表现，没有半点伪饰与张扬，把性和爱写得赤诚与纯真，最多的是为性与情的自然交流和天然衍化进行理性观照下的有效把握，而没有只言片语的权力话语的肆意声张及歇斯底里的宣泄。同时，文字的都市化与现实感很切近现代生活，酒吧是一个暧昧的地方、秘密是每一个人的第二性、健康的性爱化作一种信念营养着受到癌魔侵害的躯体得以暂时间滋抚，以及令大学教授苦恼的是“选修他的‘公共关系学’的学子们，不论男生还是女生，学的心情都挺迫切，皆善于记，也善于背，而且善于考。但都是不善于说……甚至答非所问，出言荒唐”，等等，为当今时代一些不乏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的事实作了一次非感性诠释与注脚。正是因为现代生活、现代爱情与传统文化、当代道理以及社会舆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使得长篇小说、影视作品等文学载体像一方魔镜，反映着我们的生活，甚至是曾经存在过现在延续着的所有人的生活。梁晓声对当代中国人男女的生活关系与生存关系深刻洞察，以一怀平常人的方式与心态整合当代都市人甚至是文化人于经济关系和性关系之外的心理安抚与行为哲学，为恢复人的性情本真、伦理回归与自主意识提出了极具想像力与穿透力的社会问题。从人性归位与情爱思考方面的意义上来看待这部长篇小说，其影响与价值势必填补前些年月时人对中国式离婚与中国式婚姻以外的某一空白。

　　遗憾的是小说的第三章写故事转折点是“公元2004年1月21日，也就是‘三十儿’的那一天”，而同章后文又提及“2004年除夕的晚上”、“也就是2004年‘三十儿’这一个特殊日子的晚上”，前文也说“在即将结束的2003年的每一个日子的晚上”；小说梗概更是说明故事最为现实的发展期为“2004年除夕的雪夜”至“2005年的春节”，让人有些费解，本是传统文化熏染深厚的梁晓声似乎疏忽了中国传统纪年（古历、阴历）与世界现行纪年（公历或阴历）并非一致的区别。

　　在《伊人，伊人》中，有爱的表达，有情的表示，也有性的表现。作者没有效颦当下部分作品赤裸裸的描写，而用显然倾向于唯美的表现手法。他对性事的男人和女人的意识是如此纯美，男女间饱满的性爱都是情浓时分的自然行为，人物间往往用直白的心理语言宣泄内心欲求，没有丝毫浅薄与低俗，让人读后回味甘长而不愿释手得以较为清新的阅读感受。能以一怀忧乐心思与数行情爱文字，写短时间的欢愉和长时间的悲戚，梁晓声行走的言语老辣厚实。有人说小说语言“像诗一般优美舒畅，像音乐一样怦然心动，像阳光一样温暖明亮，像油画一样绚烂迷人”。但，也正是梁氏袭用唯美语言定势在《伊人，伊人》这部长篇小说中给人更多的是过于凝重文雅的感觉，深沉，抑郁，甚至让人不敢信服小说艺术的现实性及真实感。倘若能用生活的习气震碎文学创作的桎梏，或能效习一回张三丰仗剑行走太极步法挥展小说写作的镣铐，都是更好地导引读者轻松步入激情与梦想的天堂。文学创作的语言是个人化的言语，见仁也见智，真正的评判有待普通读者的思量，而不仅仅是纯粹的文化人和批评家几言专业话语的论说。（《伊人，伊人》，梁晓声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版）

稿源：红网 作者：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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