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紫琼获奖说起，我们与7位影视从业者，聊了聊性别现状与自我成长｜真实与不真实

发布时间：2024-12-17 13:00

真实与不真实‍‍‍‍‍‍‍

我们生活在一个噪音和虚假并存的时代。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有时就像盲人摸象，只能触到其中一角，却无法了解全貌。

尤其是当遇到一个行业，每分每秒都上演着海量“真相”，如何让旁观者快速了解？着陆TouchBase推出访谈群像栏目“真实与不真实”，针对不同的行业，聚焦ESG中的某项议题，从群体记忆里，去探求片段真实。

本期我们将聚焦影视行业“S”中的职场性别平等与员工权益。

文 | 佳怡国佳佳

排版 | 苏秋雨王天怡

前不久，杨紫琼凭借《瞬息全宇宙》摘下全球奖音乐喜剧类影后。

领奖时，她先是感慨回顾了从业四十年来一路走来的不易，又毫不避讳地提到女演员的年龄与性别困境。在最后催促结束发言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她更是怒怼：“Shut up，please. ”(拜托闭嘴。）接着她半开玩笑说：“I can beat you up, OK? And I’m serious.”（我可以把你打趴下，我是认真的。）

图源｜Bilibili @刺猬电影站‍

这段视频被纷纷转发。在诸多女性网友的配文中，既有对杨紫琼抱得大奖的钦佩，也有对她所言性别歧视的感同身受，以及对她“怒怼”行为的暗爽。

职场中的性别歧视，在各行各业被周而复始地讨论。观察周围的语境，越来越多的女性看透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谎言，厌倦了温柔与顺从的刻板性别气质束缚，撕破父权制下“雌竞”的险恶用心而开始“girls help girls”。

那杨紫琼所在的影视行业呢？就中国的情况来看，《2017-2021女性电影生态发展报告》显示，2017-2021年间国内院线共计上映了1499部国产影片，而其中由女性执导的影片只有148部，占比为9.87%。电影研究学者、美国芝加哥大学电影与媒体研究系博士张泠曾在分享中说道，在中国当下电影电视剧中，女性一般是被男性界定的对象，比如她是妻子、是女儿、是母亲、是情人。且当代的女性电影多是从中产阶级女性的视角来讲述，鲜少关注底层劳动妇女。

我们与7位影视从业者，聊了聊行业性别现状与自我成长。他们均在影视行业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处于工业体系的不同环节，对我们提出的问题有相似也有相反的看法。【我们尊重多元性别与年龄，欢迎继续交流讨论】

这7位从业者的画像为：

劳旺，32岁，女，头部互联网公司制片人

赛英，30岁，女，初创视频公司创始人

粥粥，24岁，女，影视公司宣发

小陵，29岁，男，前头部动画电影公司灯光师

Cyrus，30岁，男，影视公司营销

Jerry，30岁，男，动画公司执行导演

高山，27岁，男，电影剧本创作者

# 听到杨紫琼获奖的消息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怎么看她说的那一段获奖感言？#

劳旺：

第一反应就是杨紫琼在电影的整体表演，确实值得这个荣誉。然后我就会去想，她做对了什么，她的极致长板是什么。之前国内的女演员在颁奖的时候也有提到一些性别和年龄的问题。

这和我最近在思考的事刚好对上了，那就是——我们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剧？从去年到今年，韩国的女性复仇爽剧多了，国产的剧也在变化。女主的人设从之前的傻白甜或者职场小白遇到霸道总裁，变得更强大、更多样。尤其是2021-2022这两年，女性角色完全变了，越来越注重女性需求的表达。

别人问过我一个问题，说内容的本质是什么。我觉得内容的本质是情绪按摩，你需要让受众随着你的剧情对她的情绪进行牵引、波动，最后一定要落在按摩这个点，你要让观众从中得到一些他们所需要的精神上的慰藉。所以随着女主人设变化，背后其实是整个市场核心受众的需求变化。女性发声的力度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被重视了，女性也可以像男性一样去毫无顾忌表达自己的欲望。

但可悲的是，我们现在所有流行的以女性为主的剧，其实是早年男性人物为主角的剧，男性商战剧、复仇剧、职业剧等等。但那个时候女性是不敢去表达自我意愿的，不敢去诉说，不敢去争取。

所以这个事情有两面性，一面是悲哀，我们还是在步着大男主的后路，另一面是女性开始觉醒了，尤其这个觉醒可能对下沉市场的影响更大。我们所有探讨的问题，都是在男权社会的大背景下，这个是绕不开的，所有的问题也是存在于这个语境之中的。不如我们就往好处想，考虑接下来怎么走。

赛英：

就觉得非她莫属啊，当时看《瞬息全宇宙》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角色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当音乐催她的时候，那句“Shut up”太酷了。她没有假装没听到，而是选择了直面的态度。她也确实有这个底气，因为她会功夫哈哈。你确实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听到，即使是真的有格斗技巧的女孩，也很少能够说出这种攻击性的话。这很有意思。

说到“攻击性”，我之前还采访过一个基因检测机构的创始人，也是个女孩。她提到过一个现象，女性基因里的攻击性普遍是没有男性强的，但他们搜集来了一些样本之后，发现在大城市的样本里，女性的攻击性甚至比男性还高一点。

虽然这个结果的科学性有待进一步证实，但是也侧面说明了，你必须是那种很有能量、很厉害的女孩，才能够在大城市留得住。

粥粥：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果然就是华人演员还是得在国外才能发展得更好，能演到更优秀的作品，呈现更丰富的角色，站到更大的舞台。

作为一个资深观影爱好者，我发现国外作品中，女性角色更加多元化，更少有外貌、身材、职业、年龄的限制，能更真实地表现那个年龄段的挣扎、苦难、焦虑。看完她的获奖感言，我就一句话：自信的女人最棒。

小陵：

我对于杨紫琼获奖并不十分意外，毕竟看了《瞬息全宇宙》。她在里面的表演就是我认为的这个年龄的女性（当然也包括男性）应该有的自然而恰当的呈现，很真实，没有故意通过化妆磨皮滤镜等方式表现得比实际年龄小太多。

我在她的感言里看到了自信，就好像她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种内发的自信与电影中她所扮演的角色有气质上的一致性，在她被音乐打断的时候说的那句shut up就如同电影中的台词一般。可以说，我认为《瞬息全宇宙》中她有相当程度的本色出演，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角色可以打动观众的原因。

Cyrus：

我没有特别意外，《瞬息全宇宙》确实是好电影，在美国的人气也在那摆着呢。金球奖前些年受到了不少争议，可能也需要少数族裔的视角来救赎一下。

杨紫琼的感言感觉中规中矩，感谢了团队，感慨了少数族裔的身份，吐槽了年龄，整体上还是比较符合颁奖典礼的喜庆氛围的，在这个场合里我觉得也没法要求更多了。

Jerry：

挺为她高兴，从小看她的电影长大的嘛。好像女性获奖之后，都会觉得一路走过来很不容易，可能行业阻力更多一些。

她怼的事情，我觉得颁奖机构确实有点不礼貌，应该是等她说完，准备往下走的时候，音乐再起来嘛。我觉得她应该挺生气的，是我我也会怼。我觉得这个无关性别，在这样一个高光的时刻，对不对？我也只是多说几句话，你就这样打断我，如果我怂一点，那不就这辈子会留下遗憾呢嘛。

高山：

意料之中，实至名归。毕竟这是2022年整个好莱坞最受瞩目的一部女性主义题材的电影，口碑票房双丰收。我看完她的获奖感言非常感动！在好莱坞，男性凝视、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长期萦绕，杨紫琼作为华人女性电影人能有今天非常不易。

除了这层身份标识，她的打女形象也非常值得探讨。女打星一反传统的温柔照顾家庭的女性形象，在好莱坞不多见，在香港影坛也不多见。她可以以如此不传统的角色形象获奖，这太值得祝贺了。在颁奖的过程中，主办方要进音乐影响流程，杨紫琼说shut up, 这句玩笑式的呐喊我觉得也是她对于性别刻板印象的大力抨击。

# 作为一位影视从业者，你对于性别话题有何想说的？

你有遇到过性别歧视吗？这个行业的性别歧视普遍吗？具体怎么表现？#

劳旺：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外行人可能不知道。在很多拍摄现场，都有一个盛器材的大箱子，这些箱子是不允许女性坐的。因为拍摄现场没有什么椅子给工作人员坐，大家一般都是坐箱子。女性坐装苹果什么的箱子可以，就是不允许坐器材箱。我就问过为什么不允许，他们说女的坐箱子晦气，怕会有不好的事情。我记得那个时候是09年，现在依然还是这样的。这个事情本质是一种污名化和厌女，是社会建构出来的一个瞎话。

影视行业的性别歧视肯定是有的，但是也分工种和行业。如果是在生产、创作和制作流程，我觉得不严重，很多东西也还是愿意去找女编剧来写的。但如果是导演圈子，那99%以上都是男性。为什么？很大程度，我觉得是男导演传统观念上接受不了女性导演的崛起，不愿意让女性掌权。导演是一个剧组中最核心的位置。

男导演通常会带一个男的当助理，作为他的下一代来培养，等到下一代成长起来继续做导演，原来的导演就会做监制。有点像是一种传承。权利很少会传到女性中来。

演员的话也是看花期长短，26岁之后的女演员，其实是很尴尬的，而男演员就没有这个问题。

赛英：

我记得很典型的一个，那是我第一次跟组做纪录片摄影师的时候，跟组是非常苦的，当时因为人手不够，公司就先派了我一个人过去。我当时还是比较瘦的，大概170cm100斤的样子，而且我是黄皮，可能就看起来比较瘦弱。结果导演组就打电话给公司问有没有男孩来。导致我压力很大，怀疑自己没有表现好。

通常情况下是一男搭配一女去，后来来的搭档也是个女孩。因为很怕被人家换掉，所以我俩就几乎不休息。开拍前10天的时候，几乎是每天2-3小时的睡眠时间，还不敢轮班休息，后来就熬夜熬白了眉毛，现在我眉毛还有一片是白的。后来导演组看到了我俩有多努力，也比较靠谱，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需要比男性多很多的努力才能证明自己有多优秀。

我觉得在职场上，面临的一部分是性别歧视，一部分是不信任吧。我的解决方法就是先忍着，后面通过作品去获得认可。我的性格是属于那种很软的，比较客气礼貌，但是很容易受欺负，尤其剧组有很多老油条。

后来我当了导演之后，因为这个职位的原因大家都会很客气，但也有遇到一些人敷衍的情况。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直接沟通，就会说关于什么事情，我觉得你没有很上心，我不是很满意，导致什么什么样，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时候，你能够靠谱一点。

当这样沟通的时候真的会非常有效，被我说的人也会很上心。但到最后，片子结束了，客户满意了，结钱的时候，我该给ta发红包，我还是会发，ta就会比较服你，之后的沟通也会更顺畅。

我觉得我慢慢地长大了，从一个比较软的性格，现在至少我能够直面冲突了。

粥粥：

我自己的观察是，女生在跟剧组的时候普遍都容易被揩油。我也被揩过，比如对方来摸我手之类的，都习惯了。剧组工种很多都是男生，且鱼龙混杂，他们就会这样来吃你豆腐。或者是，对长得好看的女生就有耐心，长相普通的就很没礼貌。但我觉得这个也不只是在电影圈，女生普遍都容易碰到这种情况。

我们公司来说，女性员工占多数，如果面试的时候来了个男生，大家就会对他有优待。公司领导层会说更希望“男性观点、男生的思维”，他被招进来后大家就会对他很友善，会更容易晋升。但是我不知道如果在一个男性密集型行业，女性会不会受到此优待，会不会更加容易晋升。

就整体行业来说，我感觉性别问题正在好转。尤其是在国产影视作品中，女性角色正在越来越多样化，比如母亲形象也可以不温柔，她也会说脏话，也会不为孩子付出一切；职场上也没有那么多雌竞，更多girls help girls的主题出现了。我个人的话，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多接触到女性导演、编剧、演员等，她们都很优秀。

图源｜Unsplash

小陵：

首先就是，我参与的几部院线电影里的女性角色塑造比较脸谱化，体现在外表上。她们都——非常美，且美得很类似：大眼睛、细长眉、巴掌脸、身材苗条且丰满，多少带了些男性凝视。

其次，相比于国外，国内影视作品对于中老年女性角色的刻画还是过于单一，戏份也比同龄男性少很多。主要还是以家庭女性形象为主，且阶层多为中产及以上，偶有小康，少有底层；职业女性几乎没有。即使有，她依然是被物化被凝视的对象，身边必然围绕着一群男人，即披着爱情外衣的职场剧，鲜少有耐下心来解读女性职场困境和个人成长的表达。

虽然动画电影和传统实拍电影在行业上有很多技术区别，但是同样有从业女性上升通道狭窄的问题。就我司来说，在最近的几波裁员中，我感到女性占比显然大于男性。虽然公司整体性别比例上确实女性要多于男性，但是我所在的部门似乎较为均衡。在这些被“优化”的人员中，有些同事并没有明显的能力问题，还有些已婚或已育。我个人的体感是，在HR部门考虑裁员时，相同条件下可能会首先考虑女性；换句话说，男性更有可能在出现明显“问题”的时候才会被裁，女性则可能因为“不够突出”而被裁。当然这需要具体统计数据支撑，我仅仅是表达主观感受。

Cyrus：

作为一个顺性别直男，性别歧视真的没遇到过（手动捂脸）。从角色上来说，早年间的刻板印象确实长期存在，近些年可能会有些突破。因为早年间很多片子都是根据套路来拍的，女性角色的身体承担着很重要的吸引眼球的功能，相比之下她们作为一个独特个体的内在魅力，不太能够成为焦点。

而近年来这套老套路行不通了，所以很多人开始进行新的探索，人们也意识到了片子中的刻板印象，不过确实还是任重道远。从表面上来看，影视文化行业在性别议题上属于比较进步的，近年来也推动了几波关于此类议题的公共讨论，比如社会对女性的外貌规训、所谓的“男子汉气概”到底是什么，等等。

电影圈和任何行业一样，复杂有多方面。但我觉得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性别。电影界它一方面依赖一个有权力层级差异的体系——有大佬、有中层、有技术骨干、有简单劳动者——这个差异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没有差异就没有分工。问题是每个等级的权力又缺乏一个明晰的边界，靠江湖气、潜规则吃饭的情况很多。所以它既有可能窝藏很肮脏的歧视和压迫，也有可能蕴藏反抗的力量。

Jerry：

因为我一直做动画这一块，相对来说是挺纯净的，没有看到性别歧视。大家纯粹就是凭能力，相对来说，这个行业更纯粹。动画和真人电影，可能这两拨人就挺不一样的。动画行业里面，很多都是像那种长大的小孩子，很多人的想法都是非常单纯的。

大部分的动画都是针对全年龄段的，就是小孩子和大人都可以看，做出这样的作品，是需要有一颗童心的。

高山：

戴锦华老师曾提过，影视行业充满了男性凝视和男性想象，我完全同意。如《青春珊瑚岛》《洛丽塔》《偷天陷阱》等，女性角色是完全客体化的，她们年轻貌美、身材凹凸有致，说白了这些电影就是给男性看的，女性观众在创作之初就是不被考虑的。在女性主义影视剧中，女性角色现在又会陷入到标签化中，她真正在商场如何成长、如何在男人主导的行业厮杀，是空洞苍白的。这个问题短时间能解决吗? 短时间内不能。影视行业创作团队和有话语权的人还是以男性为主，简直是压倒性数量。

最近几年有很多优秀的女性电影人崭露头角，但是在许多我身边的男性电影人看来，这就像是一种“施舍”，就是说这个机会是我给你的，而不是真正抱着一种平等的态度去欣赏和尊重。他们认为女性电影人，哪怕获了奖，能力也并没有那么出色，只不过生在了这个时代，大众对你们更宽容。我觉得这个是更深层次的欺压，直接否定女性的能力和付出。

我还观察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20多岁的女演员配中年甚至老年男演员，大家不会觉得太有问题。但是如果性别对调，大家就觉得不合理了。比如说，2022年上映的电影《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其中一个中老年女性配一个年轻的男性演员，我身边大量男性影迷都说觉得很恶心。即便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新潮、小众、思想自由的电影，他们依然会觉得接受不了。这是一件非常令人沮丧的事情。

# 当遇到性别歧视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你身边的男性是怎么做的？#

劳旺：

女性一直是被社会规训着，但是男性并没有看透这个社会的本质。而有一些既得利益者，他们也并不愿意去打破。

人家说女权骂男人是个政治正确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这个事。但我会借着这股东风，比如有男的说了一些歧视性的话，我就会嬉笑怒骂先把这个事情讽刺一遍，别让人家太难受，但必须得表达。

通常这个时候男性有三种反应，一种就是直接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种就是不了解事情本质的人。第二种是“好好好”，这种是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也不愿意跟你吵，他干嘛要跟你吵呢，本来就是既得利益者。“好好好，行行行，你们女生就是情绪化。”然后再贴个标签什么的。第三种，极少的人才能够了解，但是他也只能够到这个层面，无法感同身受。

我观察到一个现象，就是女性能够敢去表达的时候，大概率身边是有一个女性在的，必须是能够在一个战壕里面，才敢于直面这些问题。还有就是，线下的时候女性是不敢严肃地提出这些问题的，可能是不愿意去起冲突的。

赛英：

最早跟组的时候，组里的女生就只有服化组。现在在我剧组里，经常就是制片人、摄影师、美术、剪辑指导都是女孩。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生不让坐器材箱嘛。但是如果我没有座位，他们就说：“快给导演挪一个箱子。”

这个变化的原因，99%的原因是我的职位变了，他们不会像原来那样明目张胆了。包括女权的声音起来了之后，很多男生不是说真的观念转变了，而是不敢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了。当他们卸下防备，在闲聊天的时候，你还是能够发现，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

他们长那么大，都是在那种观念里起来的，要直接改变他们的思想很难。但即使是一种强势力量的压制，也是有用的，至少能够放尊重吧。

当地位低的时候，有些女生可能会撒个娇什么的，获得一些所谓的优待。但是地位高的时候，这些都不好使，你必须表现出不好惹。虽然我是个直女，但在剧组里面经常会打扮得中性一点，导致很多人就会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铁T哈哈哈。

粥粥：

我上述说到的剧组被揩油的事情，男生当然不会站出来说什么，他们还会在一旁哄笑。我自己的话就尽量远离那些人呗，毕竟工作有交集，撕破脸不好。

我就注意好保护自己，跟组的时候都穿长裤，也不会太打扮自己。所以我们都非常羡慕在国外的女生，可以打扮得很辣还不用太担心被性骚扰。

小陵：

以上提到的“裁员歧视”比较隐形，很难具体说公司做得有什么问题。我所能做的就是倾听她们在职业上的困扰，有资源时帮助内推什么的。我听说过的事是曾经有女同事遭到男同事性骚扰，之后在其他男性同事的帮忙取证下，公司出面让其离职，不过这好像不完全是性别歧视的话题。

Cyrus：

分场合吧，我觉得如果是那种很具有伤害性、很公开的歧视性言论甚至行为，我应该是会站出来的。但是有一些偏见是污染在我们日常的行为或者意识里的，这个只能说是反躬自省吧，普通人想要改变某些普遍的东西，可能还是有点困难。

我身边的其他男性感觉做得都还可以，可能是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明显的歧视行为，也可能是我没有感知到，真的抱歉。

Jerry：

行业内应该没有遇到过。细想我长这么大，应该有见到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我遇到的也很少。

我家庭不是那种很传统的，或者重男轻女的，我都感觉在家里我妈比我爸地位要大很多，我爸都听我妈的。从小就感觉是女的都挺厉害的，没有感觉男的比女的要厉害到哪儿去。这也不是战争年代，动刀动枪的那种。大家都靠脑子，都一样的。

高山：

大家并不会当着你的面去直接说一些歧视性话语，只不过会在玩笑中流露出来。我会一笑置之了，因为如果不服从这样的权利系统，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我会在其他方面尽可能为女性发声，比如说参加慈善组织、做体现女性困境的作品、接受采访等等。

# 影视行业如何定义“优秀”？男性和女性的定义有什么不同？你对“优秀”的定义是什么？（选答：你认为自己优秀吗？）#

劳旺：

优秀是你有成功作品的产出，这个是优秀比较直观的衡量标准，或许也是唯一。

制作公司的男老板，大部分扶持的副总裁都是男性，平台还相对公平一点。但这种对权利的把握，是很少能够留到女性手上的，除非是建立自己的公司。

我认为的优秀就是你真的有自己的专业知识，所学所用都反哺到了作品上，并且获得了成果。

赛英：

优秀就是个人能力很强，对制片人来说是能够拉到好的资源。作为导演，我觉得创造能力和综合能力是第一位的。

拍一部片子，钱是一方面，你的作品表现要够好，才能调动起大家的热情，才能够出好的作品，每个人都必须通力配合。

我对优秀的定义就是靠谱加有创造力。同时有这两点的人，真的不多。

我认为自己可太优秀了！我不觉得自己是天赋型的，但我是很有韧性的。之前刚毕业的时候，别人问你以后想做什么，我知道我想做导演，但我不好意思说，觉得好丢人。后面我真的成为了导演，因为我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努力。而且，别人对我的评价是，一个完全不能做我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人。因为这个原因拒掉了一些还不错的offer，选择自己创业。

图源｜Pixbay

粥粥：

电影行业里有好多工种，不同工种如何定义优秀都不一样。我们宣传部门就是看业绩，搞不好一个很烂的片被你宣传得很好票房超出预期，那就算优秀。我觉得男性、女性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导演肯定就是看作品。搞不好女性在这里会有优势呢，就如果女导演拍出来很好的一个作品，大家会觉得“哦，一个女的能拍出好作品”会更加加分吧。

小陵：

就动画电影行业来说，“优秀”主要还是指向其业务水平、专业技能这些可被量化的指标。好像男性女性的定义并没有太大不同。我认为业务水平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这是及格线，此外还需要有进取心、自驱力和执行力。

保持学习很关键，对于一个快速变化的行业来说。另外就是谦卑吧，业内仗着一些所谓资历混迹圈子的人也是存在的。在我看来这种状态非常危险。最后是兴趣，我想创作领域从业者，特别是从事创作本身的人，一定需要发自内心的喜爱才可能做出好的作品。所以注意不要让兴趣在繁琐的具体工作中过早消耗。

Cyrus：

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电影圈似乎很看重你是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过某件事情。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完成质量可高可低，完成过程可以体体面面也可以灰头土脸，可以是创作出某部作品，也可能是搞成过某个活动，也可能是完成过某个项目，但总之你得是把这个玩意儿搞成，搞成和没搞成是有极其巨大的本质区别的。

相比之下，在某个流水线上完成固定工序的工作，也就是通常说的“打工”，通常是很难获得成就感的。当然这种思维有利有弊吧，也不是完全合理。

Jerry：

就是看你做的作品好不好。男女都一样的。我认为的优秀是东西做得好不好，观众认不认可。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对自己的作品，永远有更高的要求，有了更高的要求之后，就会发现手头上面还是有很多需要提升的。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就会一直遇到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看到特别好的作品，就知道自己还不够。

高山：

我和一位朋友讨论过，以下是我们共同讨论出来的感受。女演员的优秀往往要由容貌、肤色、演技、私生活等多方面叠加，而男演员们的评价体系则简单的多（如莱昂纳多、布拉德皮特等），你拍出了好的作品即可，无关痛痒的皱纹和花边八卦又有什么关系呢？女性永远得比男性做得更优秀十倍，才能跟男性在表面上平起平坐。我想各个行业都是这样。

我们对国内女演员的要求一句话总结：“年轻时，我们希望她白弱无暇，年长时，我们希望她隐忍顾家。”

是时候该有更多丰富的女性角色出现了，而不是拘泥于美人落难等王子霸总来救的故事。国产所谓女性励志故事简直全是这类的变体，如《我的前半生》。

#如果你能够跟10年前的自己说一段话，你会说什么？ #

劳旺：

好悲哀呀我想说的话。我想说，一定要在学校多认识人，这个圈子是特别有人脉文化存在的，核心圈子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非常不好进。比如我们北电毕业的就会抱团，三大院校中戏、北电、中传之间也会抱团。

为什么说好悲哀呢，就是人好苦啊，想跟10年前自己说的话竟然都是以利益出发的，说到底还是社会资源分配不公平的原因。

感谢自己坚持下来了，阴差阳错选这个行业，本科研究生一共读了7年，一直都在做这个事情。

赛英：

10年前我20岁，正在考研。我想对自己说，希望你能放松一点，紧绷了30年，我直到30岁才学会放松。我从小就太努力了，因为知道原生家庭也给不了什么帮助，必须得靠自己。上大学也超努力，工作也超努力，一直都这么紧绷。

后来就崩掉了，在2021年诊断出重度抑郁，开始了一年多的心理咨询。医生说我的自我压抑太严重了，工作、社交、家庭关系方面，都是属于服务型的，需要解放自己。当我更关注自己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累了。

粥粥：

我会对十年前的自己说，踏踏实实努力，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