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星和粉丝的关系里，始终逃不过的尴尬话题就是“恋情”。心酸也好反对也罢，粉丝对偶像的恋情或多或少都会反应强烈，在不被“允许”恋爱的爱豆行业更是如此。而刚过去不久的2020年被戏称为粉丝的“塌房年”，有些人嗑的CP因为一方恋情曝光当场be（悲剧结果），有些明星分手之后被爆渣男本性，也有些明星营业翻车导致人设崩塌。而粉丝们则一边在深夜仔细浏览偶像恋爱的条条细节心碎一地，一边却也能转头点开另一条微博话题为了其他CP的糖点摇旗呐喊。
近几年来，“嗑CP”这一活动已经日益成为网友观剧追星过程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如果说从前是“一部剧捧红一个明星”，现在则更像是“一对CP带火一部剧”。从《皓衣行》中陈飞宇和罗云熙的“飞云系”到《左肩有你》中范丞丞和王安宇的“宇子丞说”，从《青春有你2》中虞书欣和赵小棠的“大虞海棠”，到近期《平行时空遇见你》中侯明昊和杨超越的“明越夜”，都引起过网友的高度关注和热烈讨论。
粉丝们一边痛恨明星立着单身人设又谈恋爱，一边却又不遗余力地给明星花式组着CP。路人觉得CP粉自带滤镜，唯粉痛恨CP粉万物皆嗑，CP粉们在追星中更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却依然乐此不疲，甚至嗑得妙趣横生。“嗑CP”也逐渐从前些年相对小众的话题成为了一个饱受关注的娱乐风景和各路粉丝声势浩大“厮杀”的战场，成为了资本热衷的“低成本”炒作手段和成体系的营销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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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CP”现象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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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coupling），即作品中存在恋爱或是情侣关系的角色配对，最早起源于日本的腐文化同人圈，伴随着日韩偶像文化的发展，“CP”文化也逐渐从二次元同人创作走向了三次元的娱乐圈，又随着国内偶像工业的崛起开始为更多人所了解。 “嗑CP”也就是将对于人物角色关系或明星本人之间的关系的想象和理解通过图片、视频、文字的方式进行信息的二次生产和传播，借由网络在社群中进行传播的一种活动，由此也诞生了许多例如“嗑学家”“中嗑院”“kswl（嗑死我了）”等等相关的网络热词。
如今常年在微博超话CP榜上高居榜首的是从《陈情令》之后走红的王一博和肖战的CP“博君一肖”。因为二人的精彩演绎和俊朗外形受到观众好评，播出后放出的花絮和节目里的互动使得观众把对剧中CP的热情延续到线下，嗑起了剧外的“博君一肖”。“博君一肖”CP超话榜从2018年4月29日成立，至今超话内已经有288万粉丝，583万发帖，阅读量高达735亿，其体量和应援能力都非常强大。
随着2018年内娱偶像工业的逐渐兴起，“嗑CP”一词出现的频率日益变高，任何两个人之间都可能因为节目中的某一幕表现就出其不意地以CP的方式走红。“嗑CP”也开始日益成为一种具有自己的交流方式与话语体系的青年亚文化，其影响也泛化到娱乐圈外的各种领域，“万物皆可嗑CP”逐渐从一个玩笑成为现实。明星“营业”，资本助推，各方都人为地以拉CP的方式赋予二者更丰富的情感色彩和互动联系，并通过营造特有的梗和情节来获取巨大的流量和热度。这种热度相比复杂的宣传手段来说来得尤为轻易，带来的流量也往往出乎意料地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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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益庞大的CP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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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P：粉丝为明星“一手打造”的前台爱情
在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中划分的前台和后台概念里，在前台的表演者通过形象的整饰向人们表现符合社会期待的个人形象，而后台则是与前台相对的概念，在后台人们能够脱掉伪装表达更真实的自我。而在逐渐兴起的偶像产业中，借由直播等有效消解距离感的方式，明星通过贩卖人设和出让越来越多的私人空间来换取粉丝和流量，而粉丝通过打榜、投票、应援等活动全程参与偶像的训练和生活，由此塑造了一种新型的准社会交往方式。在曾经陌生的“后台”不断前台化的过程中，深度的参与感使得粉丝在消费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将明星代入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感受为可以接触到的人，并由此产生亲密连接，饭圈的“平衡”也由此形成。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偶像的“人设”被贩卖为幻想时，粉丝们秉持着“爱豆不能谈恋爱”的铁律，痛恨有恋情却欺骗粉丝的明星，却对“嗑CP”始终欲罢不能。 不同于恋爱是明星自己进行遮掩的后台行为，“CP”则是观众为了满足自我需求而主动创造并助推其发展壮大的“前台恋情”，就像偶像本人一样，是粉丝“一手打造”的作品。
费斯克认为，粉丝是“过度”的读者，粉丝不会停留于表面的意义，而会挖掘其中更符合心理期待的深层内涵。粉丝在观看一对CP互动的过程中，赋予双方他们所想象的人设和关系，通过抽丝剥茧的分析运用定格镜头、时间线梳理、后期特效等各种方式放大自己所重视的“糖点”也好，或是通过文本的二次创作赋予二者美好的故事情节也好，都是粉丝的自我认同与情感需求的投射。 嗑CP也同样是粉丝对偶像祛魅的过程，明星褪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外壳，在粉丝眼中进入像普通人之间一样的亲密关系中，这个过程往往使得一个明星的形象变得更加饱满和丰富，他在和另一个人的相处过程中所暴露出来的性格特征、生活习惯、爱好特点，都是单独出现在荧幕前的时候可能无法让人感受到的具有真实感和亲近感的另外一面。
2 嗑学：圈层内的内容共创
互联网的日趋发达同样为嗑CP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和可供发展的空间， 在众声喧哗的网络时代，任何小众的爱好都可以通过网络的连接寻求到同好和可归属的群体。粉丝通过超话、群组、标签等各种方式集聚，形成属于自己的圈子和特有的圈层文化。他们和群体外部树立了坚实壁垒，具备完整的话语体系和准入规则，例如属于某一对CP的独特的梗和缩写，群体内部各成员之间使用共通的圈层语言进行沟通交流。 他们在虚拟的群体中找到认同，同样也基于网络形成新型的文化消费共同体。
在自己的CP同台出现在活动现场时，为了给自己的CP营造声势，也会在活动现场举办各种应援活动，例如专门为两个人设计灯牌、横幅、口号、手幅等等。在重要的纪念日或节日，氪金抢占各地流量最大、最显眼区域的电子屏进行宣传应援活动，同城的粉丝也会到现场“打卡”聚会、拍照留念。同时线下应援也是能让CP出圈，在路人中提高知名度的有效方式。毕竟每个嗑CP的人都相信“我嗑的CP是真的”，爱情也好，友情也罢，最希望被认同的是二人之间不论如何界定关系都存在的真情实感。
这种消费一方面是物质上的氪金，另一种也是在时间精力上的“消费”。常说“嗑CP”是一门“玄学”，每对能够大火的CP必有能够触动粉丝的独特的情感点，青梅竹马也好，多年挚友也罢，是其他人无法复制和模仿不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嗑点”&“糖点”。在这个CP逐渐成型的过程中，也会再加入新的经历和特点，不同的相遇方式、相处方式、人设风格、交流内容，都能使得其更具不可替代性和特殊的感情色彩。而粉丝将每对CP的相处细节用同人文、图、精心剪辑的视频和动图等多种方式在真人相处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衍生出来各具特色的同人文化。
亨利·詹金斯将粉丝称为“文本盗猎者”，他提出的参与式文化是指以网络为平台，以网民为主体通过某种身份认同积极主动地创作媒介文本的行为。嗑CP衍生而来的CP文化正是如此，粉丝作为积极的创作者参与其中，加注作为旁观者的想象和感受，一方面填补了现实中未曾真实发生的遗憾，一方面也放大了二者之间的细节和感情，更具情绪感染力，侧面助推了“嗑CP”群体的日益壮大。
3 女性：“被凝视”的反抗需求
无论在热度还是流量上，男男CP都占据着一骑绝尘的领先地位，而嗑CP的主要群体也多为年轻女性。在往常的话语体系和视野下，女性多半作为“被凝视”的一方而存在，而在嗑男男CP的过程中，女性则成为了“观看”的一方，耽美文化本身所携带的颠覆性与反叛性造就了女性粉丝在这一过程中更具反抗意味的狂欢。近年来“她经济”逐渐崛起，女性消费需求通过互联网平等开放的平台得以放大从而更加受到关注，越来越火爆的嗑CP不仅是女性对于被凝视压力的释放，同样是市场为了迎合极具消费能力的年轻女性的需求。
嗑CP作为新兴的青年亚文化，投射的是与之密切相关的年轻一代的群体心理。在当今互联网上“单身主义”渐成风潮的言论环境下，性别对立日趋激烈，饱受“996”折磨的打工人们常常表示已经放弃了对自己爱情的期待。越来越多的人将对爱情的期待和向往从自己身上投射到明星身上，寄托在自己所嗑的CP的身上，这也就是常常听到粉丝会说“我可以单身，但我的CP一定要结婚”。
偶像剧般的美好感情，俊男美女的养眼搭配，现实生活里无法满足的条件嗑CP时都有机会满足。嗑CP不仅仅是一时的快乐和满足，对于更多粉丝来说意味着“寄托”——将对于爱情的美好想象拼贴到明星身上，通过整个圈层的共同创作打造出一种哪怕自己没有体会过但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的某种美好的亲密关系，让人可以从繁杂的现实生活里短暂地抽身进入网络世界，仅仅靠一张图片一段文字就能够享受快乐。
所以当这样简单的情感需求都要被商业资本和营销机构加以利用以赚取利益时，粉丝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在嗑CP的粉丝群体中有两首著名的歌曲，一首叫作《真相是真》，一首叫作《真相是假》，两首歌的歌词分别对应着真情实感的CP和被包装出来的营业CP，浏览一下网易云的评论区就会发现，有多少粉丝为“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而动容，又有多少粉丝为“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所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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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实感还是营销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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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作为小众群体中自娱自乐方式的嗑CP一举，寄托的是粉丝作为独立个体的真实感受，he（美好结局）也好，be（悲剧结局）也罢，享受的都是曾经倾情付出全然投入的过程，每个CP粉在嗑CP的过程中似乎自己也参与了这段感情故事的发展和走向。但当近年来，嗑CP中蕴含的巨大流量潜力和消费潜力逐渐被商业资本所觊觎时，人为的营销刻意地放大了“糖点”，刻意的剪辑模糊了真实的感情，嗑CP相比其他复杂的宣发方式来说是一种过于简洁高效的手段，一个片段的视频、一个动图、一次路透，再用营销号、水军加以引导风向，就可以轻易调动起观众的情绪和感受，引起自发产出、扩散的行为收割大量的流量，而在宣传期过后又毫不留情地要划清界限“拆CP”。
去年的热播剧《琉璃》，在播出的时候因为男主成毅和女主袁冰妍剧里剧外的甜蜜互动而圈粉无数，结果在剧播出后的琉璃云歌会上，作为最后一次主创人员共同出席的告别活动，男主对女主全程无互动，引起粉丝激烈不满，大量粉丝取关男主，也有人在超话中表示当即脱粉，当晚#成毅掉粉##成毅袁冰妍避嫌好明显#等话题一度出现在实时热搜一位，几乎算得上是“CP翻车”的名场面了。观众开始厌恶经过剪辑和加工的“人造糖”，厌恶同性之间为了收割流量而故作亲密的“卖腐”行为，何尝不是对资本利用情感营销把粉丝当做“工具人”的激烈反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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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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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选秀节目和耽改热剧推动了“嗑CP”这一现象的盛行，而现今虽然选秀市场的热度渐弱，观众对耽改剧也日趋审美疲劳，资本对CP的打造也逐渐走向程序化和标准化，将两个人套进固定的人设模板和营销套路里，庞大的CP粉群体却日益壮大。在嗑CP中心甘情愿消费无数时间与金钱的粉丝，无非是愿意用这些东西换取能够自我满足的美好遐想。而在商业化的操控和情绪化的反抗的两方博弈中，庞大的CP粉们最终究竟会走向何方，依然不得而知。
* 参考书目：
王彤旭，狂欢理论视域下耽美文化网络传播和隐忧.
张添翼，从符号消费到符号生产——青少年“饭圈”文化的哲学解读.
吴丹，网络空间的“嗑”文化研究：文本、社群与情感驱动.
毛佳佳，CP亚文化的风格解读.
今日互动： 你嗑过的第一对CP是哪一对？
撰文 - 芦丁
校对 - 米小可
排版 - 嘉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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