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访谈实录

　　采写：术术

　　一个温暖的纪念

　　新京报：你说过一部作品不能让读者看了有上当的感觉，为自己刚出的《铁凝日记———汉城的事》打个分吧。

　　铁凝：我很喜欢这部作品，读者看了就会知道。这本书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一本观光者的游记，而是10年情感的积累，对我个人、我的家庭都是一个温暖的纪念。

　　我父亲是一个画家。中韩建交一年半以后，我的家庭、我的父辈和韩国的艺术鉴赏家、画家就有了民间的往来。当时我们的家庭对他们很戒备，但看到一个韩国人真诚地为艺术而感动，对一个画家的画热烈地鼓掌和与他拥抱，我们非常感动。我觉得文化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它的本质可以接近人们的心灵，只要感受到了，一切障碍都不存在了。

　　在和韩国朋友交往的10年中我都是一个旁观者。世俗点说，我的名气比我父亲大，但这些韩国朋友更崇拜我的父亲。我觉得这是因为艺术的力量。这次到韩国是我第一次以陪同者的身份出国，加之以往的感受使我有状态完成这本日记。

　　新京报：以你对韩国文化的了解，你觉得“韩流”为什么会影响到我们国家的年轻一代？

　　铁凝：韩国时尚文化对中国年轻人的影响是当下的一个事实。韩国的文化潮流有很多东西，现在的“韩流”大举进攻主要还是指韩国的服饰、歌星、发型等时尚流行文化。但其实时尚只代表了韩国文化极小的一部分，韩国在1987年就加入了世界发达国家俱乐部，经济发展这样高速有更深层的原因。我觉得中国20多岁的年轻人，应该透过一些缝隙真正了解一个民族。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之一。这本书从小处着眼，通过我这个写作者的眼睛看到了韩国的方方面面。

　　穿越沧桑

　　新京报：你的作品一直在关注女性命运，但是关注视角在不停地变化，笔触从单纯清澈的女性写到庸常世俗的女性、为生存拼杀的女性，这是不是代表了你对女性命运认识的加深？

　　铁凝：我觉得一个写作者要警惕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精神心灵的发育反而萎缩退化，或变得油滑和世故。一个写作者经过人生的喜怒哀乐，应该不被淹没而是穿越它。经历过年龄和岁月的侵蚀、消磨，这时一个人对世界仍然保有类似于《哦，香雪》的纯净，他就做到了天真和沧桑兼而有之。我们可以坦诚地表达对生活的不满，但我们不应对生活的神圣背过脸去。

　　我主张小说倡导善的力量，给人灵魂的提升，对人生和世界永远保有信心和爱。我觉得如果80岁时还能够保持这种状态创作，不回避苦难但能看到苦难背后作为底色的善，这才是高境界的人生。

　　《无雨之城》和《大浴女》

　　新京报：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你曾经在布老虎丛书里出版过一部长篇《无雨之城》，我记得当时影响很大，但对它的品质众说不一，很奇怪在你所有的简历里这部作品都被忽略了。

　　铁凝：跟我讨论这部作品的人的确很少，尽管《无雨之城》当时非常畅销，加上盗版大概卖了100多万册，在南方的小渔船上都能买到盗版。但评论家们对它不太关注，我也从没有和记者讨论过它。实际上，我一共只写过3部长篇，每隔6年一部，对我来说《无雨之城》是一个必要的阶段。

　　我觉得《无雨之城》对我有三点意义：首先，它赚到了一些钱，打破了作家耻于谈钱的观念；第二，它虽然不是呕心沥血之作，轻轻松松没有任何精神负担地写了3个月就完成了，但它是我长篇写作重要的练笔，它使我熟悉了长篇小说的语言和结构；第三，我不认为它的畅销完全是因为写了市长的婚外恋这样比较有看点的题材，它在结构和语言上是有自己的特点的。我至今很喜欢其中的一个人物———市长夫人，我从来没对人说过。只有一次我在上海碰到黄蜀芹导演，她跟我说特别喜欢那个人物，我特别高兴。

　　新京报：你的作品《大浴女》这部小说，它的名字被认为过于商业化，而很多通俗文学读者买了这本书又觉得作品过于严肃，总之有点名实不符。

　　铁凝：这个题目很容易让人想到美女出浴，所以，好多人认为是一部通俗作品。我当时想不出好名字又迫切想写这部长篇，小说完成之后还是没有名字。偶然看到了塞尚《大浴女》这组绘画作品，我觉得它很好地契合了这部小说的精神内核就决定用这个名字。塞尚的《大浴女》组画，画面上都是洗澡的女人，女性的裸体是褐色泥土一样的颜色，跟大树纠缠在一起，象征着精神的涤荡，很有震撼力。

　　我接触绘画比较早，对西方现代派的印象主义、立体主义都有一些了解，那些画面不能让我觉得新鲜和诧异，我想到的只是它和小说的契合。后来一些作家和读者都表示不大能接受这个名字，这是我预先没有想到的，但现在让我换个名字我也真换不出来。

　　没有其他我还是一个作家

　　新京报：你说到写作要“老实”，这个“老实”指的是一种什么状态？

　　铁凝：不是写作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指一个作者对文学、对人生的姿态。写作的人都知道，写作是一个很笨的活，要想写好就得老老实实地写。但现在的确有抄近道的文学，很多人在写作时使用应急的小聪明。小聪明一般来说可以救急，用在人生的某种关头，但不能总处在救急的状态，很难想像一个人一生都在取巧。我的老实是针对这些来谈的。

　　新京报：你担任了中国作协副主席、河北省作协主席等职务，这些社会职务是否会影响你的写作？

　　铁凝：不会，我的工作也是跟作家相关的，我本质上还是作家，以写作为本。写作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事。不是作家就不可能有其他，但是没有其他我还是一个作家。

　　行政上的事情都跟文学有关，虽然也耽误一些个人的写作时间，但我想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为大家做一点事。当了若干年专业作家之后，我又成为了业余作者。我也挺喜欢这个身份，写作没有量化的标准，遵从内心的感觉，这也算是对文学的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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