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初，是另一种形式的解密

麦家真正的第一部小说《解密》，在出版22年之后，其改编的同名电影将于8月3日公映，这是所有麦家电影中投资最大的。导演陈思诚和片中名声响亮的演员刘昊然、约翰·库萨克、陈道明、吴彦祖、俞飞鸿……更是让影片未映先红。那么，我们不妨再读一次《解密》，从一段个人经历说起。

2014年，我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英语系做访问学者。有一次课堂上与合作导师、文学硕士博士生讨论跨国诗学时，我无意中提到不久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他们一脸茫然，不知莫言是何方神圣。谈起中国文学，他们对唐代诗人李白耳熟能详，对当代作家麦家也津津乐道。这让我感到十分吃惊。毕竟麦家2002年才出版他的第一部谍战长篇小说《解密》，而莫言在我们眼中，早就是国内外知名的作家了。

实际上，麦家的谍战小说三部曲《解密》（2002）《暗算》（2003）《风声》（2007）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拥有国内外广大读者群，尤其是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之后，其影响力就更大了。

麦家的小说创作起初并不顺利，直至《解密》出版便领跑当年小说排行榜后才一发不可收拾。《解密》如水般流畅且文学味十足的语言表述、变换自如的叙事视角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其中无数不为人知的奇人异事，被植入特定的历史和领域中，通过无线电传送密码般无形地、源源不断地击中人心，让人手难释卷、欲罢不能。

《解密》主人公容金珍有着极高的数学天赋，小说开篇就娓娓道来其家世的奇诡和人世的荒诞，形塑了他后来冷漠孤僻的性格和变幻莫测的命运。中国曾经的破败坎坷和世界风云的云谲波诡，外表的愚钝不堪和密码破译的无人能及，天才的呼之欲出和瞬间陨落……这一切在小说的叙事进程中交织互融，像无线电云团扑面而来，颇成气象。

小说叙事直到1949年，才让主人公容金珍的人生发生了一次国家名义的转折，他被机密单位密招从事密码破译工作。充满戏剧性的是，他要破译的顶级密码紫金恰恰由培养他的数学大师希伊斯所创造，师徒之间在看不见的无线电波中日夜厮杀。

麦家在小说里的人称变动无常，一时第三人称，一时“我”又以调查采访者的面目出现，这种多视角的手法当然不是麦家的个人发明，但在小说中却用得大胆、熟练。语言上，麦家整体上使用简洁明快的短句，而在人物、行动、故事与环境的塑造与描写上，观察点却在不断变换。这无形中产生了一种阅读的快感与代入感，在起、承、转、再转、合中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小说叙事。而在最后“外一篇 容金珍笔记本”中，我们却能更深入地了解到一个完整的人。然而，麦家在此又以“我”的身份跳入小说文字中作了特别说明：“本篇就如我们身体里的盲肠，有它们没它们关系不大的。”读者可别被他的话骗了，“盲肠”在小说的关键时刻，或许正是最大的痛点，或许又正是解开主人公容金珍精神世界的一把密钥，从而最终将这部小说真正地指向了——人。

无疑，麦家以《解密》开创的谍战系列小说，为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奠定了他在文学界上不可动摇的地位。不过，读麦家的谍战小说，如果只是看到其中的神秘、传奇和热闹的外表，那是远远不够的。他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通俗小说意义上的可读性，严格来讲，他的小说没有刀枪，没有暗杀，没有色情，没有暴力，也没有惊悚，少了很多吸人眼球的通俗元素，但他的小说有很多我们还没有看到的东西。比如，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怀念、寄托，以及他永远无法抹掉的童年精神创伤。

读小说《解密》，我们需要看到无线电密码中暗藏着的人性的根本性力量，而非简单的故事传奇。令容金珍百思不得其解的黑金密码，最终却是无密码的空设。所有努力都成徒劳，所有预设都成虚妄，游戏翻转般充满戏剧性的矛盾冲突化解，隐喻了人世间所有的密码所在。对人来说，回到原初，放下一切，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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