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琳:除了“站队”,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专访

《可口可乐小子》
看理想App七周年,我们开启了一系列以“继续下去,就是可能”为主题的人物专访,邀请一些在各自领域“继续下去”的行动者,分享这些年的故事、思考与信念。
第三期的嘉宾是作家、独立记者柏琳。
2024年,柏琳出版《边界的诱惑:寻找南斯拉夫》,年底入选豆瓣2024年度中国文学(非小说类)TOP10。
2025年,柏琳开始音频节目《梦碎南斯拉夫:巴尔干半岛的前世今生》,在最近的看理想年度榜单“最无处可逃奖”的投票中,暂列第一。
从文化记者转型到独立记者,甚至历史研究者——柏琳目前是北外巴尔干研究中心的兼职研究人员,我们和柏琳谈了谈她做“自由职业者”的经历与思考,也谈了谈她最关心的南斯拉夫。
对她来说,这和她自己的生命课题,乃至今天世界的种种矛盾冲突问题都息息相关。
讲述丨柏琳
来源丨播客《看理想时刻》对谈
01.
我不是旅行作家,
地球不是我的写作资源
我首先想给自己“正名”一下:我不是一个旅行作家。
如果是一个旅行作家的话,那他可能今天是巴尔干半岛,明天就是中东,后天就是北欧或者西伯利亚、南极等等,哪里都可以,就好像地球是你的资源,然后你可以随意地根据你的兴趣和方向来取用。这不失为一种工作方式,也是很多旅行作家惯常的工作方式。
但我之所以不愿意把我自己定义或者是限制在这样一个身份中,因为这不是我的工作方法。
旅行只是我工作的一个渠道,因为你必须要有一个在地性,必须要有到现场的感觉。无论今天的人工智能如何的发达,那也跟你亲身踏上那个土地所接触到现实的人和事,感受到他们的流动是完全不一样的。
旅行对我来说是一种移动的状态,但是我的工作方式还是“见微知著”“以小见大”。

《流浪者之歌》
02.
第三条道路:
前南地区给予我的巨大吸引力
我为什么会选择巴尔干半岛?因为我需要去解决一些我和外界的问题、自我与世界的问题、自我与他者的问题,我需要选取一个对我来说最好的切入口,或者样本。这个样本我认为是巴尔干半岛,这样一个局部的、小的、充满纷争的地带。
我把它当成我的一个容器、一个样本,去解决我跟世界的关系。
我相信每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都有很多自我与世界关系的困惑。这个“自我与世界”其实说得很大,也无非就是自我与他者、与外界之间的这种关系的困惑。尤其是现在的这种环境,你会强烈地感觉到一种“被迫站队”的压力,或者是一种“二元对立”的简化的思维方式又卷土重来了。
你要选择什么样生活方式,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是需要去选择站队的。
那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我恰恰在巴尔干半岛的前南国家地区的历史样态和它现在的样态中,我找到了——其实说起来并不新鲜,就是大家在国际关系或者地缘政治中知道的——“第三条道路”。
南斯拉夫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又不东、又不西,它在冷战两极格局中,要自己探寻一条理想化的道路,它也不会说和两边都搞僵,而是试图“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想灵活地探索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我觉得这种“第三条道路”的摸索,从哲学意义或者隐喻意义上来说,对我想要解决我与世界除了两极对立、被迫站队的关系以外的一个新的途径。我认为这就是前南给予我的一种巨大的魅力。
03.
为什么离开“相对稳定”的媒体工作?
我是2017年下半年的时候离职的,然后去了彼得堡住了几个月。刚离职,你也不会说完全清晰地说,我马上就要做什么什么事情,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那时候新媒体已经非常的蓬勃了,我觉得在新旧媒体正在转型、未来都一切未知的情况下,我自己也要做一个转变。我对于传统老报人的那种坚守,他们的理想情怀等等,包括做的事情我是非常尊敬的,但是也感觉这些对我还是会有点桎梏。

《聚焦》
另外,当时新闻行业内的那些操作方式,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可以让我有兴趣了。比如说像文学记者的话,每年的大事件是什么?当然是诺奖,然后是年度好书、年度文学事件,谁去世了,谁得了奖、作品怎么样?
无非就是这些东西,它会有一个非常形式化的框架,而这些东西我觉得我已经摸索了很久,不能说做得好,也差强人意,但起码那些规则什么的都摸得差不多了。
我并不否认说它还会有很多新的知识、新的人和事让你去经历,但是我对我来说,我的兴趣点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都是流程化操作。但我想做新的事情。
04.
你做的事情,只对你自己有意义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比较小众的,然后也很冷门,但是我确实从中得到了很大的乐趣。
今天很多人都会说“我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事情。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不成立的问题,你做得再小众,再没有人问津,我觉得都不是很重要。你从中得到的那个东西,那个信心它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引擎。
我觉得不要先去想你的读者在哪里,然后你的受众在哪里。你摸不着的。即使今天网络信息这么发达,你真的完全知道你的读者在哪里吗?然后即使知道了,你觉得他真的完全理解你了吗?再问一步,他理解了你又怎么样?不理解又怎么样?你得到的快乐和痛苦是他人无法体会的。
我觉得我现在达到的这个状态就是,我自己做的事情只对我自己重要,然后就可以了。如果它能够影响到很多人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哪怕他反对,我觉得都可以。就是石头扔下去,有水花、有涟漪就可以了。

《流浪者之歌》
05.
如何面对有“创伤”的历史?
我现在会比较关注“历史创伤”这个课题。关注历史创伤其实是有非常多的维度的,我想要探讨的一个问题是:我们究竟是记住它好,还是忘记它好?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有一本小说对我影响很大,叫《被掩埋的巨人》。这本书可能在他的作品里不是特别出名,但对我做南斯拉夫研究带来很大的灵感和启示。因为它虽然有奇幻色彩,但它同时是一个探讨集体记忆、道德创伤和文化困境的这么一种奇幻文学。
我们要不要遗忘创伤的历史,那意味着我们可以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但是如果我们忘记了,是不是对那些被牺牲的人、死去的受害者是一种不敬、甚至背叛?
对于南斯拉夫历史来说尤其如此,这么多族群之间屠杀的历史要不要被掩盖?他们曾经掩盖过,大家都虚幻地快乐地,在一起生活了一阵子。
然而最后发现这个巨人醒来的时候,大家看到了过往血腥的历史,所有的快乐都不存在了。
我们可以探寻真相,但探寻完了以后,这个记忆到底该怎么办?也就是说这个历史的创伤唤醒了之后,然后呢?你是准备再来一遍吗?肯定不是。
所以说我想说的是,记住记忆,记录真相,并不是为了复仇。尤其在南斯拉夫问题上,这一点极其重要。记住历史的真相,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和解,而这个和解可能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良好的意愿,而且是持续良好的意愿才能达成。
回到南斯拉夫的问题上,面对历史创伤,我们究竟该怎么在遗忘和记忆之间取得平衡?我自己还是倾向于说,要记住,而非遗忘。当然,遗忘或许能扔人继续往前走,永远活在过去也的确挺可怕的。
但在这种有创伤记忆的国度,活在过去的人是很多的,他永远走不出来,这对他的人生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悲剧。但是,如果我们选择记忆,也需要十分警惕不被现在民族主义的政客有选择性地利用,然后用来复仇、或者标榜自己的蓝图。
我觉得记忆的最终指向,应该是用来和解的。这是我现在持续在想、在做的课题。

《失翼灵雀》
06.
历史仇恨的药方真的在民间吗?
这种和解光有民间的意愿确实是不够——不足以撼动政策的制订和时局的改变。但是我想问的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杀伤力最弱的方式吗?没有了。
从我对前南的感受来说,你只能寄希望于最微小程度的、最小分子的改变,就是每一个人的改变。
可能这种方式非常的慢,但是它是最根治的方式,因为它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土地生发式的方式,不是说我上面一盆水浇下来,然后就又可以了,然后水干了,那就又有问题了。你不能处于一种等待的状态,你要处于一种有机的状态,你自己要生发、生长。
我真的在科索沃街头亲眼见过,塞、阿两边的孩子互相骂,我也听不懂他们在骂什么——粗话总是很难听的,不管任何语言——然后扔石块,扔矿泉水瓶子。然后有一个母亲——我没办法判断她是塞族的还是阿族的,她就是很沉默,一句话都不说,上去就把自己的孩子给拽了回来,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然后把孩子拽走了。
然后第二个母亲——也是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有看到父亲——上来把另外一个孩子也拽走了,就非常神奇,这个画面。然后第三个孩子,应该是他奶奶之类的,也把孙子或者外孙给拽走了,然后这个石块就扔不起来了,大家就作鸟兽散。
我觉得民族和解,或者是人跟人之间的敌对和解,就应该从这样的动作开始。
这当然会很慢,但这并不代表它不是正确的药方,只是说,就算是再好的神医,病人不想治病的话,你也没办法。
这并不代表这不是一味正确的药。
07.
瞻前顾后是最可怕的
我觉得“继续下去,就是可能”这句话是一个希望,不管是自我鞭策,还是鼓励别人。
比如说我做南斯拉夫建筑和雕塑的译介、策展的一些学术的规划,还有一些对外的宣传和一些文本性的介绍等等。其实一开始,我对这些完全是门外汉。
但是当你还是本着做所有事情的那套逻辑去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你深入进去以后所得到的乐趣本身就是给予你的一个很大的反馈,然后这个反馈会激励你继续把这个事情往下做,也没有什么可怕。
我觉得你现在觉得做的有趣的事情,然后你就这么做下去就可以了,不用在中间瞻前顾后。瞻前顾后是最可怕的,就是你又不敢向前,又不敢往后,然后卡在那个中间。
“继续下去,就是可能”这句话其实可能是提供了一个推力,对于今天大家都在各种唱衰、各种无力感的情况之下,这种推力是很可贵的。
*以上内容节选自“继续下去,就是可能”看理想App七周年特别专访,完整内容请移步播客《看理想时刻》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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