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上月癌症刚走,他三次癌症治疗的心路历程正好可以很好表明医患关系紧张是如何产生的。
1. 10年前我公公第一次诊断出直肠癌,他是非常信任医生,听从医生手术兼化疗的建议,并积极配合整个治疗过程。此时,我可以断定他对自己的身体健康还是充满信心,对术后康复并过上正常生活也是充满期待。这次癌症治疗过程公公本人和家属与医生的关系属于甜蜜期。
术后也确实恢复的很好,公公又精神抖擞地过了三年左右。
2. 然而,第一次手术后三年,公公又被查出癌症复发了。他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上次手术不是把癌细胞都切除了,怎么还会有癌细胞又生长了?那一定是上次的手术医生忽悠了他,让他白白挨了一刀,白白忍受了那么多化疗的痛苦。再加上他道听途说有人癌症不手术就保守治疗也活了很多年,更加怀疑当初的医生骗他去挨刀。
第二次癌症时,公公与医生的关系已经从甜蜜期过渡到怀疑、不信任。因此,他舍近求远,跑到省会城市的大医院要求不手术就保守治疗。虽然医生和一些亲属还是建议他手术兼化疗,但他都以身体已经吃不消为由拒绝了。
最有意思的是,他开始关注养生、保健品。让我老公给他买冬虫夏草、西洋参,因为听人说吃了可以抗癌。虽然我坚信这是无稽之谈,不过为了让他得个心理安慰,还是给买了。一斤10多万的冬虫夏草呀,这安慰剂实在太贵。
3. 保守治疗(每个月打化疗针)后他又恢复精神头,又开始开着车到处跑。同时也越来越相信民间养生。我发现他床头多了许多养生的书籍:《把吃出来的病再吃回去》《百年养生宝典》《新编偏方秘方大全》《疾病自我诊断自我治疗》……
化疗针也是高兴了去打,不高兴就不去了,总要家人提醒催促他。总之,他已越来越不信任医院和医生,逐渐开始自我拯救的过程。
3. 这么又过了三年左右,有天他开始便血。婆婆才发现他屁股疼的几乎没法坐,可是好强的公公一直强忍、隐瞒着。但任凭家人磨破嘴皮子,公公就是不肯去医院看。理由是:医生都是庸才,根本治不好,只会忽悠我花钱受罪。
可是公公病情越来越严重,人日渐消瘦,直到彻底病倒送去急救。
4. 急救医生开出病危通知,并告诉我婆婆“活不过三天,放弃治疗吧”。我婆婆无法接受,又去找熟人,求给公公一条生路。那熟人主任医生就给公公下了猛药,公公从周一送急救撑到周日早上,最后还是走了。
事后,亲戚们在讨论许多如果:如果第一次就送大医院手术,或许不会再复发;如果第二次再手术而不是保守治疗,也许就治好了;如果……
婆婆说急救医生无能,让放弃治疗去等死,看人家主任医生治疗后活到周日,比他预言的多活了三天。我听后很无语。偏偏我老公接话说主任医生就知道骗钱,明明无力回天还治。我再也憋不住就怼道:“放弃治疗就是无能,治了就是骗钱,感情医生里外都不是人了,怎么做都是错?”
或许是现在医学技术的突飞猛进,让人们重新相信神医存在;或许是金钱万能论的洗脑,让人们笃定钱能买到一切,包括健康、包括知识,当花钱后却没有达到效果,就把期望的幻灭算到医生和老师头上;或许人们依然没有学会接受死亡,如我婆婆总在念叨:我想老孙应该活到80的!
我承认现在的医疗制度还有很多问题,但最大的问题是人心。无论是医生还是患者都应该尊重生命!
顺便提下,我婆婆本身就是医生,第一次手术和后来急救的医院里许多医生都是她的老同学、老同事。但在病情反复下,长年的信任仍然会被一点点摧毁,更何况普通患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