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领导，我最害怕什么？

作者李升科教授

假如我是一个领导，我最恐惧的是下属的恶意服从。就像倒车，车已经倒到了悬崖边上，下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司机明明知道巨大的危险，却还绝对服从我的倒车命令，这不可怕吗？

翻阅有关资料看到，凡是那些朝气蓬勃、开拓向上的公司，在管理的章程上最为防范和警惕的管理问题之一，就是下面的管理层以及职员的恶意服从。

如果一个单位出现了大面积的恶意服从，那么这个公司在表面上看起来管理得很好，大家都服服帖帖，甚至唯唯诺诺、惟命是从、指鹿为马，但离衰退、衰败和死亡却不远了。

比如，一个教师是课堂的“教皇”，如果逼迫学生绝对服从的话，那么除了扼杀蓬勃生长的生命的想象力、联想力、创造力之外，还会发生大面积的恶意服从。而学生对老师的恶意服从不仅会带来深深的怨恨，还会给老师制造巨大的尴尬。

曾经听到老师埋怨说，自己严格而精致地指导学生的毕业论文，但学生在答辩的时候，却把答辩委员会对论文的严厉批评都推到了老师身上，说是指导老师让这样做的。对老师来说，一抔狗屎迎面甩来，恁还真无话可说，这就是恶意服从的结果。

再如清朝末期，不少王公贵族、皇室贵胄、大臣太监面对政权的风雨飘摇，除了恶意服从外，就是搬个马扎看戏，坐等政权的消失。

当然，一个公司也好一个单位也罢，把自己弄进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在这个过程中恶意服从“功不可没”。

恶意服从的表现还有很多，如下级对上级部署任务的“层层加码”，明明知道做下去会造成非常严重的问题、严重的伤害，但是照样恶意服从。您命令做到一，我照二去做，甚至往死里整到十，这样就显现出自己很忠诚，还不用担责。

服从分很多种类，如盲目服从（简称为盲从）、绝对服从、恶意服从等等。

具体来说，盲目服从是一种非常低级的服从，由于存在着认知力、判断力、分析力等各种智力上的欠缺，不得不盲从。盲从经常会造成很大的恶果，但服从者一般没有主观上的道德恶意。

汉娜•阿伦特把盲目服从造成的恶定义为“平庸之恶”。在真实的社会空间里，盲目服从很多，多到如秋风吹过的大地上的茫茫枯叶。

盲目服从也可以称为愚从或者蠢从，通常情况下愚从所造成的恶，比恶意服从少不到哪里去。

绝对服从是在服从上走极端，内里经常包含着浓度很高的对于上司的谄媚和表忠心的意味，套用“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民间谚语来说，就是“服从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服从”。

恶意服从里面，既包含上述的盲目服从的成分，也包含着绝对服从的成分，它与两者的区别是在服从上存在着非常明显的主观故意。对恶意服从进行更为具体的种类细分，可以分为主观故意的恶意服从，以及非主观故意的恶意服从。主观故意的恶意服从是纯度最高的，而非主观故意的恶意服从则与盲目服从相近。

恶意服从在服从的过程中，通常会进行巧妙的伪装，表现出很忠诚的面相和姿态，同时在最终造成的恶果面前，也会显得十分无辜，让人顿生可怜。

那么，恶意服从会给人带来什么“好处”呢？

一是恶意服从能给自身带来绝对的安全，可以顺理成章地对造成的恶果一推六二五。如上文所说，恶意服从通常是绝对服从，你说向东就向东，你说向西就向西，你说打狗不撵鸡，啥都照着你说的办，出了错怎么能怪我？面对深不见底的悬崖，大不了同归于尽，但是在短暂的眼前却是安全的。

二是恶意服从能够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私利，对整体利益的损伤不负责任。对于一个人、单位、部门、社会等来说，在利益上通常存在着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恶意服从能够确保私人利益和眼前利益免受伤害的概率发生，甚至能最大限度地攫取眼前私利，至于未来利益和整体利益，是不在思考范围之内的，颇有那种“只要我能获利，哪管它洪水滔天”的毁灭感。

三是恶意服从久了，能够带来自我的成就感甚至自豪感。社会结构本身是复杂的，既有令人恐惧不安的鄙视链，也有令人趋之若鹜的荣誉链，逃避鄙视链的低端、追求荣誉链的顶端是一种天然人性，但实现起来是非常艰难的。而恶意服从久了，能够轻轻松松地麻木起来，逃脱进行自我思考和自我否认的痛苦感，进而找到融入集体的安全感，在集体的大氛围里获取上位的成就感。至于这种成就感的成色如何、是不是值得追求，则另当别论了。

当然，恶意服从的“好处”还有很多，深入解剖下去还能续上不少。这里从恶意服从的“好处”角度的粗糙分析，主要是一种反讽，原因是无奈，目的是警醒。

恶意服从产生的原因很复杂，其中权力运行系统的绝对僵化、教条化、反智化，是诸多原因的核心原因。而减少和避免恶意服从的传染和大面积发生的基本方法也很多，而去除权力的傲慢与自负，让个体的人的智力释放出来，是诸多方法中最重要的策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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