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章子怡时代”的初级慈善晚宴

　　导语：“我刚从一个慈善晚宴上回来——参加这样的晚宴是纽约城的CEO生活的一部分，我作为纳贝斯克公司的CEO，当然也不能例外。”这是IBM前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郭士纳的传记《谁说大象不能够跳舞》里的一段开场白。它展示了美国上流社会的一个侧面：参加大大小小的“慈善晚宴”，是美国上流社会的主流话语和生活姿态。

黄奕两次以40万，各拍下一款宝缇嘉手袋和一件迪奥礼服，成为本届“BAZAAR明星慈善夜”的 “标后” (时尚芭莎/图)

　　慈善才是“上流美”

　　2002年，好莱坞影星哈里·贝瑞才第一次拿到了《名利场》杂志举办的“奥斯卡之夜”入场券，她兴奋地带着随从们前往，随从们却被尴尬地挡在了门外。“‘奥斯卡之夜’是纽约城中最炙手可热的盛事，是每个好莱坞明星挤破头都想跻身其中的上流社会交际圈中的重要一环，即使是‘1+N’的邀请也是不被允许的。”曾任《名利场》杂志编辑的托比·扬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电子邮件采访时说。“奥斯卡之夜”从1994年开始举办，每年在奥斯卡电影奖颁奖典礼后举行，2008年因好莱坞编剧罢工暂停过一次。每年的“奥斯卡之夜”都会有慈善主题，2010年的“奥斯卡之夜”于3月7日举行，英国歌星埃尔顿·约翰的艾滋病基金会参与其中。

　　4月25日，哈里·贝瑞出现在中国上海，也与慈善有关，她参加的是《时尚芭莎》杂志举办的“2010年第八届BAZAAR明星慈善夜”。

　　除了哈里·贝瑞，李冰冰、范冰冰、黄奕、刘亦菲、陆毅、黄晓明、甄子丹、苏有朋、徐若瑄等也悉数到场——只不过少了往年的座上宾章子怡。

　　当晚共筹得善款1883万余元人民币，将全数用于帮助西南大旱、玉树重建和贫困地区的环保建设。“这是很惊人的成绩，我为在座的各位而骄傲。”哈里·贝瑞在晚宴现场说。“在纽约，人们并不认为一场奢华的活动与它的慈善意愿存在着紧张关系，它们各得其所。”《名利场》杂志前任编辑托比·扬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奥斯卡之夜”正是一场富豪名流把“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与“慈善”相结合的盛大“表演”。

　　优雅的长桌上堆满了奢华精美的礼物，印有“VF”(《名利场》英文缩写)字样的雪茄打火机颇受欢迎，吞云吐雾的背后，是一张张打扮精致，穿着高贵的脸……

　　《名利场》主编格雷顿·卡特把“慈善”作为“装饰”，他额外提供了两个名额——谁能在支持海地救济的拍卖中获胜，就有机会和新科奥斯卡影后、影帝们一起参加这个派对，还能邂逅“钢铁侠”罗伯特·唐尼，还能同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共进晚餐……

　　最终，一位出价者以32500美元的高价得到了这张入场券。

　　每到“奥斯卡之夜”，《名利场》杂志的广告页也出奇地多。托比·扬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即使在美国经济整体衰退时期，“奥斯卡之夜”登场的三月，《名利场》一个月的广告收入也能达到平时四个月收益的总和。广告商们乐意在“奥斯卡之夜”专刊上多砸钱，对于他们来说，这样收到的宣传效果会好很多，就像参与了一部“电影大片”。

　　埃尔顿·约翰为自己创立的艾滋病基金会在短短几小时内，共募集善款370万美元。妮可·里奇、维多利亚·亚当斯、贝蒂·怀特都成为座上宾。一顿奢华的晚宴过后，是现场拍卖会。拍品有埃尔顿·约翰在今年1月举行的格莱美颁奖典礼上与LadyGaga同台表演所穿的戏服；有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大学演讲的照片；甚至还有在埃尔顿·约翰法奈斯家中度假一周的机会。

　　在中国上海，“BAZAAR明星慈善夜”，被《时尚芭莎》主编苏芒归纳为几个关键词——顶尖任务、晚会性质、国际化、高规格。

　　那天晚上，影星黄奕最终以80万元人民币的总价拿下了拍卖会的两件拍品，成为当晚的“标后”之一：一件是宝缇嘉鳄鱼皮手袋，另一件是迪奥粉色晚礼服，而它们各自的底价是20万元左右。黄奕也因此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16家电视媒体、9家网络媒体、3家新媒体均转播了她举起“26”号手牌叫价的瞬间，这一形象也占据了次日各大平面媒体娱乐版的头条。

　　另一位“标后”是俏江南集团董事长张兰，她以80万元拍走了实际价值为18万元的宝格丽镶钻计时手表。

　　知名艺术家家曾梵志为“慈善夜”创作的油画《太平有象》，被上海企业家、证大投资董事长戴志康拍走，戴也因此摘得“标王”桂冠。“镁光灯”的聚焦是苏芒乐意看到的效果。一直以来，她都提倡高调行善。这源自一次让她“很受伤”的采访经历，一位被访明星告诉苏芒，“我做慈善特别纯洁，不是为了炒作，不能提我的名字。”“做善事不留名这是美德，但如果做善事怕留名、怕受攻击多过把自己的善良去影响更多的人，就是这个社会不对。”苏芒说。“高调”的慈善带来的是人气的凝聚激增。4月25日的晚宴现场共集聚了400位明星、艺术家、企业家和国际品牌代表到场。场地有限，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想“挤”进现场，也有一些企业家会支付4万元的“入场费”买位，用来表示支持。这笔费用不计入慈善总数，而是纳入活动成本。当然，他们可以享受到不少“超值”的回报，可以与明星共聚一堂，结识生意上的伙伴，还能享用精美的西餐。

　　来自中华慈善总会的统计资料显示，中国大陆富豪对慈善事业的捐赠小于15%，而他们拥有的社会财富在80%以上。与此同时，人均GDP排名世界一百多位的中国，却是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消费市场之一。

　　这使得“BAZAAR明星慈善夜”更具形式感。拍卖的13件拍品大部分(11件)都是古琦、迪奥等顶级奢侈品牌，这是中国富人阶层的“玩物”，而最终拍得拍品的，都是往年的“熟”面孔，许多来宾显得并不是那么积极，他们或许更为热衷结识更多未来生意上的伙伴，可能合作的对象。

　　李亚鹏拍了李霞，李霞拍了李亚鹏

　　“我觉得那不是慈善，是穷人需要富人的钱。”年前，苏芒给第一届“BAZAAR明星慈善夜”定的主题是“慈善，到底是谁需要谁？”其时，中式“慈善晚宴”伴随“BAZAAR明星慈善夜”的诞生，正经历着从无到有的“初级阶段”。

　　苏芒对“慈善”有所体悟源于“非典”肆虐的2003年。她躺在床上，两岁的孩子在屋里咳嗽了一声，“我浑身紧张得都动不了了。”苏芒突然觉得，其实人特别脆弱，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些更加坚强的理由活着。当时，创刊未满一年的《时尚芭莎》收到一封措辞严厉的读者来信：“难道你们只是介绍富人的生活方式和名人的穿衣？就没有一点更加广阔、更具美德的关注点吗？”苏芒开始自省。

　　慈善是那英提的建议：明星的很多演出服通常只穿一次就不再穿了，国外很多名人就拿出来拍卖。为什么不搞场慈善拍卖会，拍卖明星演出服，募捐一点钱做好事？于是，苏芒和同事们决定效仿西方，举办明星慈善拍卖晚宴。

　　苏芒曾经参加过由顶级奢侈品牌赞助的“Fashion&Rocks”活动，是由英国查尔斯王子和蒙纳哥阿尔伯特王子成立的王子信托基金会主办的慈善晚会，晚宴通过邀请明星演出收取门票来筹款，1500欧元一张门票。据她考察，在美国，明星做慈善主要通过两种形式，一种是募捐，一种是服务。通过“慈善晚宴”筹集善款，主要通过拍卖或者通过演出收取门票的形式。“BAZAAR明星慈善夜”最终选择的还是拍卖募捐的形式。“在所有的报道中，我们都说这是募集善款，不是捐赠善款。”苏芒一直知道外界对“慈善夜”的微词。“第一年真不难，因为起点低，没压力。”苏芒说。

　　起点低是因为整个操作有点“家庭作坊化”，苏芒和同事们给认识的明星打电话，请他们捐献私人物品。相熟的明星都很大方，吴若甫让他们来家里去衣柜里随便挑。最后他们翻出了吴若甫珍藏多年的二战时期的放像机。

　　一时涌出了四五十件拍品，几经筛选，确定了16件。“非典”时大家不方便见面，拍品都是快递的。

　　2003年7月13日，盛夏的北京，一共12个明星到场，一百来号人挤在三里屯经旧厂房改造而成的藏酷酒吧，玩也 似 的 开 始 了 第 一 届“BAZAAR明星慈善夜”。

　　酒吧内原有的八台空调坏了六台，闷热难耐，主持人吴大维穿了一身两件套的西装，全身都湿透了，来宾的座位只有简陋的折叠椅，但所有人都坚持到最后。

　　李亚鹏拍走了李霞第一次出席CCTV-MTV盛典，为张学友和里奇·马丁颁奖时穿的黑色吊带晚礼服；李霞拍走了李亚鹏的阿玛尼黑西装，基本上就是一个互拍的概念。

　　善款全部交给北京红十字会，旨在为抗击“非典”做点贡献。

　　拍卖结束，有企业客户找上门来，问“慈善夜”还继续做吗，如果做，他们愿意帮忙订做拍品。于是从2004年起，“慈善夜”的拍品就全换成了由国际品牌订制的“限量版”。

　　加入了客户，明星反而谨慎起来。

　　时尚集团市场总监徐聪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慈善夜”前期筹备工作一般需要8—10个月，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就是和明星沟通，还要提前半年和明星确认档期安排，再加上每月提醒：“靠一个一个的电话，还有一顿一顿的吃饭，一次一次的探班，这样才有可能请来。”

　　也有“上来就提出场费”的人，苏芒说邀请明星是最让她愁得掉头发的事情，其次是安排座位：如何把同一剧组或者同一公司的人放在一起，怎样穿插排列才能让大家互有谈资，这种临时调控可以一直持续到开场前一个小时，为了让大家开心地留到最后，苏芒可谓费劲心思

　　相比之下，《名利场》“奥斯卡之夜”，从1994年诞生伊始，邀请明星就不是问题。第一年，出席的美国各界明星、名流就达到了750人，这一数字逐年递增。“这些人都是‘派对’动物，他们知道名人汇集的地方会意味着什么。”《名利场》前任编辑托比·扬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奥斯卡之夜”是个“等级”十分鲜明的社交圈。格雷顿会把来宾分为A、B、C、D四个等级，前提是，四个等级的来宾必须都是“上流社会”的明星。随后，明星们会被按等级来划分，列入“A”名单的明星是每年都可以来参加的，比如汤姆·汉克斯、马丁·斯科塞斯等，或者是当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获奖的明星，其余的明星则不能保证每年都能出现，即便出现，也会限制出场的时段。

　　“好莱坞明星想在这个晚宴上获得的是认识更多的名流。他们不可能停止交换名片、打开生意之门，这还是吸引了一些不那么炙手可热的明星关注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多年后，格雷顿·卡特在自己的传记《奥斯卡之夜》中这样写道。

　　好莱坞的明星慈善也有“丑闻”，影星伊丽莎白·赫莉和帕梅拉·安德森曾在派对上激吻而引起轰动，事件的结果是格雷顿第二年再也没有邀请他们。

　　“他称他们为‘垃圾’。”托比·扬说。

　　“慈善不是一场比赛”

　　模特们捧着13件“限量版”拍品款款走入秀场，主持人柯蓝和吴大维不失时机地调动现场情绪，显示出极具“中国特色”的一面：“有没有朋友愿意再多加8888元，多吉利的数字，您也会一路发的！”“黄奕和黄晓明已经开始‘厮杀’了，他们竞相叫价，谁也不服谁！”吴大维语速飞快，像在解说一场角逐激烈的球赛。

　　2010年“慈善夜”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热闹的拍卖会。八年间，随着知名度、国际品牌质量、明星参与规模的提升，善款也呈几何级数增长，16.5万、68万、172万、385万……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BAZAAR明星慈善夜”与李连杰的壹基金合作，筹得1380万元善款，这是善款第一次破千万“大关”。苏芒坐不住了：“从来没做过一千万以上的，所以在2009年的时候，我的压力非常大，不知道我该做到多少钱，做不到怎么办。只能躲在办公室里，一个人哭。”

　　慈善正在开始通货膨胀，中国慈善的病态开始显露，中国社科院发布的《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09)》称这种现象为“慈善文化氛围不佳”。不仅捐赠人在互相攀比，网络上对企业家、明星的捐赠数额也相当“敏感”。

　　“你真的不应该这样，慈善不是一场比赛。”同学的一句话 ，才让苏芒放下心来。其实在美国，所有慈善捐款中，约有85%的捐款来自普通百姓，，约有10%的捐款来自公司企业，，另有5%来自大型基金会。“慈善”就像生活的甜点，是每个人自愿且乐意的行为。

　　“BAZAAR明星慈善夜”极富“中国特色”的另一面，是积极寻求与官方的合作，得到官方的认可。

　　2008年奥运期间，非奥运赞助商的活动是不被允许的，“BAZAAR明星慈善夜”争取到了国际奥组委的“合作”，成为惟一在奥运期间举办的非赞助商活动。“这是我们‘赖’回来的。”苏芒和同事们从2008年1月到4月，一直在向北京奥组委争取奥运期间仍能举办“慈善夜”，等到4月初，奥组委方面传来消息，“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的”。苏芒就和《时尚芭莎》市场部总监景璐天天去奥运大厦“上班”，坐在领导办公室，不等来批文就不离开。领导说，除非能说服国际奥组委。

　　苏芒和同事们把所有的资料都用英语翻译出来，包括图文、每一年的募款额、汇款证明全部开出来，最后转到国际奥组委北京办事处，跟他们解释这个活动怎么好。

　　没想到，“国际奥组委不仅同意了，还愿意提供拍品，全套奥运会的海报。”苏芒说。“BAZAAR明星慈善夜”举办当夜，国际奥组委市场总监海伯格专程赶来，香港奥组委的委员霍震霆、台湾的奥组委主席也来了。

　　其实“慈善夜”在2007年就得到了“官方认可”：在“2007中华慈善奖”颁奖典礼上，“慈善夜”获得了中国民政部颁发的国家慈善最高奖“2007年度中华慈善奖”，这让“慈善夜”获到了来自官方的“合法证书”。

　　明星开始要发票了

　　日益增长的善款究竟是皇帝的新衣还是一种真实的存在？章子怡“诈捐门”事件后，民间对善款流向和监督的质疑就不绝于耳。

　　苏芒向南方周末记者详解了拍卖会之后的“故事”：举牌之后，会先请当地的公证处出示一份公证书，拍得人需要在上面签字。这份公证书将证明拍得人用多少钱拍得了该项拍品。接下来，主办方和拍得人会约定到款时间，拍得人在指定时间内将款项一次性或分批打到该年合作的公益组织账户。

　　时尚集团坚持不设自己的基金会。“这是我这几年做得最好的，就是公证书上写的都是对方的账户，钱都不从咱们这边过，也就无从质疑了。”苏芒说。

　　但这并不代表着苏芒们可以就此撒手了，与合作方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的合同里写得非常明确，由《时尚芭莎》负责催款，合作方最后出示一份当年实际到款的账目。“我们会给人家寄照片，比较友好地去催款，等到款之后我们负责地去管人家索要发票，要完发票之后送一束鲜花去感谢人家，然后把发票送过去。”

　　善款一次性全到账的情况比较少，多数时候都是分批到账。“我们一般是以年度来算，只要在当年到了就可以了。只是时间稍微会漫长一点，一般需要6-8个月。”苏芒说，迄今为止，并没有出现过不付善款的情况。

　　在美国，依捐赠方式不同，捐款可以粗分为“直接捐赠”与“计划或延期捐赠”。而“延期捐赠”是一种类似于分期付款的形式，捐款人承诺将较高的认捐金额分散延展于一段较长的时期来完成。例如1万美元的捐款，每年捐1000美元，连续捐助10年，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负担却显得轻多了；如果是分摊为按月捐助的话，每个月捐助的款额甚至低于100美元。

　　而捐款人的捐赠行为受到来自社会舆论、民间评估机构和公民个人监督等的多重监督。此外，还有一个专门对捐赠进行评估的机构，如美国慈善信息局，可以有效防止“赖捐”行为的发生。

　　“章子怡在慈善夜捐过两次款，都非常快到账，不会拖的。”《时尚芭莎》市场总监景璐说。黄奕在2010年“慈善夜”捐出的80万善款，也在活动结束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到账了。“诈捐门”事件后，很多明星开始懂得要发票。

网址：“后章子怡时代”的初级慈善晚宴 https://mxgxt.com/news/view/168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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