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节气 | 小暑：脆瓜解暑润心田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

竹喧先觉雨，山暗已闻雷。

这是唐代著名诗人元稹咏小暑的诗作。小暑是二十四节气中第十一个节气，也是夏天的第五个节气。元代文人吴澄编著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有言：“六月节……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小也。”暑，表示炎热的意思。古人认为小暑期间，还不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故称为小暑。节气歌谣曰：“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指出一年中炎热的时期已经到来，但还未达到极热的程度。

此时，不管是南方还是北地，夏日炎炎，人们急需补水。一些水分充足的水果，特别适合小暑前后食用，比如西瓜、甜瓜，消暑解热，补水去燥。而京剧中，也有一出非常有名的武丑戏《打瓜园》，诙谐幽默，清凉解暑，正适合小暑时节观看。

《打瓜园》：师徒三代出好戏

在《打瓜园》的故事里，一位豪杰因为暑热，去瓜园偷了两个西瓜，先是挨了一顿打，后来却结了一段美满姻缘。哪里有这样的美事？且听笔者道来。

话说五代后周时候，以卖香油为生的豪杰郑恩郑子明，暑热天口渴异常，路经老汉陶洪的瓜园，见满园碧绿的西瓜十分诱人，忍耐不住，擅自入内摘瓜解渴。结果，被庄园主陶洪之女陶三春发现，责问他为何偷瓜。郑恩反倒出口伤人，二人发生冲突，动武相斗。陶三春虽武艺超群，但不敌长年行走江湖的郑恩。之后陶洪赶到，郑恩见陶洪年老体衰，跛足瘸腿，行动不便，还有一只手运转不灵，即俗称半身不遂的“瘸手”，觉得此人更不堪一击，便轻敌在前。谁料，交手后，郑恩方知老人十分厉害，多次被打翻在地，无力抗衡，只得求饶。最后，陶洪见郑恩臂力过人，性格憨直豪放，是条好汉，征得女儿同意后，喜招赘郑恩为婿。

此剧取材于小说《飞龙传》。虽然仅是一个中型戏，但在京剧舞台上，却是一出很有影响的传统老戏，情节风趣，语言幽默，三个主要人物陶洪、郑恩和陶三春，形象都特别鲜明，喜剧色彩浓郁。

当年，《打瓜园》是著名武丑艺术家王长林的拿手好戏。他在这出戏中念山西白，抑扬顿挫，逗人发笑。与郑恩开打时，王长林扮演的陶洪，虽然拖着残废的腿脚和一只坏手，却十分迅疾，只凭一条好腿、脚和手，旋转如风，令人目眩。而开打不管多么激烈，最后收尾“亮相”时，依然是一个鸡胸驼背、跛足瘸手的残疾老人，令人拍案叫绝。从陶洪念山西白，对他的手下人称“二娃子”，可以想见这出戏是从地方戏移植过来的，经过王长林的匠心独运，最后成为他的独门绝戏。

王长林老先生绝不保守，又把这出绝戏传给了他的爱徒、武丑大家叶盛章，再经过叶氏的丰富加工，武技更加惊人。叶盛章又将此戏传给了同样是武丑大家的弟子张春华，师徒三代对这出小戏不断地加工创新，终于使得《打瓜园》成为所有学习武丑的演员必学的好戏。

若干年前，我有幸得睹叶盛章先生这出《打瓜园》，他自然扮演武艺超群、性格幽默开朗的陶洪。而由他的老搭档，也是富连成科班的师兄弟，著名武净高盛虹扮演郑恩，著名武旦艺术家阎世善扮演陶三春。

戏一开场，就是挑着两个担儿的郑恩上场，动作粗犷，语言豪爽，唱几句带有梆子味道的京腔：“郑子明出店房用目观望，青是山绿是水大好风光，将担儿挑至在村头以上，卖声香油不打梆。”接下来，郑恩看见绿油油的西瓜，产生了偷瓜的意念，左顾右盼后，摘瓜解渴。

这时，瓜园的女主人陶三春上场了。阎世善文武兼备，是武旦的翘楚，上场后欢天喜地，演唱一段轻快俏皮的《南梆子》：“仲夏日伏将至烈日炎炎，庄稼人勤耕耘汗落锄前……看瓜地好景象又是丰年。”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当她看见偷瓜的黑汉子，上前质问，想不到却遭到黑汉子的谩骂，这可大大出乎姑娘的意料之外。陶三春怒不可遏，挥拳便打，于是两个人交起手来。初出茅庐的陶三春打不过久走江湖的郑恩，被他一掌打了个“抢背”，于是报告了老父亲陶洪。

陶洪听说女儿受了欺负，立即带了一帮子弟急急忙忙赶来。陶洪先是斥责这个黑汉子，这一段，尽管叶盛章念的是以通俗绵软见长的山西白，但让观众仍可领略到他念白的功力，响、脆、爽，遒劲有力，话锋如刀。

之后交起手来，最主要的是一个“快”字。陶洪作为一个残疾的老人，无论是两手中的单掌，双腿下的跛足，都是继承了乃师王长林的特长，迅如风，快如电，几个回合下来，一掌一腿将硕大的黑汉子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肘棒子”。高盛虹起范高，落式狠，全身蜷缩成元宝似的形状，高起高落，瞬间便摔在台上，真是火炽极了，观众的眼睛几乎赶不上这个快速的跟头，自然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接着，老汉说了句山西白：“这一黑汉子，你不行呀？”但是郑恩仍然不服气，接着打，三下五除二，郑恩又被打倒了，还不服，再打，郑恩又被打倒在地。这次他再也不起来了，连说：“不打了！不打了，服了！”陶洪见这个郑恩，不但武艺好，力气大，而且性格十分直爽，不藏着不掖着，十分喜人，因而将女儿陶三春许配给他。

京剧《打瓜园》是一出篇幅虽小，却非常受观众欢迎的好戏。此剧在艺术上武技精湛，开打非常有特色，一个残疾老人将一个偷瓜的黑大汉，打得满地找牙，最后甚至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台上这种处理，还是绝无仅有。更出乎观众意料的，这场意外最后竟然成了一段美好的婚姻，这个反转，有着强烈的戏剧性与艺术魅力。

该剧还有一点应该受到世人的重视，这出戏的唱腔，不是传统京剧的“西皮”“二黄”板式，也不唱昆曲的牌子，而是以其独特的唱腔、念白，传出该剧的地方特色。因此，京剧《打瓜园》是一出成功地将传统京剧与地方戏相结合而成的好戏，让京剧观众耳目一新。

我国有众多地方戏，优秀剧目甚多，这是丰富京剧剧目、活跃京剧市场的一个重要来源。这种创新，不但为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视听享受，而且比创造一个崭新的新剧目更省钱省力，还更有把握。因为这些地方戏已成为经典，充满着老艺人们的心血。如叶盛章、张春华先生都是京剧界武丑艺术家，他们的表演艺术和创作贡献使得《打瓜园》成为了京剧艺术的经典之一。而且他们的门人子弟，也将这出好戏传承了下去，如天津京剧院的石晓亮，上海京剧院的郝杰，国家京剧院的靳智棋，北京京剧院的曹阳阳，都很好地传承并发展了这出颇有魅力的武丑戏。

《张飞审瓜》：莽撞张飞能审案

新编花脸好戏《张飞审瓜》，也是一出与瓜有关的剧目。这是一出新编历史故事戏，上海京剧院、吉林省京剧院都有排演。除京剧外，川剧、秦腔、锡剧也常演此剧。

《张飞审瓜》讲三国猛将张飞，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但生性粗鲁暴躁，诸葛亮有意把他放到端阳县当县令锻炼一番。张飞认为杀鸡焉用牛刀，心里甚为不满，负气上任。一日，有富家子弟状告一妇人偷瓜，还带来三个西瓜当凭据，并有地保做证。民女则当堂喊冤，各执一词，令张飞左右为难，火冒三丈，不知如何落案。

这时，张飞想起临行前，军师嘱咐他遇事要察言观色，多思慎为，有所开悟。张飞观察到，民女怀抱婴儿，无法脱出双手，如何偷瓜？这么一想，心中已明，生出一计，告知富家子弟赢了官司，可将妇人带去他家为佣，但要他把三个西瓜带走。可这富家子弟无论如何也抱不走这三个大西瓜。地保正要上前帮忙，只听张飞大吼一声：“你一个男人空手尚抱不动三个西瓜，她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怎么能偷你三个西瓜？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诬告！”最终，张飞狠狠处罚了富家子弟和地保。

这个故事编得非常有戏剧性，不但展现了张飞的智慧和正义感，也刻画了莽张飞外粗内细的性格特征。而这出小戏，上海京剧院的架子花脸艺术家王正屏演得最好。

1962年，笔者在吉林省京剧院工作时，看过该院优秀青年花脸演员刘来发演出的该剧。这时的张飞，头戴乌纱，身穿官衣，一改昔日顶盔贯甲的装束，手中拿的不是丈八蛇矛，而是一柄大扇子。张飞审案时，急得猛扇手中的扇子，抓耳挠腮，好不可笑。当他最后想出那一条妙计后，这桩案子被他审得明明白白，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富家子弟披枷戴锁游街示众，地保腰后拴着三个大西瓜，手拿雨伞送民妇回家。刘来发把张三爷心理的变化，通过眼神、语气的运用，层次分明地揭示了出来，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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