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罢工，吓到了谁
粉丝想做百年老店，艺人只想离场套现。
6月初，不少粉丝后援会都在持续与艺人工作室对抗。其中，张艺兴、曾舜晞、白敬亭、檀健次4家后援会宣布，如工作室再无反应，后援会微博就要进入“停更”状态，对抗工作室的不作为。
而截至毒眸（ID:Domoredumou）发稿前，这些应援会多数已经恢复平静。曾担任一位知名艺人宣传的小黑对此见怪不怪：“一年365天都有粉丝在闹，只是有些艺人咖位没这么大，这次可能是刚好撞到了一起，被你们发现了而已。”
大部分时候，后援会与工作室的冲突，就是一场粉丝团建似的循环——
工作室的工作引发了粉丝不满，后援会发布公告和声明进行质疑，最严重时开始“罢工”处理，即不参与宣传、控评等日常工作。冲突最为激烈的结果，可能是后援会宣布解散或者更换管理层，工作室出面发声表示已经换下工作人员，粉丝们也因为诉求得到了部分满足而正式“休战”，直到下一次不满的爆发。
也有的艺人后援会，再也没能重组。曾担任某演员后援会会长多年的雨丝，就在多次与艺人工作室沟通无果后解散了后援会，一直到今天，该艺人都没有再重组后援会。
这种粉丝“群龙无首”的状态，流量艺人的工作室是不会允许的。一旦后援会发生问题，会迅速重组。白鹿后援会曾在其官宣与罗云熙二搭《长月烬明》时宣布解散，但如今已经在继续工作。
“粉丝运营”（以下简称粉运）这个岗位就此诞生。随着粉丝经济的崛起，粉运从艺人宣传中细分出来，专门负责艺人团队与粉丝的沟通。进行娱乐圈招募多年的媒哥告诉毒眸，这个岗位一般只存在于有流量艺人的团队，刚出现没几年，“现在整个圈子估计也就几十个人。”清朗行动之后，更多艺人为了把控粉丝群体的风险，也在重视这一岗位。
但多了粉运，艺人团队与粉丝群体之间的沟通真的能更加顺畅吗？一个艺人到底应该听工作室的，还是听粉丝的，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三者之间又该如何保持平衡？
在毒眸看来，粉丝群体和公司群体之间存在的信息壁垒始终存在。即使365天的争斗每天都在继续，但这似乎还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01 艺人、工作室、后援会：三方纠葛
在这些时不时会登上热搜的争吵里，利益相关始终是三方：艺人、艺人团队（目前多数为工作室）、后援会。
不同于艺人团队与艺人之间的“劳资关系”，后援会是由粉丝们自发成立，会长、副会长多为内部选举产生，雨丝曾经任职的后援会就是这样的“自治”组织。但也有的艺人会选择公司自己选拔，或者任命粉运来担任后援会会长，避免不确定性。
小黑就知道有些公司，会亲自选拔后援会会长。“应聘的粉丝，各种职业的都有，医生，公司管理层，大学生等等。一般强大的后援会就自己选，乱成一锅粥的只能公司下场找人或者让公司粉运当会长管理。”
虽然粉丝也会有一些自发成立的站子和组织，但官方后援会只有一个——有盖章的那种。雨丝告诉毒眸，当年她成立后援会不久，艺人团队就联系到她，签订了合同，盖了公章，这也是很多官方后援会会有微博蓝V认证的原因。
在没有粉运的公司，这一工作就由艺人宣传来兼任。据媒哥介绍，粉运通常都会选择一些有后援会经历的人，“他们比较熟悉饭圈的沟通方式，能够比较软性地去传递工作室的诉求。”但这里有一个重点：不能选择自家的粉丝。“天天那种带着妈妈爱你的方法怎么工作呢？没法理性工作。”
粉运这一岗位，常常是“刀尖舔血”，一不留神就会卷起饭圈的血雨腥风，但工资相对较低，在8K-10K之间。
而后援会会长，除非是公司雇佣的专业粉运，一般没有收入。雨丝在做后援会会长的时间里常常要倒贴钱，且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去策划应援活动。有一年，他喜欢的艺人剧组在冬天杀青，他组织了几位粉丝赶到拍摄地现场去做杀青应援，在酒店房间里贴应援物，几乎通宵。“没有暖气，特别冷，而且剧组应援要沟通的事情特别多，比如要留心咖位更大的艺人的应援时间，要注意错开。”
很残酷的一点是，艺人工作室的创造力，往往是不如粉丝的。
不少粉丝对毒眸透露，工作室在一些宣传节点时，会委托后援会找一些愿意“为爱发电”的剪刀手、画手，免费为艺人制作物料。甚至在运营后援会这件事上，粉运的上限也远没有粉丝高。“粉运去做后援会会长，就有点像个只发公告的空壳，每一个粉丝都想带领自己的是真爱粉，是充满激情活力的吧？”小黑对毒眸说。
带领粉丝前进的后援会里，只有会长和少数管理层能直接联系到艺人团队。因此，后援会也会不定期向艺人团队集中反馈一些粉丝的意见，同步粉丝的心愿和诉求。在这种时候，后援会像一个监督机构，监督着艺人工作室的日常工作，而在平时需要为艺人做热度、做数据、做宣传物料时，他们又像一个无偿的公益团体。
艺人在这个过程里，是隐形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艺人，比虞书欣、宋茜、杨超越等等，会在微博亲自回复艺人对工作室的质疑。但这类发言若是没把握好尺度，只会让粉丝心碎，认为艺人在为自家团队“站台”。
02 谁能管得了明星？
后援会与工作室的矛盾爆发到台面上，甚至到了“罢工”的地步，通常是后援会多次向工作室反馈了需求，却没能得到反应，或者对方给了口头承诺却没能履行。
雨丝当年的后援会解散的导火索，就是粉丝在求证时，粉运给了假信息。“当时粉丝收到消息说他接演了一部其实阵容不那么好的戏，我去求证，对方说*没有出演，结果没过几天，剧集就官宣了，有这个艺人的参演。”而此前粉丝一直控诉艺人剧宣阶段曝光少、代言不做筛选等问题，工作室也没有给到任何解决方案。
如今以站子的身份持续为艺人做应援，雨丝轻松了很多。“做后援会管理很累的，内部会有一些复杂的派系，后援会与站子之间也会有些微妙的关系。每一个能做好后援会的人，都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管理者。”
作为后援会与工作室之间沟通的桥梁，粉运的工作也很重要。雨丝对接过几任粉运，清楚地感觉到有些粉运足够专业，能更好地与粉丝共情，并及时地沟通和反馈，而有的粉运则会把后援会当成下属一样命令、指派工作，极大地损耗粉丝的热情。
但身为艺人宣传的小黑，在和粉丝沟通的过程里，感受到的更多是无奈和无力。他们并非没有反馈过粉丝的意见，但最终有一票拍板权的，还是艺人或者艺人背后的老板。工作人员能决定的，往往比粉丝想的要少很多。
在六月初的风波里，很多粉丝都会提到工作室图片审美不够、艺人妆造不好看、反黑不及时、商务质量低、宣发质量差等问题，小黑对此满腹苦水。“我们尝试拍过很多不同风格的物料，但艺人和老板就是能选到最不好看的，艺人自拍就是只会那几个姿势还觉得自己拍的很好看，那怎么办呢？”
至于商务和接戏，其中也有不少利益交换的博弈。带过流量艺人的资深Zoe，就接了一部被粉丝喷的很惨的戏，但其实是因为这部戏承诺了艺人方较多的权益，比如*的一番，允许带公司旗下新人参演等等。
粉丝吐槽商务照片不好看，商务代言掉的快，有时也是艺人团队在品牌方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很多品牌方是很强势的，他们选好的照片，我们也就最多修几个地方。至于代言掉的快，真的，现在市场不好，商务多难搞啊，除了那几个大顶流，哪家艺人有那么大的话语权，想要代言啥就代言啥，粉丝都认不清自己家哥哥姐姐的位置。”
壹心娱乐创始人、资深经纪人杨天真在《毛雪汪》里，也提起过一件往事。有一次她为旗下艺人争取到了一个非常好的代言，但因为此前该平台与艺人之间发生过一些事，导致粉丝群体对他们有误解，一天打了几百个电话到总裁办公室投诉，最终，代言取消。“粉丝团队和经济团队是存在信息壁垒的，粉丝获得的信息并不是全部，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保护艺人。”
在那期节目里，毛不易也表达了他作为艺人，对于经纪团队的一些疑惑和不确定：经纪团队究竟应该把别人的反馈说到一个什么程度、如果经纪人力推一个自己不想去的项目怎么办，他还问杨天真：“从你的角度，什么样的艺人算好合作的？”
杨天真给的答案是：表里如一。“比如你的追求就是挣钱，你告诉我你的底线，比如说哪些事你肯定不干，那在这个底线范围内，我们就奔着挣钱去。那如果这几个工作都不错，都没踩你的底线，那肯定是钱最多我们去哪个，这个选择标准就很清晰……你要有一个比较明确的价值排序，这样子团队跟你价值统一，干活比较容易。老变的艺人是最不好合作的。”
这就是一个合伙开公司的逻辑，*的状态就是合伙人价值排序一致，目标一致。但在粉丝这边，似乎有一套默认的、所有偶像都要遵守的价值排序，粉丝都会默认自己的偶像是想要奋斗的，想要有好作品的。但事实可能是，他们也有“躺平”“摸鱼”“卷不动”的想法。
zoe就告诉毒眸，她所带过的流量艺人，其实就不像他多数粉丝群认为的那样志在表演，想留下作品。他选择作品的优先级更多是自己的番位，支付的酬劳。“他也是想早点赚钱，早点退休。”
他们停滞不前的审美，也不足以支撑他们变得更好看，工作室里也没人能帮助他变得好看。很多时候大家是哄着，让着。雨丝也知道自己喜欢的艺人有几个被诟病的造型，其实是他自己的偏爱。“他很喜欢一个颜色，虽然这个颜色饱和度高并不适合他，但也没办法，我们老粉已经接受了，他喜欢就行。”
至于工作室不能带着艺人进步，似乎也是普遍现象。
媒哥告诉毒眸，这个行业内多数工作室都不专业。“多数人用的都是自家亲戚在管自己的事情，比如用自家表姐，自家妈妈当经纪人。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经济利益，总觉得用自家人更靠谱。”
自家亲戚外，艺人工作室招人也是慎之又慎。经常有粉丝撕偶像的工作人员是“被其他工作室退货的”，媒哥表示也是因为这个行业都在“存量内卷”，“大部分工作室投到我这里的招聘需求，就是要带过同等咖位的艺人，大家都不会去招小白进来的，都希望是现成的，有经验的。没因为工作忙，没有时间带新人，也不会愿意带新人。”
雨丝喜欢的艺人，就经历了这个行业里的多数经纪模式，各有利弊。传统经纪人出身开设的公司，不具备粉丝运营思维，能帮他们接到剧集出演机会就是全部了。同时运营多个艺人的公司，有了粉丝运营思维，却不可避免要参加公司出品的内容，接不到好项目。等自己出来做了工作室，又会存在一系列不专业的问题。
谁能管得了明星？事实证明，只要他不想被管，怎么都管不着。
03 “都是为你好”，重要吗？
从六月初的风波来看，粉丝向工作室发起的，是“都是为你好”的正义之战。罗列出的桩桩件件，都有着想让艺人变得更好的理由。但有时，这种旗号就像“你妈让你穿秋裤”，你也知道这是更健康的，但就是不想穿，怎么办？
艺人和艺人团队之间，是一种合伙开公司的关系，而且在如今艺人话语权普遍较大的情况下，这些“公司”多数时候是由他们组建，或者以他们为发展核心的。
后援会是一群愿意付出无偿劳动，参与组织活动的粉丝的集合体。他们用包括金钱，时间，精力等劳作的投入，换取了在这个“公司”里的一定参与权，成了一名股东。更多的粉丝只是散户，甚至只是单纯的、这个公司生产的产品的消费者。
股东的劳动，只有他们在付出这种“无条件的爱”时才最有价值。没有从这种劳动者进入到艺人公司核心管理层的晋升体系，这种“爱”在涉及到艺人日常工作时就成了扣分项，反而在你去应聘其他公司的粉运岗位时，才是加分项。
甚至，还不一定全是。
媒哥告诉毒眸，如果你的履历里体现了你曾经是粉头，为了追星荒废学业或者影响了正经工作也是不行的。此外，你还需要有诸如文字撰写，视频剪辑等技能。如果你想进男艺人的工作室，长得漂亮可能也是扣分项。毒眸就知道有的男艺人工作室，女工作人员被经纪人要求全体素颜。
后援会这个“股东”，以及其他粉头作为“散户”的话语权，由艺人自身的特性和发展阶段来决定。如果是近几年选秀出身的艺人，从“出道”到一系列商务代言，专辑销量，演唱会成绩，都离不开股东们的造势，那粉丝的话语权就会更高，如果你是演戏为主的艺人，股东能帮到你的部分就很少。
问题是，如今的追星生态里，选秀艺人思维泛化。甭管你喜欢的艺人是否是选秀出身，是否被定义为“流量”，都要被裹挟进这个角斗场里，接受社交媒体上“控评”“超话等级”等数据层面的检阅，以及豆瓣小组里各种分类的数据对此。
粉丝如果想在这个角斗场里赢，就得按照这个规矩来卷，就要建立复杂的组织体系来应对一系列“战争”。比如在曾舜晞后援会宣布恢复工作的微博下，就有控评组，反黑组，网宣组等分工。
那如果不进入这个角斗场呢？对一部分艺人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王凯在最火的时候解散了后援会，不影响粉丝继续应援。张译的粉丝不卷数据，卷起了视频剪辑和文案撰写。雨丝喜欢的艺人现在也不算流量，但她也继续享受着支持她的过程。
但对有的艺人来说，这就是商业价值不高的体现，于是也会想办法通过各种方式，传递出要卷的信息。对艺人团队和粉丝来说最重要的，也许就是达成价值排序一致的共鸣，别粉丝想做百年老店，艺人只想套现离场。或者艺人想长线运营，但粉丝只想砸钱赢下这两年的市场竞争。
从商业的角度看，追星只是一种消费方式。无论你选择加入应援会成为股东，还是做大粉成为散户，亦或只是默默消费，都可以。毕竟作为消费者，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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