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三爷

发布时间：2024-06-26 07:10

三爷一个人坐在墙根，木讷地抽着旱烟，村里的晚辈从三爷身边走过，总爱恭恭敬敬的叫声“爷”。上小学的孙子，就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也喜欢玩弄他铜嘴竹杆的烟袋锅。这天，孙子冷不丁地问:“爷，你是党员吗？”

三爷一下陷入了沉思，在用力吐出的烟气中坚定而又无力地说:“让你国安大伯给开除了。”

“为啥？”孙子问。

三爷又猛抽了几口，然后把烟锅在布鞋底上用力磕了几下，说:“还不是为了你二伯国定。”在孙子好奇心催使下，被缠纠中的三爷，终于又触及了那段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生产队马棚昨夜丢失了六捆杆草，这些干草是今年新谷子掐穗后才晾晒的，新干草叶子多，是喂牲口的好料草，也是铺土炕的好材料。这是谁偷的呢，大队民兵营长沿着洒落的细碎草屑，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三爷的门口。凭三爷的耿直和威望，民兵营长不敢相信也不敢声张，就把结果偷偷告诉了村支书国安。

三叔和国定住一个院子，国安敢肯定是国定干的。

国定是生产小队的保管，听说民兵营长查到了门口，腿都软了，就和娘在屋里呜呜咽咽地哭。三爷看着二嫂和国定炕上单薄的被子，在批评了国定一通后，拍了拍二嫂瘦弱的肩膀，沉默着点头同意给顶过这个关口。

国安问三叔情况，三叔就交代了偷干草的事实。在召开的全体村民大会上，国安狠狠把三叔给批了一顿，还让三叔在大会上作了检查。

最后，经报请公社，三爷受到了开除党籍的处理。三爷是在抗美援朝中英勇战斗立的功，入的党，三爷把党员的荣誉看的比命都重，但三爷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给二侄留下做人的脸面，才能让大侄在村里做事公平公正有声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要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散生产队，每家除分到田地外，生产队里还有一些集体资产需要处置，如牛、马、犁、耙等，还有村东坡上占地三十多亩的苹果园。

一天大早上，队长昌生就把生产队员集中在生产队仓库门口，召开资产处置会议，在宣布了竞价规则后，大家就在紧张的竞价中，拍到了自己喜欢的牛、马、犁、耙等。最后一项，就是苹果园的承包权。国安对苹果园早有盘算，凭自己多年来形成的权威，早做了布局。

张会计喊：“苹果园起价五元。”就在大家心里犯嘀咕底价太低时，国安早已喊出了价：“我出六元。”慑于国安当支书的威势，大家面面相觑。张会计喊：“六元一次——六元两次——”

大家都默不作声，偷偷地瞟三爷。三爷脸色铁青，滋滋地抽着烟，转身慢慢向村口走去。

三爷是爹的幺儿，按说该是爹最疼怜的孩子，18岁那年却被爹给报名参加了八路军，一路由北向南，枪林弹雨，从淮海战役打到渡江战役打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三爷复员回到家里。爹和大哥、二哥却都已病逝。只剩了大嫂大侄和二嫂二侄。是三爷扛起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拉扯着国安、国定长大的……

“六元三次。”在张会计的喊价声中，苹果园最终落到了国安手中。

国安自从得手苹果园后，剪枝、除草、施肥、打药，管理得很到位，秋天到了，满树红艳艳的苹果挂满了枝头，很是诱人。

这天中午，大家正在吃饭，突然听到村东头传来一阵紧急的敲锣声，大家循声而去，只见苹果园的围挡早被三爷弄出了一个很大的豁口，三爷执锣站在豁口，招呼着让村民进果园去摘苹果，很快消息就传遍了全村，大家集聚而来，一拥而入。

当国安和大嫂赶来时，看着三爷高大的身影和喜笑颜开满载而归的村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在寒凉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凄惶。

□呼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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