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梁静:制片人不是制作人 国内制片体系刚刚萌芽
记者 | 刘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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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场日渐疲软的情况下,陪伴作者十几年的FIRST也的确会担心年轻导演的生存之路会不会越来越窄,所以它想帮助年轻的导演寻找新的赛道,新的生存空间。”在第一届FIRST成都惊喜影展上,《革命者》《金刚川》等影片的制片人梁静这样说道。
在本届FIRST成都惊喜影展期间,第五期、第六期剧情片实验室和首次举办的制片人实验室从不同维度探索了创作的本质。七天时间里,在剧作导师的一对一指导下细细打磨,剧情片实验室力求帮助学员校准创作意图,提升市场准入性;同时,制片人实验室的短片也于影展期间进行了行业首映及制片工坊的讨论,以期帮助年轻制片人构建对行业各流程清晰认知,找寻未来职业发展方向与可能。
在演员和主持人的身份之外,近年来梁静深入幕后,成为《革命者》《金刚川》《街娃儿》等影片的制片人。在第一届FIRST成都惊喜影展上,梁静担任了制片人实验室的评委,也参与了各项有关类型片的项目评议和论坛。
在梁静看来,国内制片体系和国外有很大差异,国外的电影工业化和制片体系已经非常完善了,而国内才刚刚萌芽。“国外对于制片人的理解到底是什么?很多人最初都认为制片人就是把现场弄好就行了。不是的,那只能叫制作人。”在梁静的理解中,跟全程的制片人才是真正的制片人,这意味着,制片人需要从剧本开发阶段就参与,和导演一起进入筹备阶段,跟着导演一起做预算,跟着拍摄和营销、宣发,再到最后输送到终端的影院。
但在国内,上述每一个环节都还存在不完善的地方。这也是最近几年国内电影界开始看重制片人的原因。梁静在论坛上透露,原来在国内拍电影都是导演中心制,制片人把和钱相关的事情弄好就行,很多大导演也不愿意听制片人的意见,觉得钱怎么花是导演的事情。在她看来,这样的导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保护好自己的艺术创作空间,但是不一定能对出品方负责。
“最终就算你拿了国外的奖,票房回收不了,对导演的品牌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这样怎么能够拿到拍更好片子的机会?”梁静觉得导演还是要衡量这方面的因素。
梁静以《金刚川》为例,分享了自己作为电影制片人的经验。去年6月27日,管虎导演接到了《金刚川》这个项目的任务,预计要在10月份上映。这是一次反常规操作,是一个看上去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管虎一直喜欢战争片,对抗美援朝时期的战争非常熟悉,很快想到了一段小戏,第二天中午,他就给梁静发来一段400字的故事简介。当天下午,公司的制片团队就在公司集合了,第二天一早制片部门就出发去丹东看景。6月29日,另外两位导演郭帆和路阳来了,又过了十天,三位导演的剧本就全出来了。
因为筹备和拍摄时间有限,作为制片人的梁静只能用人海战术抢时间,而这就需要控制预算。“一个部门可能原来只要10个人就能完成,但因为只能筹备两个月,我可能就要用50个人,费用一下就上去了。”
在担任《我和我的祖国》单元制片人时,梁静从总制片人黄建新那里学到的经验是,必须要给每个组设定经费的天花板。“拍《我和我的祖国》的时候,每个组一开始会设定一个上限,虽然每个段落操作难度不太一样,这样的要求还是能让导演在有效的经费控制内拍摄,减少超支的可能。”
在梁静看来,《金刚川》不是一个纯商业项目,在几部主旋律影片上映之后,观众或许会对这类影片产生倦怠感,所以一定要把预算尽可能降低。最终这部影片的票房超过10亿,梁静感慨道,至少没有让大家赔钱。
除了给导演管虎的片子担任制片人,梁静最近今年也开始有意识地帮助一些青年导演做制片工作。“一些没有很强盈利潜质的项目在我们公司绿灯会是通不过的,但因为我个人强行要做,我就说那后果就由来承担,我用其他项目的盈利来补这个亏损。到现在我们已经拍了第四部。”梁静认为,投项目其实就是投导演,需要一个制片人对导演是否值得信任、他的作品理念是否清晰、目标是否准确等在脑海中形成自己的判断。
有时这种判断会遭遇质疑。比如,在做《革命者》这个项目的时候,梁静想找导演徐展雄来拍。最初这个人选有一些争议,但梁静看过《荞麦疯长》第一场戏第一稿的剪辑,当时觉得很喜欢,也相信徐展雄的个人能力。“我相信在我们的帮助下,他只要单场戏完成好,就能够保证最终呈现效果不错。”在和徐展雄聊过之后,梁静进一步确定导演对美学的认知和剧本是契合的,于是找他来执导。在拍摄过程中,作为制片人,梁静尝试帮助导演建立起自信。最终,在拍摄《革命者》的过程中,导演的才华和能力得以慢慢展现。
关于这次做FIRST制片人工作坊评委的经历和对国内制片体系的思考,界面记者和梁静聊了聊,以下是部分内容,界面文娱略作编辑。
界面文娱对话梁静
界面文娱:您这次参加惊喜影展的整体感受是什么?从活动主题到嘉宾再到青年电影人,跟西宁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吗?
梁静:跟以往不太一样的就是对于“惊喜”这两个字的重新认知,这次请来的多数是在类型片领域有成功案例的导演,确实能看到FIRST的决心,能感觉得到FIRST也想探究一条新的路,帮到年轻导演。当时子为来找我做这个事的时候,我也说我想清更清晰地知道我能做什么、怎么做,但是子为也相对比较开放地说,其实她也没有完全想好,我们先碰撞一下,看能做成啥样,下一步再总结。这一次的活动之后,我们还搞了一个委员会,我现在是会长,李子为是秘书长,我们会常年探讨年轻导演的未来之路到底怎么走。
界面文娱:FIRST制片人实验室一开始找到您的时候,跟您勾勒的大致的是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梁静:因为FIRST给到了一些小小片子,通过制片人来操作同样预算的片子,看最终能操作成什么样子,最终大家也都看到了,题材不一样,导演的水平也不一样,说实话这个评判起来就没有标准,只能看看制片人的审美能力、预算能力和操盘能力。所以最终我们也提出了一些新的可能性,比方说用同一个题材,同一拨演员,同一笔钱,这样才能看出制片人的作用。
其实有的时候跟青年导演合作,制片人必须得非常有经验,如果制片人也没经验,说实话这两个人就会进入比较尴尬的阶段,所以我们这次探寻了一下这些模式,后续肯定要跟子为再聊出一个新的方式,真正帮到年轻的制片人。因为制片分前端、后端、终端等线上线下各个环节,它应该是一个完整的课程。在这样的几天的时间里头,想让大家全方位学习是很难的,所以我将来会跟子为建议,至少要找做过一两部戏的制片人来,否则完全都聊不到一块,你跟他说的东西他都吸收不了,因为他不懂,没有操作过,就没有办法转换成他的经验,所以可能还是需要一些门槛。
界面文娱:这一次是怎么筛选的入围项目?
梁静:FIRST初选委员会筛选了一部分给我,我最终选出了6个。在可供挑选的片子里头,我看到的足够好的就这么几个,另外,我们会考察这个制片人的简历,看他曾经做过什么片子,判断他是不是有成长空间。所以我们的标准是,有一定经验,同时有一定水准,还要有成长空间的。哪怕他现在参赛的片子并不是那么好,但他曾经做过还不错的,那也可能会给他机会。
界面文娱:您在制片人工坊上谈到国内和国外制片体系的不同,国内的制片体系处于刚刚萌芽的一个阶段,在很多环节上还不够完善,您能举例说说哪些方面现在特别不完善吗?
梁静:我觉得现在国内的制片人成长比较迅速的好像都是线下成长上来的,其实真正的制片人应该是从内容端就要开始跟了,一直到最终的销售。所以后来我就发现,整个环节都有能力的制片人真的不多,有的是内容端弱,有的是销售端弱,有的是制作端弱,有的是融资端弱,都有问题。以前的电影确实都比较个人化,盘子也不大,整个电影产业的成长并不是那么迅速,而且并没有那么完善,所以在中国电影已经逐渐进入到工业化的过程中时,你就会发现各个环节确实有很多缺失,我们离真正达到工业化差的还挺远的。
我觉得中国电影行业的一些现象挺可悲的,很多人不甘于精钻自己的行业,大家到最后都想要么做制片人,要么做导演,没有人去做那些螺丝钉的工作。国外一个人有可能一辈子做剪辑师,但我们这边做着做着就去做导演了。我觉得可能大家都相对趋利,这让人挺无奈,因为你也不能说阻止人家奔向更好的生活。但是要让电影行业产业化和工业化,其实就是需要专业的人。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可能刚好大家都处在这样的心态里,躁动,没有办法守住自己。现在要马上进入一个工业化的阶段,那是不太理智的,因为虽然你的量和产能都变多了,但是你的质上不去,因为不够专业,这个问题是值得探讨的。
FIRST制片人实验室行业首映现场
界面文娱:现在这一系列主旋律大片推出之后,您觉得对行业会有带动作用吗?
梁静:我觉得不会,主旋律大片是应运而生的时代产物,它属于电影里的一个分支,但其实观众希望看到的是更多样化的电影。
界面文娱:抛开这次的制片人实验室来说,在行业当中我们是用什么样的标准去衡量制片人的工作成就?
梁静:我目前觉得好的制片人是能够帮助导演一起去发现值得描写的社会问题,他有这个勇气,而不是只为了挣一部能赚钱的电影。真正好的制片人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担当,当然了他会对出品方有一些责任担当,会对导演有一些责任担当,但他也会考虑,电影除了票房以外还能给社会留下些什么。我更看重有这种社会责任担当的制片人。
界面文娱:这次的制片人实验室也有类型方面的要求,您觉得对于这种青年电影人来说,他是应该更忠实于自己的表达,还是更多去考虑市场的需求?
梁静:FIRST西宁青年电影展应该是更重视自己表达,惊喜影展就是要做类型片,肯定就要注重市场,但是其实有的时候文艺片做到极致也是一种类型片,也是有可能在市场上拿到好成绩的,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如果从年轻导演的角度出发,看待他们未来该怎么给自己找出路的话,类型片会是一个比较好的捷径。因为艺术片虽然得了奖,有了不错的口碑,但是艺术片的市场还是太小了,有可能下一步戏的融资能力还是很差。因为所有的投资人会看重你的原因,就是为了钱。
我一直说我是用爱发电,投了几个电影全是纯文艺的,并不挣钱,但是那是因为我热爱电影,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而且我也未必能永远这么做。我做了几部之后,也得基于公司的压力,改变方向,调整分寸,所以最后只能是跟年轻导演说,这个市场非常残酷,你如果不想抢占市场,你是很难达到话语权的。这个话语权是什么?首先你这个片子拍得非常有特点,故事讲得非常完整,然后没亏钱,这几样能达到的话,类型片就是最好的出路,因为类型片比较容易在话题度和社会关注度上取得共鸣。
界面文娱:所以您会鼓励您帮助的那些青年导演多尝试类型片吗?
梁静:我会,但是也有不听劝的,那就让他自己坚持,我也会帮他。性格决定命运,有的人性格倾向于随波逐流,人家劝你干嘛你就干嘛,也许真的一生就碌碌无为。有的人很执拗,明知道路走不通,但还要坚持走下去,有可能他真的成为了大艺术家。我个人是这么觉得,你如果真的有才华,其实不怕成名晚,很多导演其实是被自己的着急给耽误了,因为过于着急走出第一步,并没有完全准备好,这就很容易失败,失败了就很难再站起来,因为这个市场总是有一波一波的人往上涌,第一步摔倒了,后面的人就压过去了。我在说这话的时候是非常有画面感的。
界面文娱:这个节奏的正确与否对于青年导演自己来说是不是很难去把控?
梁静:目前我们看到的很多处女座导演并不认为自己是没有经验的,他们信心满满,踌躇满志,但其实在我们有经验的人看来,他们离开机还差十万八千里。很多导演连现场基础的东西都不了解,怎么就敢去驾驭一个几百人或几十人剧组?导演考验的是一个人的综合能力,最基本的是考验你的沟通能力、表达能力,不然你怎么跟你的合作伙伴沟通,借助他们的力量完成你要的东西?但每个人对自我的认知不一样,我们在旁边看,只能干着急,告诉他了,他们也未必听。
界面文娱:刚谈到得有有经验的制片人帮助青年导演,那您觉得年轻的制片人怎么样才能够做出好的项目?
梁静:多跟几个成熟制片人跟几个项目就能成长起来。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没有以前的那种传统行业观念了,所有人都不愿意有师傅带,老觉得自己能立地成佛。你看以前的导演全是跟着大导演干场记或者副导演之类的,慢慢拍几组镜头,慢慢开始拍戏,都是这样练出来的,所以到最终他的技术非常过硬。现在的年轻导演缺的真的是技术上的东西,光会写作是不够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导演,人家说导演的功能在哪?是不是只要随便找几个好的主创,就能当导演了?说这话就真的是给自己打脸,因为确实有一些不懂得导演应该怎么做的人当了导演,就会有人把特例当成了普遍案例。
界面文娱:现在青年导演的浮躁心态跟各种青年电影人扶持计划有关吗?
梁静:有很大关系,这种计划太多了,一堆小孩拿着一个项目那么转一圈,最后拍不出来,说实话是整个行业的内耗。因为好多项目已经参加过别的创投了,还要我们再去评估和辅导,是一种资源浪费。每一个创投都应该给自己设立独特性,这样才有意义,否则各种创投只不过是重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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