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明星慈善

　　中国的明星慈善事业面临种种困难，缺乏专业团队，承担巨大风险，并且深受“过度关注”的苦恼，常常被以道德的高度来要求。聪明地做慈善，把慈善做成可持续发展的事业，是当前明星慈善的当务之急。也许在目前的中国做慈善，真的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很多明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更多人，正在跟上来。　　

　　撰文、编辑/吕佳

　　        2010年9月，李连杰做客央视《面对面》节目，称“壹基金面临严重危机，可能中断”，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国内外引发轩然大波。

　　2007年4月，中国红十字会“博爱大使”李连杰发起中国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计划”， 作为中国红十字总会架构下独立运作的慈善计划，提出“1人＋1元＋每1个月＝1个大家庭”的概念。

　　2010年9月，李连杰做客央视《面对面》节目，称“壹基金面临严重危机，可能中断”，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国内外引发轩然大波。

　　10月28日，第二届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发展论坛在北京举行。近100家非公募基金会、公益组织和企业的代表出席，对于壹基金的“身份”问题，王石提出“要有思想准备，要有耐心”。

　　11月6日，第三届壹基金典范工程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17家优秀公益机构获得壹基金设立的各个奖项。同时李连杰宣布，“壹基金不会关门”。

　　与此同时，一大批明星正在或高调或低调地进行着慈善、公益活动，李连杰的壹基金，只是一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身份尴尬  唯有耐心等待

　　目前国内的慈善基金分两种：公募和非公募。公募基金有权向公众募捐，而非公募基金无权向公众募捐。中国没有民办公募慈善基金会的先例，所以个人基金会都是挂靠在公募基金会名下。如李连杰的壹基金，就是挂靠在中国红十字会下，它虽然暂时能向公众募款，但没有自己的独立账户和公章，所以壹基金潜力巨大的手机平台捐款存在操作上的重大不便，远远无法实现李连杰最初设计的“每人每月最少捐1元，让小捐款变成大善款”的理念。在央视，李连杰委屈地把壹基金比喻成“一个没有身份证的孩子”，“它会被很多的、希望中国公益慈善事业更加专业化、透明化发展的人质疑，私募基金怎么会做公募的项目？”

万科集团董事会主席王石曾因“捐款门”事件深陷名人慈善旋涡，如今他也正在筹划自己的基金会。

　　对此，万科集团董事会主席王石在第二届中国非公募基金会发展论坛上回应，或者说以亲身经历“劝慰”李连杰，“要有耐心”。

　　“2004年，一批企业家要成立阿拉善基金，后来发现审批很难，公募基金到2008年才批下来。并不是我们的活动总算打开了局面，而是恰好政府在这方面开了口子，注册比以前容易多了。在中国，做基金会也要自上而下，换句话说是不允许你这样做你就不能做，这个要有思想准备。这方面我是老运动员了，我们搞企业的知道，上世纪80年代到现在，政策也是紧一下松一下……所以我相信非公募基金也有一个相当漫长的道路。但是根据我的经验来讲，耐心合作是非常重要的。一旦某方面你失去了耐心，借助媒体的力量、网络的力量和政策对抗是不明智的。”

　　有时候不差钱，差人才

　　而北京万通实业、万通地产董事长，同时也是万通公益基金会副理事长的冯仑认为，中国民间公益和慈善事业发展得非常好，甚至超过了原先的预期。他用比较法举例，美国大部分都是“第一代创业，第二代、第三代才开始做慈善基金”，而中国非公募基金的捐款人，大部分都不超过15年时间，即创业从零开始，不到15年就开始想这个事情，甚至开始设立基金会。“比如比尔·盖茨，从1975年到2000年，经过了20年，他已经成为首富很多年后才开始设立基金会。巴菲特从赚钱开始，到决定捐出这么多钱，大概花了50年。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不应该惭愧，甚至应该自豪。”

　　开始得早，推进得快，也正是中国明星慈善的现状。但相伴而来的问题则是缺乏专业团队，“盲人摸象”般地前行。据麦特文化总经理陈砺志(他曾经深度参与李连杰壹基金，王菲、李亚鹏嫣然天使基金，范冰冰资助西藏心脏病患儿等公益活动)透露，基金会需要向挂靠的官办机构缴纳一定的管理费用，自身运营也需要成本，一般来说占募捐金额的5%~30%，嫣然天使基金是最少的，5%，即募捐1000万元，拿出50万元缴纳“慈善以外的费用”。“这是比较特殊的情况，因为李亚鹏用了他自己影视公司的一些人，还有义工，都是免费的，这也是明星动用社会资源的范例。但我个人更赞同壹基金那样的管理方式，组织专业的管理团队，聘请有经验的基金会从业人员，才能把基金会做大做强。员工和义工，还是有区别的。”

　　王石认为，“现在是钱的问题，也不是钱的问题”。“很多做基金会十几年的，都还有点家族式的、个人长官式的、领袖式的作风，虽然非常有积极性，但缺少管理经验。我做基金会也没有经验，2008年9月我就带领中小企业家代表团专门到美国考察13家NGO(不以营利为目的的非政府组织)，如福特等，他们迅速地利用资源平台调动、吸收基金，并妥善管理。”王石还说，美国有10%的人就是从事NGO的，它是个行业，但是在中国，NGO稍微做大一点，要物色一个秘书长都非常难。

　　冯仑则提议，大规模地培训、培养专业人才。“比如北师大已经与壹基金建立公益研究院。这就相当于我们20年前没有MBA，用的人都是江湖人士。今天我们再也不会用这些江湖人士，我们会用从名校毕业、MBA或是大公司培训过的人，这样公司才会治理规范。”

　　透明度多少才好？

　　明星的众多粉丝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把自己的每一分血汗钱捐给明星设立的慈善基金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中其透明度。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的陶传进认为，实际上捐款人是依据基金会的公开透明程度来选择捐款的。“根据你公开透明的信息来看你是不是值得资助？有的值得，有的不值得。因此你不公开，肯定你就处于被动了，但是你公开了，也未必变得主动。我的个人意见是，公开透明一定不要变成强制的，它是一个选择。就像市场中的企业一样，我要怎么经营、我要怎么做，不要太强制，确立一个底线就可以了。”

　　“透明”也要有一个限度。比如李连杰在央视这样辐射面巨大的传播平台上直接“哭诉”，王石就认为“未必是好方法”。“如果你这样一说就给你办了，这当然非常好，但是有时候有个面子的问题，你那儿一曝光、网上一讲我就批准你？”

　　“另外，为什么前一段成龙和章子怡做慈善先后被质疑？”王石激动地反问，“中国明星做慈善做得很狼狈，弄不好就是诈捐。我们明星就那么贱吗？”他认为不是这样的，有时候明星比较高调、比较透明地说了一些事，但是没有人去办，最后被网友搜索出来，当然就变成不对了。总之，明星在公益方面承担的风险是非常大的。

　　陶传进则认为，“着急要公开透明说明我们做得不好。”因为公开透明是有条件的。“公开的信息有些老百姓可以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很复杂。我们即使把信息都集中起来也存在专业性的问题。”——当你登录明星基金会的网站时，当你道听途说某明星没有“裸捐”时，也许你不应该急着骂人……

成龙做慈善，开始得早，前进得快，自然受到的关注也多。

　　“围观”是中国特色？

　　关注明星慈善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是善良的、真心想支持慈善事业的，但也有一部分人看热闹、“打酱油”，甚至不怀好意的，“裸捐”“诈捐”之类的道德批判层出不穷。一些艺人的经纪人听说记者要采访明星慈善的事情，都连连摆手，说“这比谈绯闻还让人难受”。

　　王石虽然不是明星，但作为一个“明星化”的企业家，他也深受“过度关注”的苦。他以9月29日举行的“巴比慈善晚宴”为例——这个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活动其实定位是一个私人聚会，比尔·盖茨发言，讲了四个话题，第一个是对财富的态度，第二个是对慈善的态度，第三个是如何看慈善的捐款效益，第四个是慈善和家庭的关系。“我觉得这次私人聚会蛮好的，但是很可惜，本来是号召中国富人捐款，最后变成很低调。而且中国主流媒体兴趣也不在这里，谈了四个话题，兴奋点还是邀请谁了，谁‘裸捐’了。应该说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变成了被娱乐。可见我们做慈善公益活动的环境还是不大成熟，弄得巴菲特和比尔·盖茨原来感到非常好用的美国式强势推动公益慈善的手段，遇到了中国式的阻击。我觉得媒体在舆论引导上要加强，否则对我们财富的第三次分配非常不利。”王石的惋惜，何尝不是众多做慈善的明星的苦恼？

　　慈善可以聪明地做

　　即使是做好事，也存在“事倍功半”和“事半功倍”的区别。聪明地做慈善，把慈善做成可持续发展的事业，是当前明星慈善的当务之急。依旧以“巴比慈善晚宴”为例，巴菲特做事的方式就非常聪明。据王石透露，比尔·盖茨把他的款都捐出来了，不仅仅是捐钱，还捐精力、捐时间，但是巴菲特没有。“首先，巴菲特这次来北京是以慈善的名义，但其实是给他投资的比亚迪做广告宣传，他的商业行为丝毫没受影响。第二，他把钱捐给了比尔·盖茨的基金会，因为他建立的巴菲特基金，显然没法和比尔·盖茨基金比，因为你再有钱也是当第二。人永远愿意当第一，不愿意当第二。他怎么办呢？他说我把钱捐给你，咱们第一、第二就联系起来。我觉得这说明了什么呢？巴菲特运用了比尔·盖茨夫妇俩的精力和时间，来帮他打理慈善基金，这个多聪明。”

　　但中国的很多明星和中国企业家一样，用王石的话说就是“恨不得钞票都是亲自发，他才有一种做慈善的快感”。他还笑着调侃，“我觉得这样做公益，明星也好，企业家也好，就得累死。好在你现在赚钱不多，你要赚的像比尔·盖茨那样……又要捐款又要自己来亲自做，如何提高效率？”

　　陈砺志也赞同明星以灵活的方式来做慈善。既然李连杰那种徘徊在公募和非公募之间的基金会形式有诸多不便，倍感挣扎，那何不从小做起，专项基金专项利用呢？最近影响比较大的是范冰冰“阿里的心”活动。今年8月，她亲赴西藏阿里，看望接受她的资助前往北京进行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孩子们。一向娇艳如花的范冰冰卸下美妆，素面朝天，行进在缺氧比较严重的村镇，还遭遇了山洪暴发，但当她在简陋又停电的旅馆里大口吃面条时，在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围绕中爱心满溢时，丝毫没有明星架子的她，最美。和她同行的陈砺志，认为范冰冰开创了明星做慈善的新模式。“虽然她的慈善行为也是和阿里地区红十字基金会合作的，但她本人没有成立基金会，不需要行政审批，不产生行政成本，范冰冰只需要出钱。为了让这笔钱透明，红十字会在阿里设立了一个专用账户，取钱需要由红十字会和范冰冰双方共同签字，医院实报实销。”迄今为止，首批捐款50万元已经到位，用于资助第一批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来京手术，首批7名患儿已手术成功返藏，第二批患儿也正在联系中，而范冰冰计划在未来的两至三年内完成上百名孩子的治疗工作。

范冰冰热心慈善

　　现在范冰冰走到哪儿都会跟朋友们聊心脏病儿童，聊慈善捐款，也就是说，很多善款来自她的朋友们。这和嫣然天使基金是一个道理，一年一度慈善晚宴的慈善拍卖也是其主要的善款来源。陈砺志认为，这种专项慈善基金不会发展得特别大，却是对“大”的项目的有益补充。

　　明星不是慈善家是推动者

　　不可否认，在壹基金发展初期，“李连杰”这三个字的无形资产带来了很强的号召力。但等到壹基金发展完善时，就不要再凭借个人名气，而是团队运作。李连杰说：“个人英雄主义的慈善是不可持续发展的，光是一批有钱人捐款，一旦他们死了，还需要再等待这样的人出现。我要让壹基金变成一个品牌，让它活在百姓心中。就像国外很多基金会那样，创办人去世多年，基金会仍在运转。”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在来北京出席第二届京师公益讲堂时也说，“民间公益可以做到有时政府所做不到的事情，培养公益领袖需要创新。”

　　而中国明星做慈善的另一个困扰则是常常被以道德的高度来要求，不是从能力上比拼。让我们看看真正的富人们是如何做慈善的。在美国，富人们捐款时也要比一比谁捐得多，因为他们认为捐的越多，证明能力越强，对社会的贡献越大。开先河的就是CNN的创始人特纳，他自有资产达到30亿的时候就向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捐了10亿，在捐款的新闻发布会上他说，我捐款远不如比尔·盖茨，但我一次性把10个亿捐出来。他的潜台词没有说，实际上是暗指当时比尔·盖茨一年的捐款也不过就是一两千万，而比尔·盖茨已经是几百亿身家了。果不其然，一周之后比尔·盖茨就响应了，他说很佩服特纳的慈善行为，决定马上也捐30亿——王石认为，像这样的能力诉求比道德要求好得多。

　　就像李连杰说的那样，“我不是一个慈善家，而是一个‘人人做公益’梦想的推动者。”为了推动这个梦想，他有计划地为壹基金定了三步走计划：第一个三年计划，让壹基金实现“去李连杰化”，做公募基金会；第二个三年计划，做公益研究院；第三个三年计划，做公益医院。而在未实现第一个三年计划的情况下，第二个三年计划却提前实现了。但他坚信，壹基金转型公募基金的道路不会中断下去，“可能来年就能成功，可能马上就被关闭。现在壹基金这辆车走在黄灯的路上，如果不亮红灯就会一直走下去。”

　　        李亚鹏承认，嫣然天使基金的善款很大一部分来自朋友们一年一度对慈善晚宴的支持，比如刘嘉玲这样参加拍卖献爱心的朋友。

　　李连杰壹基金，王菲李亚鹏嫣然天使基金，成龙龙子心工程，刘德华慈善基金，杨澜阳光文化基金，章子怡基金，濮存昕爱心公益基金，苏有朋爱心基金，黄奕奕动体育专项基金，李宇春玉米爱心基金，周笔畅笔笔爱心基金……明星慈善基金，成为明星代言慈善公益项目之外更具实际意义的行动。据陈砺志透露，黄晓明打算做一个和“母亲”有关的公益基金项目，海清打算捐出一年的收入(大概1000多万)，寻找合适的慈善项目，周迅打算做一个环保类的慈善基金……

　　也许在目前的中国做慈善，真的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很多明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更多人，正在跟上来。

　　Tips

　　明星谈慈善 几多欢喜几多愁

　　采访/马驰

　　范冰冰

　　“如果真的说是作秀，那我觉得也要做得漂亮，也要做得真实，最起码你要让这个秀80%的成分是真的，那20%如果是作秀的话，我觉得也无妨。”

　　“作秀其实不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对于慈善。因为明星或者演员，他本身就意味着可以影响到其他人，让更多人能关注到这件事情。如果每一个人都像这样来作秀，那我觉得世界会很美好，所以我鼓励大家来作秀。只要他们的心是搁在这儿的，不只是天花乱坠地讲。如果他们真的能亲身来感受，给予支持和帮助，那我觉得很好。”

　　黄奕

　　很多人都知道黄奕曾经发过专辑，但是很少有人还记得，黄奕把自己第一张专辑的版税全部捐献给了慈善机构，她希望她的奕动体育专项基金能够给更多的贫困小学的学生带去欢乐。

　　“我们不会像大基金那么有钱，我们更加注重互动性，比如说会买一些乒乓球桌，篮球架，羽毛球拍这些体育用品，送到学校，然后和孩子们一起运动。这样的活动对于我来说幸福指数是很高的，对于那些孩子来说，他们可能连学费都交不起，但是这些体育用品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好的礼物，他们都非常的开心。其实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但是孩子们反馈给你的那种快乐真的让我非常享受。”

　　“我的人生规划就是这样，除了拍戏，希望能把慈善当作一个毕生的事业去做。做慈善非常上瘾，要比演戏带给我的成就感大得多，我会觉得我很有力量，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件事需要你去做。看到的更多是一种希望。”

　　苏有朋

　　“明星做慈善，多去做，低调一点，但是一定不能讲太多道理。每个人性格里面都有喜欢帮助人的那一面，只是明星来做就容易变成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情。”

　　孙俪

　　“我是李连杰壹基金的永久义工，只要这个基金还存在，我就会一直支持下去。其实这两年发生了很多灾难，只要有灾难发生，我第一时间就会打电话给壹基金。我非常信任李连杰，每次在需要壹基金和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李连杰永远是站在最前面的。对我来讲我只想去做，而不想搞一个以我为中心的一个东西，让大家跟着我一起去做。首先是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我也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复杂。其实无论什么样的形式去做慈善这件事，最主要的就是去帮助别人。”

　　“我做慈善不是为了要告诉别人，而是真的可以去帮助到有需要的人。”

　　李霞

　　“我觉得成龙大哥有句话说得特别好，有一些明星刚开始做慈善的时候，可能会有炒作的嫌疑或者是为了参与而参与。成龙大哥说他自己刚开始做慈善是因为有人说我们有很多善款，你成龙是个名人，不如你带着大家一起做点事情吧。可能就是为了做而做。但是当慈善这件事情做到一定阶段，你会发现你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事业，打心底里有责任去把这件事做好，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做慈善真的很有意义。”

　　“很多艺人一开始会遇到很多问题，但做得不好总好过不做，希望大家能多一点理解。”

网址：艰难的明星慈善 https://mxgxt.com/news/view/117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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