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庭坚,我是一直心怀敬慕的。
对于黄庭坚,我喜欢称呼他为山谷。
说吃货黄山谷之前,先简略说说黄山谷的有关情况。
黄庭坚,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黄豫章,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为苏门四学士之一,另创江西诗派。山谷的政治命运基本上是与东坡共沉浮的。东坡因乌台诗案入狱,当时黄庭坚虽然与苏东坡还未曾谋面,但因与东坡诗词上的酬来唱往,居然也受到了牵连,被罚了二十斤铜。后来,章惇残酷迫害元佑旧党,苏门四学士也都遭到迫害,山谷也因此被流放,官位也在流放中继续被贬低,并最终逝于贬所。但是,山谷从不因为自己的仕途受东坡老师的牵连而抱怨,更没有划清界限,无论是在文学上还是在书法上,无论是在心灵上还是精神上,依然追慕着东坡老师。苏门四学士中,山谷是年纪最长的,而东坡老师其实也只比山谷学生年长九岁。即使山谷的名气后来日益大起来,比如在诗歌上,山谷被尊为江西诗派的鼻祖,在书法上,是“苏黄米蔡”并称,而山谷,也终身以苏门弟子自居。这是山谷的厚道、深情与谦逊。山谷对师长、对同门诗友、对朋友,都忠厚诚恳,对待自己的母亲,更是奉母情深。
宋代的士人吃货们有一点很有意思,自己爱吃个蔬菜什么的清淡食蔬,也要和修身啦、志向啦、治理国家啦、爱国爱民啦等联系起来。林洪所著的《山家清供》里就处处流露出这种思想。黄山谷当然也是宋代爱民、爱朝廷、为人忠诚正直的好官,他曾为一幅蔬菜画题款道:“可使士大夫知此味,不使吾民有此色。”什么意思呢?士大夫可以知道菜蔬的味道,但是可不能让我们的老百姓脸上有菜色,也就是不能让老百姓过穷日子、苦日子。苦笋也是山野菜蔬中的尤物,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只是略带苦味,用山谷的话说是“小苦而及成味,温润稹密,多啗而不疾人”。山谷酷爱吃苦笋,单单爱吃还不过瘾,还兴冲冲地写有《苦笋赋》一文,山谷是书法大家,他写的《苦笋赋》一文墨迹留存了下来,就成了书法史上的著名法帖。在《苦笋赋》里,山谷这样写道:“盖苦而有味,如忠谏之可活国;多而不害,如举士而皆得贤。”你看,我们的黄大官人吃着吃着苦笋又给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了。
“玉人怜我长蔬食,走送厨珍自不尝。秦牛肥腻酥胜雪,汉苑甘泉梨得霜。冰底斲春生笋束,豹文解箨馔寒玉。见他桃李忆故园,馋獠应残遶窗竹。”这是山谷的《谢景叔惠冬笋雍酥水梨三物》一诗。山谷的岳父叫谢师厚,字景初,送山谷冬笋、雍酥和水梨的这位景叔,我猜测很可能是山谷的叔丈人,当然也只能是我的猜测,因为我查阅了山谷的年表等资料,没有查到他比较熟悉的朋友中字叫景叔的。长辈或者朋友惠赠美食等礼物,心有所感,赋诗一首表示感谢,也表示喜爱,这也是有文化的古人的一种礼数。现在看来,也挺有意思的。诗词唱和嘛,古体诗词就有这个优势。
黄庭坚的诗《谢杨履道送银茄四首》中的一首写道:“藜藿盘中生精神,珍蔬长蒂色胜银。朝来盐醯饱滋味,已觉瓜瓠漫轮囷。”从诗的题目中可以看出,是感谢杨履道所送的银茄而写的四首诗。山谷仁兄也真是才华横溢哪,朋友送了些茄子来,居然一口气写了四首诗。时鲜果蔬,在古代也是比较珍贵的吧,所以朋友之间经常互相惠赠。诗中的银茄其实是一种白色的茄子,白茄是在唐朝的时候,从新罗(朝鲜半岛)传过来的一种新品种,还颇受世人的欢迎。新品种的进来,在宋朝的时候,大约还没有能够广泛种植。读着这样的诗,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可爱,而且还比较接地气?那些长须飘飘、才华横溢的诗人们,原来也是这么食人间烟火的,并不是一味的长太息以掩涕兮,或一味的吟风弄月、歌舞升平。
“南风日日纵篙撑,时喜北风将我行。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如箸玉簪横。”蒌蒿是宋代士人们比较喜爱的一种菜蔬,宋代的不少诗人吃货们都曾写诗吟咏过。人们喜爱蒌蒿,自然是因为蒌蒿味道鲜美清新可口,还有一种清香宜人的味道。读来读去,还是山谷的这首《过土山寨》写得美妙,我特别喜爱,尤其“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如箸玉簪横”,这诗句简直让人惊艳。
手头有一本黄庭坚的行书手札,是可爱的小字行草,我很喜欢,有时翻看欣赏,有时会随手临写上几页纸,记得看到他的《糟姜帖》就觉得挺有趣儿,帖子的内容是这样的:“庭坚顿首,承惠糟姜银杏,极感远意,雍酥二斤,青州枣一蔀,漫将怀向之勤,轻渎不罪,庭坚顿首。”是山谷收到好友送的糟姜、银杏,心下欢喜,感怀朋友的情义。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山谷也送了一些好吃的给朋友,还写了这么封信札。山谷还有一个帖子叫《山预帖》,帖子内容写的是:“当阳张中叔去年腊月寄山预来,留荆南久,之四月,余乃到沙头。取视之,萌芽森然,有盈尺者。意皆可弃.小儿辈请试煮食之,乃大好。盖与发牙小豆同法,物理不可尽如此。令之论人材者,用其所知,而轻弃人,可胜叹哉!”
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和苏轼的关系不仅仅是师生关系,还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同事,两人情谊真挚又深厚。这两人不仅都是当时的诗文大家、书法大家,还都是超级吃货,两个吃货之间就有不少有趣的故事,关于美食的诗词唱酬自然是少不了的。苏轼曾写有一首题目为《春菜》的七言律诗,黄庭坚和了一首。我数了数,苏轼的这首七言律诗里写到这些菜蔬名:蔓菁、韭芽、蕨、香荠、白鱼、青蒿、凉饼、茵陈、甘菊、菘、葛、苦笋、江豚,竟然有十三种之多。黄庭坚的诗里则写到这些菜蔬名:蕨、韭苗、水饼、苦菜、黄鸡羹糁、蓴丝、菰首、蒌蒿、蔊头、葅、芼、姜、橙、菌子、鹅掌、鳖、苦笋,十七种,也许还多一两种,因为有几句从字面意思没有看出来明显的菜蔬名。
关于美食的诗文里,不仅见出诗人们的才华和口味,见出诗人们所处时代的饮食风物和风尚,也见出诗人们的情趣与志趣。山谷还著有《士大夫食时五观》一文,文中,山谷倡导一种健康、乐天的饮食观念,同时也流露出山谷对食物以及食物背后辛酸的尊重,值得人们学习和深思。“君子有九思,终身之思也;食时作五观,终食之思也。人一日如是行之,念念在仁智,则夫二人者,合而为一矣。”这篇文章也真正体现了山谷的饮食态度、饮食思想和饮食精神。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