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李诞学习

忙忙碌碌的，半年时间倏忽而过。

7 月 3 日，下半年刚刚开始。我想写篇文章，和你聊聊我从脱口秀演员李诞那里学到的东西。支点是他最近一直在推的书——《李诞脱口秀工作手册》。我喜欢李诞讲脱口秀，他大大咧咧，懒懒散散，没明星架子，啥时候都是嬉皮笑脸，给人亲和感。

他总是说他没什么大理想，随遇而安。但转眼再看关于他关于工作和脱口秀的一些见解，你却能感受到他专业、上进和成熟的一面。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复杂的。李诞也是。再说，如果他不专业，如果他不成熟，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李诞说的这段话，一直藏在我的备忘录里：“你可能认为这个公司上班可以遛狗，很酷。不是这样的。当然你可以带狗，也可以在我们天台喝酒，院里打篮球、打游戏机，这些破玩意儿表面看起来花里胡哨，你是可以体验，但是其实最不重要的就是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些东西完全不酷。 最酷的还是那个本分，还是你把东西做好了。脱口秀大会做好了，每一场演出做好了。”

这段话我是有共鸣的。工作十多年，经历过几家公司，我已经足够成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刚毕业的时候，我羡慕大厂的食堂，羡慕大厂的福利，羡慕大厂的工牌，但真正去了大公司，我才知道，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哪里能够最大限度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都年轻过，都争强好胜过，都爱慕虚荣过。

去年 8 月的一个周末，同事往群里扔了个链接，我打开一看，是李诞的新书。之前，我读过李诞的《笑场》《候场》，老实说，没读完，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但这也不影响我喜欢他的段子，他的节目。记得 2020 年的下半年，每周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看最新更新的《脱口秀大会》，它给忙碌、有点烦躁的工作，带来无尽的乐趣。

现在，李诞居然写了一本脱口秀手册。喜欢脱口秀和李诞的我，扔下手头的事情，开始肆无忌惮的读了起来。

最开始，我对这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只是想看看，李诞是怎么给员工写手册的。我之前，不是也写过吗？我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思路，可以供我参考。

但，没想到，这书却影响了我后面几个重要的人生决策。 当时，我已然在泥潭中，我想过要离开前公司，但也有些心魔，比如，事情未成，这会儿走，是不是逃兵？我的个人梦想，和公司之间，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些问题，我想过，也在模糊中得到了些自己的答案。而，李诞，等于是踹了我一脚，他告诉我，他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这么奇妙的感觉。

在没有读李诞的书之前，我曾经和一个同事聊过。我说我在这家公司待一天，我就希望能够做点什么事情，创造些价值，这样自己也能成长。如果我不能为公司创造价值，那反过来也就说明，公司没办法给我创造价值， 这就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一样，大部分时候，你不喜欢一个人，那他大概率也不会喜欢你，就这么神奇。如果我不能再创造价值，那我会考虑离开，我得为我的成长和明天负责。

我同事当时不赞同我的观点，他说事情远比我想得复杂。我说可能是我自私吧，在公司面前，我主要还是会考虑自己的成长性。 同事又反驳，他说，你应该有更大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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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出来格局这词的时候，我愣了一下。也许是我格局小了吧，这话题没有再聊下去。我还没有成熟到别人这么反驳我，仍然可以坚持自我的地步。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敢公开表达过我的工作观。 直到，我看到李诞的这本书。哦，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也许就是读书的乐趣所在吧。有时候，你内心有个细碎的想法，你可能羞于和别人交流，但在书里，却能得到印证和共鸣。读书，是一个自我说服和确认的过程。 我试图通过读书，把自己打磨得更加圆融和从容。

至少，读书，能够让我变得更加自信。

李诞年纪不大，89 年。在看这本书之前，我确实没想到，他对人生、工作的思考能如此深刻。今天，我想用虚拟对话的方式，和他来一次交流。

关于谁是李诞，我简单做个介绍，他内蒙人，2012 年大学毕业。毕业后，他先是在奥美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机缘巧合，他开始给东方卫视的《今晚 80 后脱口秀》写段子。写段子，是他的爱好。没想到，无心插柳的一笔，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今晚 80 后脱口秀》节目做得很好，播出没多长时间，收视就升到了全国第二。随着节目的迭代，李诞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红头发的他，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和喜欢。再后来，《今晚 80 后脱口秀》制片人叶烽出来创业，创立了笑果文化，李诞是联合创始人。

笑果文化现在已经是脱口秀行业的龙头公司了，这几年，他们先后创造了《脱口秀大会》《吐槽大会》等爆款节目，还培养出了王建国、王勉、呼兰、杨笠、徐志胜等知名艺人。2012 年大学毕业，到今年，正好 10 年时间，李诞，从一个无名小子，成长为了众人皆知的“蛋总”。

好了，对话正式开始。我这磨磨唧唧的。

小盖：蛋总，我大概是 2014 年知道你的。那会，我对脱口秀还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你很好笑。后来，因为是你的粉丝，我还买了你的《笑场》，说实话，看不懂，云里雾里的。

李诞：序言里我不是说了吗？“我写得不太好。也没有梦想，写了就写了，不写就不写了，我不是那种这辈子非要做成什么事儿的人。”

小盖： 我就是欣赏你这种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性格，说不上来，可能是洒脱？但看了你的新书，我并不觉得你是这种人，对于工作，你还是挺要强的。就你那本脱口秀手册，第一页就打动了我。

李诞：第一页不是空白页吗？

小盖：不是。你说了两点，第一，这个手册本来是写给同事们看的，所以里面说话的对象都是他们。第二，你出版它的目的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加入进来，甚至做竞品都可以。

李诞：这怎么打动你？说的都是客套话。

小盖：你说册子是写给同事的，而我，当时恰好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我就特别想看看你是怎么做的。同时，我看到你能站在行业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得多大的格局。

李诞：脱口秀这个行业，太年轻了，在中国，也就五年时间。我当然是希望行业能更好。写这本小册子，我是想把自己的一些思考和经验分享出来。在笑果，我什么都干过，和脱口秀相关的，台前幕后，我基本都干过。你说你做过类似的小册子？

小盖：对。 我的初衷是希望能把团队的经验沉淀下来。要不然，一个初级的问题，我们 3 年前讨论过，并且已经拿到不算偏颇的答案了，但是新人进来，还是得从零讨论，这多浪费时间。我就想做本小册子，把核心的问题和工作方法给大家总结出来，拉齐认知。

李诞：我也类似吧。工作中，总是有一些老问题，被反复讨论。虽然老问题也会有新视角，但有些基本问题，无须再讨论。团队能力得沉淀下来，不断叠加，而不是走一个人，就缺一个角。早期，我在办公室挂过一张海报，上面写着：Be fucking professional。我希望团队能变得更专业。

小盖：《海贼王》里，索隆说，团队精神应该是每个人拼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事情，“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轮到你，但你要是做不好，我就对你不客气”。只有每个人都拿出这种架势，才能算是团队合作。他说的也是专业。专业，是一个人最好的品牌。我喜欢和专业的人合作。

李诞：保持专业，时时刻刻都做到专业， 这样跟你接触的人才不会轻看你，才愿意信任你。

小盖：我很好奇，写那本小册子，你用了多长时间？

李诞：不加后面的采访，大概 3 万字吧。我一口气很快就写了出来。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是怎么理解这些问题的，我说的并不是标准答案。我知道，只要我写出来，就有一个可以迭代的基础了，算是给大家抛砖引玉吧。

小盖：写之前，你是不是也没想到自己能总结出来这么多经验？硅谷教父 Paul Graham 曾经说过，写作，是一种思维方式。有一类新想法，你最好就是通过写文章和写书来发现。 因为你实际上不是先想到了这些想法，然后，你把它们写下来。实际上，有一种特定类型的思考，是通过写作这个过程，来完成的。

李诞：我特别赞同。聊天也是这样，总能聊出来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听说最早的哲学家都是靠谈话来思考的。那本册子，前面加了我的名字。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这是非常个人的经验。同时，我还想让大家意识到，这个行业是可以总结方法的。

小盖：最后这句话有共鸣。我之前做内容，不爱总结方法，喜欢强调手感。但后来，我发现只有总结出方法来，团队的能力和经验才能复制。这是一个重要的启发。自从那之后，我就刻意总结方法，总结规律。

李诞：对，每个人都可以总结自己的方法，总结自己解决某些问题的实用方法，这是有价值的。你说说书里面哪些观点对你有启发吧？

小盖：那太多了。你那本书，我的划线，密密麻麻的。比如，最开始你说， 工作的本质是交易，我们在用自己的时间和才能，通过一家公司，与市场交换金钱。

李诞：这句话是我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的话里悟出来的。他说，公司产生的原因是人们直接和市场交易成本太高，公司可以降低交易成本。就这么简单。

小盖：是啊。这句话点到了本质。链家的左晖说，“链家的同事是不是继续在链家干下去，根本不是大家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我考虑的事情。大家需要考虑的事情是，能不能在行业里面生存下去。”和你那句话是一个意思。作为员工，我们应该时常思考，你自己到底在市场上还有没有竞争力。

李诞：这样吧，我把我那句话画个图。大家就更容易理解了。

小盖：我之前，还听过这么一个公式。 剩余价值 = 客户收益 - 客户支出 - 交易成本。当一个人在公司的收益，小于付出和交易成本之和的时候，那就没有剩余价值了。

李诞：所以，我说大家可以把公司理解为“平台”。当你感觉这个平台的交易成本比较高的时候，那你可以考虑离职，或者转行。核心都是要知道，你是在和市场交易。

小盖：说的通透。

李诞：这也是我在面对一份工作时的态度。工作么，拿了钱就先办事，办好事再说别的，不想再办事，也要想好，去哪可以继续拿钱，拿更多钱。

小盖：你知道吗？我去年，从极客时间离职，有被你的一段话影响。你大概是这么说的，“公司能越来越好，当然好，但是你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和它绑在一起”。

李诞：但这可能是我的问题，难成大事者的问题。 能成大事者，肯定不是我这么想问题的，比如乔布斯是一定要做成的，他离开苹果还是要回苹果。做大事的人，一定是要把自己和自己的伟大事业绑在一起去做的。

小盖：理解，我吧，就是觉得我曾经也这么想过问题，但是你把这话说出来了，我一下子就有共鸣，觉得这世界上，不只是我这么想啊，我之前觉得我自私。

李诞： 事情永远不是目的。你才是你的目的。人生的目的就是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是鸡汤，但是理性的鸡汤。你可以持续琢磨这事。我那句话，其实讲的是做事的心态。

小盖：有意思，最近我也和一些朋友开始反复聊心态了。心态决定你的人生，这话听着有点大，但我还是相信的。

李诞：你做一件事的时候，会过分关注结果吗？

小盖：有的时候会。 但当我特别在意结果的时候，总是会发挥失常。

李诞：我经常问演员们一个问题，我们上台演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伺候好那一场的观众吗？这么说吧，我觉得我们是要为演出效果负责，但上台的出发点不应该是这样。目的应该是通过逗笑观众来磨砺自己，而不是逗笑观众。

小盖：这个视角好。我补一个张艺谋的理解。“ —薄脸皮干事容易趴下，厚是练出来的，知道不易，知道努力，干砸了，就看下一个，下一个也许好点儿。这也是心态。”

李诞：就是当你把目的从追求单场成功，变为追求更好的自己的时候，你就发现一切简单了。你想想，你 25 岁那年有个耗尽全力去解决没有解决掉的事，你觉得五年之后还会记得吗？但是你五年之后是不是还跟 25 岁的自己一样呢，这个才是重要的。 所以你拼尽努力是非常对的，这个事做好了，做对了，做错了不是很重要，关键是你怎么理解这件事情，你怎么升级自己对做事情的认知，你还会不会在同样的事情上跌倒第二次。错不可怕，你知道错在哪里就好了。

小盖：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你的另外一个观点。你说，一定要写逐字稿，按照逐字稿准备的方式在台上讲脱口秀，即使是失败了，那也是有意义的失败。

李诞：是的。因为你的逐字稿会预设逻辑，你以为这里会炸，但结果没炸，你就可以根据现实的情况和之前的预想做对比，这样你不就容易找到问题么？所以我说这是有意义的失败。 失败，大部分时候都不可以避免，你得确保，你的失败是有意义的失败。

小盖：通透，通透啊，蛋总。这会我写你这个拆书，眼睛有点疲惫了。但你说出来这段话，我被震撼到了。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诞：别，你这吹捧的有点过了。别急，慢慢写。写作是个磨人性子的活。如果你觉得特别累，那就休息下，把节奏控制好。

小盖：哦，那倒是还好，我就是这两天看屏幕时间有点长了。

李诞：你这矫情。我实习的时候，有一次连续 21 天的加班经历，给一个公司做提案比稿，全组人没日没夜的干，但最后失败了。我后来琢磨，觉得这是行业的问题，当时我改变不了，就走了。 发现没意义的时候，是可以逃跑的。但不可否认，我还是从那件事上学到很多东西。

小盖：是的。我去年就觉得自己做的很多事情没意义，对于我的人生没意义。所以我这不是看了你的书，找到一点共鸣，然后离职了。

李诞：哈哈哈哈哈哈。

小盖：既然说到了写作，那我们正好聊聊你的经验吧。

李诞：没啥经验，最好的经验就是你去写吧， 定个 Deadline，先行动起来。

小盖：只要开始写，开始做，那就能迭代。一开始不好，那就慢慢迭代，让它变好，对吧？

李诞：最重要的提升写稿能力的办法，就是天天写。写完之后，你可以找个比你厉害的人，帮你改稿。就这么点诀窍。

小盖：写作，是不是灵感也很重要？

李诞：这么说吧，你看看，中国现在最火的十个脱口秀演员，哪个是靠灵感火的。这是一门手艺，等灵感，和靠天吃饭没啥两样。我还是那个观点，得大量写，大量阅读。

小盖：明白了， 我前段时间和作家邓安庆聊，他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你这些年，成长是真快啊。10 年时间，你看你完成了多少次蜕变，一开始写段子，逐步成为演员、策划人、编剧、主持人。我也得不免俗的问问你，你是怎么快速学习的？

李诞：在事上练。错得够多了，自然就会了。我并不是刻意要去学习一些事情，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我当时所做的事情。比如说我在写稿的时候，为了更好地理解我的稿子能给观众带来什么影响，那我就得去看后期；那看了后期，在写的时候，你又会发现前期策划不参与的话，有些东西就会非常受限制，我就很自然地去参与前期策划。就这样。

小盖：职场里有句话：想成为领导，就要像领导一样思考。

李诞：对，但是我没那么功利， 不是说为了当领导，然后就学领导。而是说，我想把本职工作做好，所以我要了解上下游的事情。

小盖：我之前带团队的时候，我同学会抱怨，工作太忙了，我没时间思考，没时间学习。

李诞：我不知道你们的工作性质。我的看法是， 脱离工作节奏，远比脱离生活学习更可怕，对创作来说更致命。选择了我们这个行业，想要做得好，就应该尽早放弃分开工作和生活这种有害的想法，应该尽早学会在工作中享受生活，在享受生活中工作的办法。

小盖：我感觉不只是你们那个行业，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

李诞：拿我举例子，《脱口秀大会》第二季，我主持不合格。我想提升我的主持能力，这和我去哪里度假有关系吗？和我积累多少生活有关系吗？没有，它只和我花多少时间打磨主持这项手艺有关系。左晖说的，做难而正确的事，这话还是挺有道理。

小盖：就比如主持，你是自己突破出来了。可能有些人，觉得别人吐槽他，他就会放弃，或者自己找个借口。

李诞：吐槽或者抱怨也没问题，人，都有情绪。但，吐槽完，自己脑子一定要清楚， 得找原因，得找输的原因，这样下次才有可能成功。

小盖：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这次的输，是为了下次的赢。你干什么事儿，都不装，随性。

李诞：脱口秀就是在演自己，所有的事， 拼到最后，就是在拼人格。最终你吸引观众的，就是你藏都藏不住的人格。

小盖：对应到生活和工作中，人格就是人品吧。我没问题了，谢谢李诞。

这篇文章，来自我们星球的拆书。最近，我在尝试用对话体的方式，来巩固自己对于某本书的理解。读书，不就是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和作者交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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